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叛军投降
楚绯澜不顾顾北月的极力反对,坚持要以帝后之仪将苏陌玉下葬,甚至要直接册封帝后,顾北月撩袍跪下,大有死谏之势。
“陛下,您想想璇玑如今的局势,若此刻陛下再执意封墨玉为后,必然会生出许多事端。其中利弊,陛下比微臣更清楚,还请陛下三思!”
楚绯澜一时间哀恸与无力涌上心头,他突然开始憎恨自己,憎恨自己天下共主的身份。若不是因为他是天下共主,陌玉的父母就不会因他而死,他们两个就不会走得如此艰难,陌玉就不会为了为父报仇而与他刀剑相向,也不至于自己想给陌玉一个好的丧仪和身份都不能顺遂心意。
备受宠爱的墨玉侍君突然薨逝,前不久还在朝堂上说了一番惊天之语,暂不提是真是假,难道如今当真如陛下所说,被下了毒,虽全力救治却仍不治身亡?有些大臣不糊涂,他们不信,然而陛下的反应和他们查探到的消息却令他们不得不信,墨玉侍君确实是中毒而死,尸体都快僵了,而陛下悲恸之下昏厥了过去,还想册封帝后,用帝后之仪下葬墨玉!
大臣们一听到风声,自然不会让楚绯澜立一个身份可疑、不能孕育子嗣且已经死了的人为帝后,于是纷纷在长庚殿门口跪谏。此事闹得颇不愉快,楚绯澜一连杖责了数十个大臣,一个个还是不肯退下。最后甚至惊动了楚绯浔出马,在玉清殿里找到了死死抱着苏陌玉不撒手的楚绯澜费了半天唇舌,才让楚绯澜同意先将苏陌玉安放入棺椁。
苏陌玉去世后的第二天,玉清殿终于挂起了丧仪,灵幡白纱,哭声一片,除了楚绯澜,又有几个是真心?然而唯一真心的那一个,却是害死他的真凶,又有什么资格哭?
到第三日,楚绯澜上朝,面色枯槁,双眼布满了血丝,眼底的哀伤那样明显,与以往意气风发、冷峻霸气的陛下全然不同。大臣们只道是心爱之人的死打击太大,陛下一时间难以接受,故而如此。只有楚绯澜和齐承安等人知晓,他的身体已经是病入骨髓,枯木难春。
楚绯澜与朝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朝臣们暗暗心惊,虽然这个少年陛下向来就心思难测,缜密有谋,在朝堂上一直颇有手腕与魄力,但这样不管不顾的为了一个人而公然与群臣愤怼却是头一回。顾北月见他如此,只觉得心如刀割,但最后,他还是选择站在了楚绯澜那一边,率领一部分大臣支持陛下册封帝后。
他恨苏陌玉,却甘愿为了楚绯澜能顺遂开心而与群臣相抗,支持苏陌玉册封为帝后,顾北月能做到这份上,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只不过大臣们严厉反对,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为大局着想,都不赞同楚绯澜册封墨玉为后,胶着一番后,还是前方送来的战报打破了朝堂上的僵局。
原本,威尚辰投靠叛军后,叛军士气大涨,凭借着威尚辰对璇玑局势等的了解再次反击,一时难分难解难分。而后苏陌颜以威晚琴的性命暗中威胁威尚辰,威尚辰便只能听从苏陌颜的话,将叛军主力引入陷阱,配合刘司马和崔将军等人的精密布置,重击叛军。叛军三十万兵马只剩下了七万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还俘虏了近一万士兵。与此同时,孟曙明则用智取之法围困了叛军大营,火烧粮草,甚至派了一支兵马偷偷翻山成功绕过叛军大营围攻了沅国,让沅国腹背受敌。
这一战,只能用大获全胜来形容。兵力不足,粮草不足,腹背受敌,沅珂大军再也翻不起浪花来了。
背叛沅国的威尚辰没有死在苏陌颜的手里,也没有死在叛军手里,战场上,得知被骗的叛军砍了他一刀,在下一刀挥下之时,被苏陌颜救了回来,因为威尚辰的命只能由他苏家人取。可是苏陌颜开心不起来,他看着双眼空洞、跪在他脚下祈求大哭的威晚琴,袖中的簪子刺入手掌而浑然不觉。
楚绯澜长舒一口气,这一场战,终于结束了。又立刻连发三道圣谕,稳定人心,处置叛军,如何嘉奖功臣,一连串的事情处理完已经临近中午,散了早朝,册封一事便暂时耽搁了。
各国诸侯王无诏本不能入帝都,但此番战胜,楚绯澜要嘉赏有功之人,苏陌颜便以协助将叛军首领押解入宫的名义带着一小队人马赶往既安城。楚绯澜自然知道他为何而来,单独觐见了他。果然不出所料,苏陌颜要求把苏陌玉主仆三人的尸身要回去,安葬在玉瑶国王陵里。
“陛下,”苏陌颜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已,连日的奔波让他显得有几分狼狈,可依旧仪态万千,庄严中不带戾气。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暮霭,灰蒙蒙的,没有半分光彩。“您应该明白,陌玉不会希望以您帝后的身份入黄泉的。若陛下对他真尚存一分怜惜,就请尊重陌玉,给他最后的自由。”
楚绯澜想反驳,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是啊,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害了陌玉一家,又逼死了陌玉,陌玉怎么可能会想死了都摆脱不了自己。
“可寡人,偏偏就是想要他陪着寡人一生一世。不管他愿不愿意,哪怕他死了,也依然是寡人的人!”
苏陌玉眸中跳动着某种情绪,双拳不自觉的紧握,咬牙道:“陛下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
楚绯澜摇摇头,真心实意的道:“玉瑶国主,寡人自知对不起你苏氏。之前你在城外埋伏暗卫,企图谋害寡人一事,寡人也已查明,和你无关,寡人便不会再追究。从前因果,寡人也尝到了苦果,不仅让天下动荡了这一番,更是痛失太师与心爱之人,苏氏的仇也算报完了,至于他,寡人不会放手了。”
苏陌颜忍不住道:“可陛下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害死了他之后又做出这副模样来!我真是后悔,从前不明真相,以为陛下是真心喜欢陌玉,竟然亲手将陌玉送到了地狱,让他遭受陛下的种种折磨!亏得他还跟我说,陛下待他很好,他很喜欢……”
“……”
两人“推心置腹”的谈了一下午,从苏陌玉的归属问题,到他们之间所有的纠葛,苏陌颜带着十二分的心疼与七分的痛恨,不顾尊卑的“和谐”交谈良久。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也没有人了解楚绯澜的心情,直到宫门快下钥,苏陌颜才慢慢走了出来。
身后传来楚绯澜消沉的声音:“苏陌颜,寡人不是甘心放手了,寡人只是……”
只是希望他快乐。
苏陌颜并未回头,淡然道:“小王明白。也请陛下放心,小王无意再起纷争,从今以后,只想玉瑶子民能安居乐业,从前种种,就当已经结束了。也请陛下遵守承诺,不要再算计玉瑶国。”
威尚辰已经是阶下囚,主谋太师也死了,玉瑶国也已经夺回,陛下虽然有过,但也付出了代价。人不能一直生活在仇恨里,正如树苗不能一直浸泡在黑水里。他还有玉瑶国的千万子民要守护,陛下也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他们再以怨报怨下去,哪一方都讨不到好。
他明白楚绯澜身为陛下身不由己,也从来没有把玉瑶国往死路上逼。除了害死陌玉,其他的事情,并不能全怪在楚绯澜身上。况且楚绯澜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
楚绯澜最后能放手,成全他把陌玉带回去,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他也没想到,楚绯澜竟然会同意。
楚绯澜站在城楼上,看着苏陌颜带着苏陌玉的棺椁驶出既安城,那渐行渐远的棺椁牵动着他的心,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离开自己,消失不见。
苏陌玉,寡人想清楚了,与其强留你在身边,让你死都不安宁,不如放手给你自由。苏陌玉,这是寡人最后一次心软。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无论如何不会那样做,他后悔了。
顾北月站在城楼拐弯处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泛起细碎的波澜。不经意侧目间,看到了躲在暗处的舒眉,双眼通红浮肿,泪流不止,看着三个棺椁离去。
一场封后“闹剧”,最后不了了之。
虽然医丞严肃的告诫过楚绯澜不能操劳,但他如何能清闲?楚绯澜强忍所有情绪,将叛军之事一件件处理好,沅国和其他几个小国都已经投降,但里珂部落仍不愿臣服。此番里沅国大将与珂部落首领之子被俘,楚绯澜正好想从他们口中知道一些事情,便周密安排了一番。
有功之臣自然要嘉赏,楚绯澜先是以襄助崔将军平定叛军有功为由将孟曙明顺利的拜为了上卿,而后又赏赐了一些奇珍异宝给崔将军,遂了他的意为他赐婚某大臣的庶女,并以此姻亲牵制了一些势力。至于刘司马,楚绯澜知道他一旦回了朝中,知道近日朝中之事必然会作妖,便大肆赞扬了他一番,给了他一个虚衔,明着升,暗地里钳制了他,夺了一部分兵权。
繁忙时,楚绯澜还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术帝王,一旦闲下来,他就会默默的抚摸着手上的珠串,或是眺望着玉瑶国的方向,心里想着,这会子苏陌玉应该已经到了玉瑶国了,大概快下葬了,而自己,并不能出现,连最后一程,都送不了。
苏陌玉去世的第六天,楚绯澜的身体越来越差,靠那些珍稀灵药吊着,气色看起来倒慢慢变好。只是顾北月听医丞说过,陛下的心病越来越严重,郁结于心,药石无灵,若再这样下去,纵使能依靠药物化解陛下心中瘀堵之气,怕也是会折寿。
大宫监也很无奈,自从玉侍君逝世,陛下就恢复了从前的冷峻与凛若冰霜,再没有展露出温情与柔意。还经常要吃什么稚鸡汤,还非说不是这个味道,是苦的才对,隔三差五的打御厨的板子。
“陌玉……陌玉,醒醒……”
“他怎么还没醒?这药是不是有问题?”
“应该不会啊,刚才医丞不是诊了脉,说没有大碍吗?”
“可是已经第七天了……”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意识有些模糊,脑子里混混沌沌,好似一团浆糊,他拼尽全力想睁开眼,却总有一股无力感与疲惫感将他禁锢在深渊里。
“动了动了,陌玉有反应了,他的睫毛刚才颤了颤,本王断没有看错。”
慢慢睁开眼,视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几张满是焦急担忧的脸庞顿入眼帘,苏陌玉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眨了眨眼,眼里一片茫然。
直到感受到苏陌颜和夏无寒手掌真实的温度,苏陌玉才在刹那间明白了什么,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陌玉,你终于醒了。”
“王兄……无寒……我还活着?温时,温池……你们……”
温池心思细腻,赶忙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那碗有毒的肉羹?那其实是故夏国主给我们下了假死药,能让我们假死七天,看起来像中毒身亡罢了。王上把我们都带出来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到玉瑶国了!”
苏陌玉看到久别重逢的王兄,一把抱住了苏陌颜,苏陌颜心疼得不得了,两兄弟相拥而泣,感人至深。
而夏无寒,一直站在苏陌玉身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红着眼眶默默的看着。
“没事了,不管在既安城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王兄带你回家,从今以后,玉瑶国不会再有战火和纷争,我们都好好的,再也不分离。”
“回家”,多具有诱惑力的两个字,那是最冷的雪都消磨不了的温柔,那是每一个人内心深处最温暖的归处。他终于,要回家了。
夏无寒见两兄弟热切的交谈着,心知他们分离多时,必有许多知心话要聊,招了招手,带着温时两人出了去。
走到远处廊下,夏无寒头也不回,声音清冷的开口:“你们二人同陌玉待在帝宫多时,本王知道你们忠心耿耿,能不能跟本王说说,他在帝宫里……都受了哪些委屈?陛下待他如何?”
“……”
日暮时分,夏无寒亲自端着膳食敲开了苏陌玉的房门。
“无寒……现在应该尊称你一声故夏国主了。”苏陌玉刚喊出声,却突然想起夏无寒如今的身份,歉意的笑道。
夏无寒也笑了笑,脸上有几分伤心:“陌玉若真要这么生分,那我可就伤心死了。”
苏陌玉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王兄都告诉我了,这一次我能逃出来,都是你在暗中谋划,又让王兄给楚绯澜谈判,将我尸身要回玉瑶,这才成功把我救出来。无寒,谢谢你。”
夏无寒心中五味杂陈,不只是因为那句“最好的朋友”,一想起温时告诉他的那些事情,他就心疼不已,悔愧万分:“你不用谢我,说起来,你在陛下身边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却一直没能把你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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