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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十五


轻影是一个行动力极强之人,她追到安京城来,无非是想夺回红宝石同心锁。

  她亲眼见到李南絮将同心锁收入了囊中,当日沐凡折返回来取此锁,八成也是授意于李南絮,说不定李南絮已经意识到此物的特殊。

  这样一件特殊的物什,他会放在何处?

  有没有可能随身携带?

  适才在同兴楼吃饭,顾彦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要去王府查案的消息透露了出来,而近来京中尚未侦破的大案,除了公主被害案又能是何案?李南絮是此案的督办官,他这样一个喜欢亲力亲为之人,定然会亲自到场。

  如此考虑着,轻影只身来到了宣王府。

  逝者已经入殓,再有一日便要下葬,宣王府中白绸高悬,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宣王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心不已,宣王妃一席素衣立于灵堂中,身侧是被鲜红寿衣包裹严实的逝者遗体,她却一眼都不敢看,仿似一根悲情的老树守护在逝者身侧,默默流着泪。

  “锦禾是为天下大义而不幸殒命,本宫已经通知了礼部,以公主的最高仪制将锦禾厚葬。”太子李南晟焚香追悼完,安抚宣王和宣王妃道。

  宣王极尽克制,尚能表面平和地回应太子“多谢”之类的言语,而宣王妃已哭得近乎呆愣,听不见外界的杂音,也不愿意说一个字。

  李南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眼下局面,他一个提议和亲的高位者说再多宽慰的言语,也无法抑制父母失去儿女的悲伤,反倒有可能在伤口上撒盐。

  他一脸无奈地看了宣王妃一眼,从灵堂中退了出去。

  很快,又有一颀长身影上前来。

  宣王妃举目看了一眼,脸色骤变,气急败坏地朝那人而去,“啪”地一声打掉了他手里的香:“谁允许你来的?你给我滚,滚出王府。”

  李南絮看着摔断在地的香,还有残存的烟在往他脸上飘,他低着头,半晌未语。

  宣王见状快步走到二人中间,将宣王妃拦在了身后,道:“景王,你叔母悲伤过度,行事有失分寸,但她是你的长辈,锦禾又是在你的护送中遭遇不测,这声责备,你该受。”

  李南絮捡起断香,再度在白烛火焰中引燃,道:“叔母要打要骂,侄儿绝不还嘴,只是希望叔母在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后,给侄儿一个弥补的机会。”

  “机会?”宣王妃一边流泪一边冷笑着,质问道:“给你机会,那我的禾儿呢?她可还有半分机会?景王,我是将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交到你手上的,你作为送亲使,既没有护住我的禾儿,又有何脸面回京?还敢大言不惭地站在这灵堂下,要我这个丧女之人给你一个机会?你觉得不可笑吗?”

  李南絮不想同宣王妃起争执,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为逝者烧了一把纸钱。

  宣王妃却再度踢翻了烧纸钱的铜盆,场面一度陷入僵持,隔岸观火的追悼者也都交头接耳起来。

  “王妃娘娘。”轻影在一侧观望良久,眼瞅着李南絮被宣王妃劈头盖脸地责骂了一通,实在沉不住气了,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道:“景王殿下是送亲使,不是锦禾公主的护卫,公主的护卫乃禁卫军,若要说保护不力,也是禁卫军保护不力,更何况,公主北上和亲一事并非景王促成,也不是景王提刀杀害的公主,王妃娘娘不能因为发泄无门,便将所有怨气都撒在景王身上。”

  轻影一番话说完,所有人都朝她望来,眼神或诧异,或抵触,但却无一人站出来反驳。

  轻影不屑地扫了一眼这些陌生面孔,一扭头,看向了李南絮。

  她看到他低头不语的黯然模样,没来由地联想到了他受尽冷眼的过往,心中无端一拧。

  铜盆的纸钱烧了一茬又一茬,灰烬在流动的空气中升腾,有的还带着火星,微风拂过,仿似雪花一片片飞舞在两人之间。

  她觉得自己定然是疯了,竟将这朝堂当作了江湖,去为一个皇子伸张正义。

  李南絮也定定看着她。

  不知是震惊于她的到来,还是震惊于竟有人维护自己,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这种复杂的情绪。

  他只知道,这一瞬,有一个少女散发着灼眼的光芒,似暖阳破云而出,一寸寸照在他封闭而坚硬的心房上。

  “你怎么来了?”李南絮笑着问她。

  轻影见他笑,也不由自主弯了眉眼:“明日公主就要下葬,轻影自然是代西北侯府前来吊唁的。”

  “路上很是奔波吧?”李南絮站在烟雾缭绕的灵堂前,青黑色的长衫上落了灰,人看起来很是疲惫,声音却很温和。

  轻影“嗯”一声,望着他许久未挪眼。

  入安京城时,她还在想自己如何去找李南絮,会不会因为那块同心锁跟李南絮大打出手。

  她那时是忧心的,忧心李南絮看破她的图谋,也忧心李南絮将她拒之门外。

  可在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担忧都化为了浅浅的笑意。

  轻影道:“北境距安京千里之遥,确实有些累。”

  宣王妃也终于在二人的对话中捕捉到轻影的来路,恼羞成怒道:“本宫还以为是何处来的黄毛丫头,竟如此出言不逊,原来是西北侯楚家的,你的母亲林氏难道没教过你规矩吗?来人,将这没大没小的丫头轰出去。”

  “且慢。”轻影轻叹一声,眼见着王府府兵朝自己围了过来,依旧不紧不慢道:“王妃娘娘,请恕臣女直言,锦禾公主遇害,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扼腕叹息,您作为母亲,心中的痛定然更甚,这些臣女都能理解,但您真正该恨的难道不是杀害公主的元凶吗?”

  “元凶?”宣王妃神情微动,这才正眼看了看轻影,但依旧言辞激烈道:“你休要跟本宫东拉西扯,本宫的锦禾在你们楚家军的地盘遇害,本宫没去陛下面前告你们救驾不力之罪已是退让,今日你若扰了锦禾清净,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叔母。”

  李南絮推开围住轻影的府兵,快步走到轻影身前,眼神似变了一个人,锋芒直逼宣王妃的头顶。

  “叔母,我敬您是长辈,您有怨言冲我来,但楚姑娘对寻回锦禾尸身有功,不然您连这副残破的尸身都看不到,您不该如此待她。”

  李南絮说这话时目光深邃而冷厉,轻影看着他,仿似周身的一切杂音都静止了。

  轻影心中感慨,李南絮还是颇有良心的,自己维护了他,他并没有端着皇子的身份在一旁看戏,而是也站在了自己身旁。

  明眼人都看得出,宣王妃是捏着李南絮不受陛下倚重这点,才敢对他恶言相向。相较而言,太子是促成锦禾和亲的始作俑者,她却半句怨言都不敢有,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但她没想到,李南絮这样一个可欺之人,竟用这种可怕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自己给吞了。

  宣王妃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往后退了几步,拽了拽宣王的衣袖,哭诉道:“王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景王目无尊长,这个姓楚的丫头目无尊卑,该,该……”

  “该什么该?”宣王看自己夫人演了一出闹剧,脸上有些挂不住,吹胡子瞪眼道:“说也说了,闹也闹了,这么些人看着呢,到此为止你的言行尚可谓情有可原,再闹下去,可就真成了我们宣王府的不是了。”

  宣王妃抹了一把泪,委屈道:“王爷跟侧妃还有世子,自然不心疼锦禾,可妾身只生了锦禾这么一个女儿,她不在了,你让妾身后半辈子怎么活?”

  宣王是皇帝的胞弟,比皇帝小六岁,发丝虽泛着根根银白,但精气神很足,嗓音浑厚,十分有震慑力。

  宣王道:“我大周皇室适龄的未婚郡主屈指可数,其他贵族女子西樾国不愿娶,前年国公府上门提亲,若是将锦禾嫁出去,哪里来的这多事,还不是你这做母亲的纵着她,没让她出嫁。和亲之事本王问过锦禾,她也是点了头的,只能说造化弄人,依本王看,那姓楚的姑娘说得也没有错,当务之急是将元凶绳之以法。”

  宣王妃被斥,脸色不仅难看,还颇有些难堪,她有苦难言地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便要晕倒,身侧的丫鬟连连将她扶到了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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