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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小贞(十)


央灵槐与姜姜是下午回来的,开车。

姜姜跟着去拜访林贞做汽车销售的同学时,聊的高兴了,直接刷卡买了一辆车。复古绿DBX  707,落地小四百万,一个上午落户、保险、车牌全部办完,加满了油直接开走。

车上高速,央灵槐坐在副驾用电脑整理谈话录音,这些回警局后都会交给重案,到这里,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之后案子怎么查,查的怎么样了,都与他无关。

系统内的这些事,他比谁都清楚。在他出事之前,就是这样,踩着其他部门,踩着其他人向上爬。

午饭后,熬了几天的人正在昏昏欲睡,机器突然发出了警报声,趴在办公桌上睡觉的小郭惊醒,抬头一看,一起案件的物证与一起案件中遗留下的脚印对上了。

他打着哈欠仔细看着对出案件的资料,一目十行扫过,困倦全扫,拿着平板就跑出了办公室。先跑去重案,没一个人在,又回头跑向了领导的办公室。一刻钟之后,鉴证老大沈维筠带着他走进了局长办公室。

央灵槐与姜姜刚进警局,就被请进了会议室。高季晨小声告诉央灵槐,“在林贞家墙纸后提取的脚印与影视城新发现的一具骸骨脚上的鞋对上了。”

姜姜扫了一眼会议室中的人,法医室只有实习法医高季晨出席,重案出席的是老郭与蔺棠,鉴证的小郭、小王以及鉴证老大都在,还有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四十多岁。

央灵槐贴着姜姜耳边道,“他们是B区主区刑侦的副局长以及重案组长。”以前他还在A区的时候,没少抢他们的案子。

央灵槐拉了拉姜姜,姜姜跟着他坐到会议室角落,林贞的案子存疑也好,影视城的蔡玲、残肢骸骨案也罢,他们清楚,怎么都落不到他们头上。央灵槐再落魄也不愿意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做了,不过是怕自己彻底被遗忘在一层层失踪档案中,怕当年的事情被人遗忘,怕自己白白失了一双腿成了残疾。姜姜不能查,则是因为她与秦二狗的关系,央灵槐翻查登记注册信息时才发现,影视城姜姜也占了百分之二的股份。

高季晨看了看他们,也悄悄的坐了过去。他问央灵槐,“央队,怎么坐这里了?”局里两个央队,他们都喊央队,私下以大央队、小央队区分。

“案子落不到我手里。”央灵槐打开平板,翻看失踪人口档案的询问笔录。

“怎么会?”不让他们参与就不会让他们参加会议了。

“叫我来,不过是把翻林贞案这件事落到我头上。”他知道上面的人怎么想的,他已经这样了,也不怕再多背点事。林贞母子四人烧死一事,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杀,最多是舆论上的问题,舆论的中心又是集中在王斌身上,不影响承办该案的人员。可若翻案了,轻则办案不严,涉事警员领导拿警告信受处分,重则可能涉及办案人员违规违法。总的有个人承担翻案后各方的怒火,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呢?

其实,他看到小张来G区任重案组长,他就明白小张要走仕途。他不介意小张那他当枪,人吗,不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

“央队怎么看?”

央灵槐抬头,“我觉得发生的两起案子可以联合侦办。”他没有说明是哪两起案子联合侦办,这种明摆着的陷阱,他怎么可能踩。他又不是主办人,他能怎么看?他的任何看法都可能被传为他意图抢夺小张的案子,对小张不满。他轻咳两声,“对不起,我约了医生复查。”

扫了一眼姜姜,姜姜跟着站起,“莫局,这是重案组的案子,跟我们也没有关系,我们就是好心帮张队跑了一趟林贞的老家,案子的侦办你问我们没用。”对于上面有心培养小张这件事她嗤之以鼻,倒不是瞧不起小张,而是以前上面也有心培养央灵槐,有心培养她,现在呢?

央灵槐今天是真的要复查,他换了一家私人医院,工作这么多年,他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存了不少。之前遭受打击,人生没有希望,不想活着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对身体毫不在意。现在还是不甘心,既然不甘心,就好好活着,查清一切。为自己,也为死在三年前的那些人。

“你要调理身体去找我舅舅啊,我可以去帮你拿号。”央灵槐准备打车去医院,姜姜主动要送他过去。

“你舅舅那里太贵了,我看不起。”之前他问过一次价格,一副祛湿的药,一千多。

“我们用的药材好,不是人工种植的。”山野之中自然生长的草药,经过自然风吹雨打,优胜略汰,保留了地理特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养一方药材。舅舅用的药材都是他自己在野外引种的野生种,每年山头山坳的租金、雇工费用就不低。更何况他一年要跑好几次,亲自去查看药材的生长情况,并进山找野生药材,人工引种。来回路费,辛苦费加起来,一副药三四千不算贵了。“现在的中药都是人工种植的,看着都一样,实际上药效差了很多。”

放下央灵槐姜姜就离开了,她得回家照顾妹妹。宁禾禾与大姐夫去英国了,宁想想与二姐夫旅游去了,爸妈也旅游去了,秦二狗有新电影要筹拍,要开晚餐会议。

秦二狗开完会,从书房出来就看到姜姜坐在沙发上,一手抱着鱿鱼,一手翻着平板看文件。

“有案子?”

姜姜把平板递给他,“这个伤情报告你帮我看一下。”

“华思云?谁啊。”

“蔡玲儿子陶准的妻子华蔚。”她原名华思云,出事后改了名字。

这份资料是谷新一帮她偷偷拿来的,林贞的案子也好,蔡玲的案子也罢,明着他们都不能碰了。

秦二狗在她旁边坐下,翻看着伤情检验报告。案件发生在华蔚十五岁时,事发当天她因为学校的社团活动回家晚了,在路过一个巷口时,被人袭击。

“事发后在她血液里检测出了吸入式麻醉药,所以当时排查的主要是对象是医务工作者以及可以接触到医务工作者、医院的人。”

“她受侵害的地点是一个旧仓库。”秦二狗点了点平板,“可她体内的麻醉药含量不足以让她从回家的路上被转移到仓库,却什么都不知道。”

姜姜凑过去,“有针眼吗?”

秦二狗翻了几页档案,  摇头道,“没有针孔记录。”也可能是注射位置刚好是她被烧伤的地方。“等一下。”他将血液检测报告放大,“她血液里检测出了Barbiturates。”

“什么?”

“巴比妥酸盐类。它是一类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的镇静剂,属于巴比妥酸的衍生物,可以从轻度镇静到完全麻醉,还可以用作抗焦虑药、安眠药、抗痉挛药。长期使用会导致物质依赖。”如果她在离开学校前吃了安眠药,就能解释为什么不足量的吸入式麻醉药让她昏迷这么久了。

“她为什么要吃安眠药?”声音有点大,吵到了睡觉的鱿鱼。鱿鱼哼哼了几声,姜姜赶紧轻轻拍着她。

“可能她失眠?也可能压力太大。”秦二狗耸耸肩,谁知道呢。

姜姜将鱿鱼放到一旁的小床中,拿起手机翻看户籍信息。“华蔚是二中的,陶准也是二中的。”华蔚出事那一年九年级,陶准八年级。“欸,陶准比华蔚还大三岁,为什么比华蔚还低一届?”

秦二狗没法回答她的问题,人死在影视城,先不说他只是一个借由连医生关系去实习的实习法医,即便他是正式法医,按照回避政策他也不能过问案子的任何事。

秦二狗随口问,“好好的查她干嘛?”

“组长的哥哥央队说陶准有问题,组长就说,案子不能碰,但可以查查华蔚少年时受侵害的事。凶手一直没找到,严格来说,也算是失踪人口。”有时候,老刑警的直觉准的让人惊讶。

陶准去警局询问什么时候可以拿回母亲的尸体,他想早日将母亲安葬。他的行为与他在警局时,说起蔡玲还有一个家时的态度不一样。“央队说他很依恋母亲,但是母亲却一心只为另一个家,所以他也应该被列入嫌疑人里。”当然,这些只是人家两兄弟吃饭时随口说的。央雪柏不是多事的人,不是他的案子,他不会过问,哪怕有怀疑也不会去告诉对方,怕惹麻烦。“他说陶准要拿回母亲尸体早日安葬时的眼神和他女儿看妈妈时的一样。”

“他有女儿?”秦二狗惊讶。

姜姜点头,“我也是刚知道。”她站起走到小厨房,将一个小陶锅端了过来,“冰糖燕窝炖雪蛤吃吗?”

秦二狗毫不犹豫,“吃。”他摸了摸脸,人间比不上他的乾坤小世界,也比不过地府,在人间没多久,皮肤都糙了,得好好补补。

姜姜装了一碗给他,“和前妻共同抚养,不过听组长说,大多数时候都是央队妈妈在带。”据说是女方家族有犯罪记录,孩子放在央雪柏名下,不影响以后考军校。

“孩子都会依赖妈妈,无论多大。”这是一种本能。

吃完宵夜秦二狗继续看伤情报告,报告里指出,在华蔚下体有润滑剂,她受到了侵犯,但侵犯并没有给她的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所有的伤害都是侵犯后犯罪人杀人灭口的行为。

“华蔚是清醒着接受侵犯的。”姜姜将口供给他看,“华蔚说,润滑剂是她让对方涂的,因为她害怕受到更大的伤害。”她没有反抗。这个聪明的姑娘在面对侵犯时,没有一味的反抗,让对方恼羞成怒,而是顺从了对方。她说,我认为性命更重要。

“润滑剂哪儿来的?”

姜姜翻看着笔录,“学校性行为讲座发的,她一直放在包里。她说,给她们讲课的老师说,国外有些女性会随身携带保险套与润滑剂,在遇到侵犯时,保险套可以阻隔传染性疾病,而润滑剂可以减轻身体的伤害,所以她一直装在包里。”

“你看这个。”秦二狗将平板递过去,“第一下击打很重,最后一下打偏了,刮花了她的左脸。”

“凶手心软了?力竭了?”

“我更倾向于,凶手有两人。”一个用砖头击打了她前三四下,几乎砸烂了她的脸骨,最后一下是另一个人打的,因为害怕,打偏了。而往她身上泼汽油意图烧死她的人,是第一人。

看完法医伤情报告,又翻看法证报告。“没有指纹、DNA遗留?”

“嗯,当时办案的人推测预谋作案。”不仅没有指纹、DNA遗留,对方在侵犯、击打华蔚时,将她的手捆在了身后,并且事后还用消毒水冲洗了她的下体。“凶手至今没有抓到,一点线索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推测。”案卷现在落在悬案组,悬案组的负责人是军区调出来的,性格古怪,难以沟通。

睡梦中的鱿鱼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咯咯的笑着。姜姜站在小床边笑看着她,伸手小心的摸她的小脸。“做什么好梦了,笑的这么开心。”

秦二狗也站了起来,同姜姜一起看着他可爱的妹妹。鱿鱼鼓着小肚子,不是晃动下手脚,咯咯笑几声。他拿着手机拍下来,发到私人社交账号。“我妹妹真可爱。”越看越喜欢。

“对了。”他给视频取了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妹妹的梦。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手机递了过去,“今天早上有人给我发私信,说是知道那个残疾警察被撞的内幕。”发私信的是一个匿名账号,他看到后点开了对方的头像,发现对方已经注销帐号了。私信里说,双腿截肢,双肢带假肢并在高铁上被人恶意占位的警察他见过。在三年前的港口,有一个人借了他的重卡,说是要去救人。可是他的卡车刹车有问题,他会停在港口外,就是在等救援车来拉。

而三年前致使好几个警察、犯罪嫌疑人被卷入车轮惨死,央灵槐重伤的调查报告上清楚指出,这是刹车故障致使的意外。

姜姜继续往下看。第一条消息是凌晨三点多发的,早晨七点多,他又发了第二条。他说,他当时明确告诉了那个人,他的车刹车坏了,只要速度超过六十,车就刹不住。并且,当时他的车严重超载,一旦出事故,根本控制不住。

姜姜想了想,将私信消息截图发给了曲继业。“她弟弟也死在那天,让她查吧。”三年前开车导致事故的是一个卧底,事发后,为了保护卧底,上面第一时间做了消息封锁并发布了公告。央灵槐当时伤的很重,等他清醒已经是二十天后了,这二十天,案子已经结了。他刚出ICU,就开始接受一次次审查,只为了落实通告上的罪名。央姓警官,违规决策,与嫌疑人关系亲密,但排除违法犯罪。

“你们对卧底挺好。”

姜姜不屑轻嗤,“好?”她眉头一挑,“你看看杜良、滕子枭,看看杜良身后的女鬼再说这话。”杜良活着回来,因为他不是杜良;滕子枭活着回来,则是因为他家里有钱有势。他们两人,一个有父母生前的功德相护,一个有父母的钱权相护。“跟妈妈同期的同学,现在还剩几个?你以为他们都是考核不合格退学了吗?”在影视城发现的残肢,来自一个卧底。那个卧底是三年前警校扩招时招录的社会人士,已婚有子,在学校呆了一年后退学。她的其他身体部位,分别出现在了A、B、C、F区。A区是头颅,在教堂;B区是左下肢,在佛寺;C区是右手,在学校;F区是腹部,在医院。“舅舅去了,没发现她的魂魄。”

秦二狗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舅舅问了附近的鬼。”总有些魂魄,因为各种原因滞留人间。只是他们多数浑浑噩噩,人事不知,待到他们执念消失那一刻,就是他们被地府吸入之时。

姜姜接过秦二狗递来的茶,轻叹一声,“或许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卧底。”他们只是因为成绩不合格,被暂时停学的人。或许上面让他们回归原来生活后,关注下某个人、某个企业,如果能立功,就可以重新审核他们的成绩,恢复他们的学籍。“公开社会招录后,浑水摸鱼的不少,重拾一腔热血的人也不少。”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一切都是那么不合情理。他们入学之后所学的课程,与正规的警校生根本不一样。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在心理学界是专门研究催眠洗脑的。有一段时间在国内声名狼藉,之后出国定居,为什么突然被聘用?

总之这不是她这个级别能碰的,她只知道,虽然王可可移交了残肢,但他保留了一部分血液样本以及照片与视频。

“华蔚的案子央灵槐要上报吗?”

姜姜横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上报了,破了功劳与他们无关,破不了还要让他们背一个违规的警告。“先查,基本确定凶手后再上报。”

“这么多年了怎么查。”

“问华蔚以前的同学、老师。”事件发生时,他们或许因为紧张,或许因为害怕,也或许因为怕惹祸上身,可能会有所保留。现在过了小二十年了,追诉期都快过了,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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