卷一 第二十章 习习晚风暖
整个下午，凤南的唇角眉梢都盈然着一抹笑，似是午间根本就不曾和季秋有过谈话。看见那些未及处理的旧衣衫时，丢下“尽快处理”四个字便进了房再不过问，不再是先前的冷怒憎恶。
这一切看在季秋阳眼里却让他觉得有稍许惊异，凤南面上那笑虽清浅若无却笑意甚浓，满满地让所有的人都能察觉出来那是从心底溢出来的欣然。
不仅季秋阳，就连彩衣和举炎都察觉到了凤南这细微却惊人的变化。
抱着一摞衣衫从凤南的屋子里出来，举炎眉头皱起若有所思：“彩衣，你有没有发现，南公主，好像突然变了？”
“变了？”转眼看了身边目视前方并不看她的举炎一眼，彩衣反问。
举炎点点头，仍是那若有所思却思不出所以然的样子：“嗯！不知道是哪里变了，就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好像是变了。好像，变漂亮了？不对！”慢悠悠地边说边想，彩衣也觉得凤南似乎是有了些变化，可具体是哪里变了却又说不出来，低头看着抱在手上的一摞儿色彩斑斓的衣衫，像是忽然脑中一醒，转脸笑看着举炎，“她早上出去一趟回来后，没那么冷了！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整个人都特开心的样子！”
接过她的话，举炎不住点头赞同：“对，对，就是这样。她那感觉，就像是一直阴沉沉的天突然出了太阳，让人觉得浑身心的舒畅。哎，你说若是南公主以后都是这样该多好呀？就是我们跟在身边伺候着，也觉得舒心啊，不用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了她不高兴！”
“嗯，希望是。其实呀，南公主笑起来的时候还真好看，跟她冷着脸的样子判若两人呢！除了锦绣夫人，我就没见过比她还漂亮的人！”彩衣也希望凤南能保持这种愉悦的样子，忽然又压低了声音靠近举炎悄声而语，“哎，你有没有发现个事儿？南公主和锦绣夫人可有七八分相像呢，比茹蓁公主还像夫人！”
“咦？”听彩衣这么一说，举炎也讶然发觉，“不说不觉得，一说出来还真的是！当年我就觉得南公主有些面善，原来是长相甚似锦绣夫人，锦绣夫人可是咱们云陆第一美人啊！”
两人走出院门后，季秋阳缓缓踱着步子自西屋走出来，若有所思。
锦绣夫人？云陆第一美人？可这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只留意到了那句让他满心疑惑不定的——南公主和锦绣夫人可有七八分相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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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月出繁星现，用罢饭后凤南舒舒服服地泡了澡，洗去了一身的烟尘。心口疼痛，乌紫骇人，可内心却不可抑止地欢喜！
朋友！她有朋友了！这是她从不曾也不敢想及的。她一直都以为，她会呆在这个靳兰苑中，就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或许有一日，父亲派人来接了她回凤尧，而后也是在凤尧宫中，那么平静地过下去！
“凤南，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
这一句话，如同春日里的一道暖风，吹拂进了她内心的最深处，激起一片涟漪，一圈圈晕开，虽细微却深深地震撼了她！她本不容易相信人，却不知为何毫不怀疑地信了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冷眼相对的人，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因为怕心口的伤被发现，柳嬷嬷和彩衣被凤南支去了别处。换上新衣，沥干发丝上的水，在伤处涂了药，凤南走出门就见一地清辉，仰首望那皎皎月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院门处有两个侍卫守着，凤南瞧了二人一眼，飞身上了屋顶。东苑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公主跟着季先生，只学了这么个本事，其他的似是什么也不会。对着屋子的那个侍卫见她上了屋顶，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离职守。这师徒二人经常大晚上的上去屋顶，仰首观星赏月。转眼他又回望了已经坐在屋顶的上的凤南一眼，还是第一次见他们的公主一个人上去屋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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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在屋顶上，任晚风拂面乱了发丝，凤南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天上清亮的明月。不知是不是沾染上了季秋阳的“恶习”，她也喜欢上了静夜时坐上屋顶仰望星空。只是每次对着夜空时，季秋阳总是心事重重，而她却是满心欢喜。
此时，似是有一点点的欣喜争先恐后挣扎着从心间破溢了出来，随着血液欢腾跳动着流满了全身。
“天哪，这是怎么了？”拍着脑门低呜一声，凤南不知道心里怎么突然就这么高兴，闭上眼却忽然出现了一双清澈不含丝毫杂质的朗朗星目，还有那真诚着笑意的微黑俊颜。
心里一惊，凤南猛然睁开双眼，蹭的站了起来，却发觉心头怦怦跳地厉害，一时间让她有些无措。闭上眼，居然是夏侯玄那张带笑的脸！难道是因为这个人，才会这么高兴的？认识他也算有五年之久了，以前见他时也不觉得高兴，怎么今日竟会有如此奇怪的心境？慌乱地看了下面的院落，可眼睛还是不自觉地望向了墙那边的西苑。
一眼，凤南便发觉了一双正望着自己的幽深星目，察觉到被发现了，那双星目缓缓透出稍许笑意。
心头突地一跳，凤南就这么不挪眼呆呆地看着夏侯玄，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先屋顶上的自己的！直到夏侯玄深深笑了起来挥着手，凤南方从那愣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朝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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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院中仰望着凤南，夏侯玄用手指指自己，再指指屋顶，而后一点头也飞身上了屋顶。
未等夏侯玄上到屋顶来，凤南便闪身到了屋子边上坐了下来，心中一笑：“这身法，可比我差多了！”
行至屋边，隔着中间丈许宽的漆黑一壑，夏侯玄看着眨眼间就已经端坐在那里的凤南，轻声笑问：“想什么呢？如此高兴？”
“没呀！”单手托腮，凤南摇首，心中却一愕，转眼看向夏侯玄，“你怎么知道我高兴？我又没笑！”
这次却轮到夏侯玄一愣，竟是如此心思单纯吗？还是？虽然怀疑，仍是笑着同她解释：“人笑起来的时候不一定是高兴，而人高兴的时候也不一定会笑！”
“是吗？”凤南疑惑，“高兴了就该笑，不高兴的话怎么能笑得出？”
“喜极而泣，怒极反笑，人之常态嘛！”见她那满目疑惑的模样，夏侯玄神色一暗，眼神茫然望向远处的夜空，而后张望了两眼又问，“怎么今日你师傅不在？”
“他要是在，我哪儿还能坐在这儿同你说话？”转着那乌亮的眼眸扫视着漫天的星辰，凤南不紧不慢幽幽地说着。
“呃……”然而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夏侯玄一怔，不知该如何接话。这话说的，好似凤南特意避开了季秋阳到这屋顶上等着他，此时正轻嗔薄怨地埋怨他一般！
用力眨了眼甩开脑中的这胡思乱想，夏侯玄却发现，手托香腮静静地坐在那里仰望星空的凤南，居然是披散着那及腰的柔软青丝。
晚风拂过，青丝飞扬，温柔地舞动着。月华洒泻而下，轻笼在她的周身，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是如此恬静柔和，美好地如从古老的画卷中走出来的一般。尤其是那凝眸浅笑的姣好侧颜，直如不沾丝毫尘世风华的神仙妃子！让人只愿屏息远观，生怕发出丁点的声响惊了这美丽的画卷！
长大了真堪绝色呀——四年前在云陆宫中，公子毅的这句话，隔世再传一般响在耳畔，让夏侯玄震惊不已！
那时无知，此刻方知！那时她不笑，周遭皆黯然，毫无美感可言；此时她一笑，万物俱生辉，让人心驰荡漾不禁想要接近，却又觉自己这尘泥之身会污染了那纤尘不染的纯洁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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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笑掩饰了心中的尴尬和异样的跳动，夏侯玄转移了话题：“午间茹蓁公主来过，说是王子冠华邀了一众人练击鞠，让我也一起去，你想不想去？”
“击鞠？就是两队人骑在马上以棍击球的那个？”转眼看着夏侯玄，凤南思索了片刻仍是不确定的问。这些游戏活动，她只听柳嬷嬷说过，却不曾见过。
“嗯！”夏侯玄点点头，“我已经答应了要去。你，想不想也去看看？不过你若是不想去就算了，我只是觉得几年来你似乎连大门都没有出去过几次，有机会也该出去走动走动。朝都城，有些地方还是值得一去的。”
“我……”凤南一时语塞，有些为难地看着夏侯玄，“可是，他没有邀我去不是吗？而且，我师傅……”
原来因为这个？夏侯玄忽然神神秘秘地一笑，盯着苦着脸的凤南：“那你想不想去？只要你想去，我就有办法！”
“真的？”看他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凤南还真有些怀疑。
刚要再问就见夏侯玄忽然伸手指向她左前方道：“那个，是不是你嬷嬷过来了？”
“哎呀，还真是！”顺着夏侯玄手指的方向，凤南就见院子外的小径上，柳嬷嬷正慢慢地走来，赶紧起了身跟夏侯玄摆摆手，“其实，嬷嬷她很不喜欢我到屋顶上来的，说是不合身份规矩。不和你说了，我得下去。”
音犹绕耳，而那抹白色的身影已飘然而去，消失在了眼前。待到周遭俱静，耳语般的话语缠着一缕伤、绕着一抹忧，从那薄唇中缓缓说出，连夏侯玄自己都听不真切：“凤南，你该常笑的！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与你不笑时，有着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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