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何处是归程

　　“谁告诉你们，她有你们要的东西？那件衣服消失江湖多年，现下并未在这位姑娘手中，烦请各位不要再来叨扰。”语气缓缓，本是强硬的话语，说得竟然十分有礼，话间姿态翩然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既然各位施主如此中意贫僧的船，不妨就赠与各位了。”说完吩咐船夫拿上细软，拎了琼儿飞身落至岸边，船夫随后跟上。

                  这时一道闪电，生生将天空割成俩半，随后雷声隆隆，顷刻间漫天大雨如同瓢泼。苏琼回头，透过层层雨幕，船尾的黛色越发朦胧，只见雨点砸在四人身上，周围有淡淡的光晕。绝尘撑了伞，携着琼儿从路边小路离开。

                  穿过层层树林看到一无人小庙，想是废弃已久，布满蛛网灰尘。船夫打理好墙边稻草待绝尘和琼儿坐下后就守在庙外，从琼儿的角度看去只看得到船夫的斗笠边缘，有雨水一滴连着一滴的落下。待她回过头绝尘已经生好火，开始烘干衣物。

                  绝尘看着窗外的雨淡淡道：“今夜只好在这里休息了。”苏琼本想绝尘在华屋之中可以姿态翩然，未曾想到，如今落至这破庙茅屋，也可以泰然处之。看着他盘腿念经的样子，从眉梢到高挺的鼻子到微动的唇到天鹅般的颈项，她突然就想到了墨良，那个对她而言，可以让星辰骤变的男子，现下，他在哪里，是否安好？他一定是安好的，因为他是良哥哥，无所不能的良哥哥。

                  第二日醒来，绝尘换上的不是僧服而是寻常男子的衣物，那一头青丝又一夜长出。苏琼看着他不再光亮的脑门，始终无法习惯。

                  “只是简单的易容，一僧人和一女子上路，目标实在太明显。好了，走吧。”绝尘笑道。

                  雨还在下着，庙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戴斗笠的船夫现在握着马鞭成了车夫。

                  坐在马车上可以听见雨滴一粒又一粒砸落在马车顶的声音，琼儿透过雕花的窗看着远处浓密的树林，如一抹浓重的黛色的墙，想到这雨一直下着，那四人就一直在水中船尾淋着雨，不知何时才能被人发现救上岸。绝尘这一招实在有损阴德，忍不住就笑了。

                  大雨噼噼啪啪断断续续的下了五日，停停走走又走走停停，总算在第六日午后到了京师。这一路泥泞的行来，连梦中仿佛都带了水汽，云蒸霞蔚迷迷蒙蒙地不甚明朗。还好到京师的那个午后太阳放了晴，踩着被雨水浇灌了几日的土地，空气中是微腥的芳草气息，一些仿佛都是新的一般美好……

                  路上琼儿翻看繁花婆婆留下的手札，里面记载的都是驻颜描面以及各种胭脂水粉的制作之法，她对此倒是十分欢喜。一到落脚的客栈就找来各种材料，想试试手札上记载的方法是否可行，报仇之事倒是忘得干净了。

                  在绝尘的陪伴下在京师的街上逛了整个下午，各种新奇有趣的玩意都试了个遍，她是在竹林中长大的，不比普通孩子的童年，那些孩子早就不在觉得有趣的事物，在她眼中都是见所未见的。

                  回到客栈时连脚步都是轻盈愉悦的，伸手推开门，把手上各式白天搜罗来的玩意儿一股脑放到桌上，刚越过屏风，就看到一抹青色的身影，那样冷寂的立在窗前，就算周身的风尘仆仆也掩不住暗色竹纹下的那丝冷冽，此时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亮刚好落在窗前，琼儿嗅到空气中淡淡漂浮的竹香，那个她熟悉了七年的味道，终是回到身边了。

                  “良哥哥。”许多的话想要说，到嘴边的却只剩下三个字，哑然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墨良转过身，极难得的扯了扯嘴角，寂然的笑道：“出家人果然是不打诳语的。”笑是给琼儿的，话却是对绝尘说的。说完这才微微低了头瞧着琼儿道：“玩了一天，该是累了，先去休息，有什么明日再说。”

                  夜下，屋外。

                  “墨良，你欠贫僧一份人情。”绝尘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的笑道。

                  墨良仰头饮尽杯中酒，气息不复分别那日的清明，“出家人不是一向以施善为本么，此行难道不算有助于你的修为？”

                  “哈哈……哈哈，”绝尘对月长笑，“可是助了你们，将来怕是要死更多人，这样岂不是有碍于我的修为？”

                  墨良不语，半晌复又答道：“你是王子，当朝的那位怕是费尽心机的想要除去你吧。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你我？”他得声音很轻，但是每一个字中蕴含的都是满满的杀机，他何尝不想离于庙堂过风轻云淡的日子，可是七年来的苦苦相逼，让他不得不回到京师。

                  绝尘忽略掉他话语中的杀气，眼角不着痕迹的瞟过墨良握杯之手上的黑线，“看来你这一趟查探到的不少，过程怕是也不简单吧。贫僧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你身上中的七绝毒，施主打算如何施解。”话里隐隐带了事不关己的味道，这和尚倒是真想看热闹的了。

                  “我能中此毒，自然会设法施解，和尚你倒是多虑了。”墨良搁下酒杯起身离去，衣袂破空之声掩去的是绝尘摇头一笑。

                  此时或许是夜太黑，又或许是二人都未警惕房中之人，谁都不曾察觉房里的苏琼是醒着的，她光脚站在门边，夏夜的凉气从地底自脚心传至她的四肢百骸，摄人心魄的倒不是那脚底隐隐的凉，而是从胸口传出的恐惧。她沿着门慢慢滑落到地上，双手环过膝盖，无助的将头埋进膝盖之中。

                  中毒了？七绝毒？这该如何是好？他是良哥哥啊，怎么会是良哥哥呢？良哥哥怎么会中毒呢？这是她最初脑海中想到的一切，毕竟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才最是无法冷静下来想出对策。

                  在地上坐了许久后，才渐渐理出思绪，刚才绝尘说是探查，那么这半月良哥哥定是去探查当年杀害父亲的凶手，那么下毒的便是当年的凶手，那么最直接的解药定在凶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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