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缕换骨香

　　绝尘饮下一口茶，似回味一般，“前几日听闻这铺子关了好些时日，怕是出了什么事，但又想既有墨兄在，也不会有何大事，今日索性得了空，就来你这里转转。”

                  听了这番话苏琼就想到了山洞中的时日，不管如何，现在他们也是好好的出来了，只是有样东西回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对了，正是那件泛着墨玉光泽的披风，似乎良哥哥带回来后就再没有拿出来过。

                  “恩，不大不小倒也算是出了点事，只是都过去了。”苏琼用指尖沾了水在桌面胡乱画着，“对了，和尚你应该去过许多地方吧，你说江南最常见的花是何花呢？”想到三月事，苏琼随口问到。

                  江南，对于绝尘该是很久远的事了，久远到要穿越命运的齿轮，似乎回溯到前世的记忆一般。他极难得的褪下嘴角随意的微笑，语调很轻，“露华洗出通身白，沈水熏成换骨香。近说根苗移上苑，体渐系出本南荒。茉莉。”

                  苏琼停下手中的胡乱描画，“茉莉吗？”沉吟片刻，“我想也是，茉莉倒是极称的呢。”呼啦一下，笑从嘴角溢上眉梢。忽又滞了一下，从袖内拿出一串还带着体温的玉佛珠，“这是你之前给我买花用的，前些日子一个叫丹凤的公子用它买我的香，就又回到我这里了，现在还是把它还给你吧，谢谢。”

                  苏琼递过佛珠，抬头看见墨良站在门外，他平日是很少会到长短亭中来的，想到昨夜的事，不知自己会不会管不住嘴说出什么话来，索性由着性子，扔下他二人看店，自己离开了。

                  墨良见琼儿低头默默的走过自己身侧，倒也没有拦她下来，随她走了。

                  绝尘又表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他本是个和尚，此种表情他做来该是极不协调的，偏偏又很称那副不错的皮囊，“那丫头该是有心事了，你就这么由着她去？”

                  墨良没有回答，不知是觉得就由着她去呢，还是他也不知该如何，便只能由着她去，不过不论是哪一种，对苏琼都是一样的。墨良就着苏琼留在桌上未干的水，写了一个白字，“这个叫白鸣远的，你可听过？”

                  墨良说话向来都是这样的语气，或许剑客都这样？还是如此说话才能将对手先冻上一冻，之后下杀手时便会有趣些？不过他杀人从来是无需赘言的。

                  “你都查找不到的人，我日日呆在寺里念经礼佛，自然也是不知的。”绝尘瞧着桌上的字，这师徒二人，不知是谁学的谁，都留下这样一个习惯，如此不好，不好。

                  白鸣远的花是下午送到的，想来他也是有心，特意嘱托人直接运到后院，苏琼开了门，送花的人便将花一篮一篮的卸下马车，按苏琼的吩咐，摆在院中。

                  彼时，墨良正和绝尘在院中下棋，这二人一见面定会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慢悠悠的下上一局，苏琼向来不觉得那一块一块的方格子中有何乐趣可言。

                  本来不大的院子中堆了满地的花，又挤下一张棋桌，两个人，显得十分热闹，气味也很热闹。但那两人似乎沉浸在方格子的世界中去了，看着满地的花，也不觉得有何不可。

                  苏琼将送花的人送至门口正要付钱，来人却说：“我家公子说了，待姑娘的香制好了给他瞧瞧就行，这花的钱便不用付了。”苏琼迟疑了一会儿，那人已上马车走远了，她心想下次见着白公子时，亲自给他便好了。

                  苏琼开着房门，坐在桌前按着绯色手札上的描述，在纸上画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墨良下棋的背影。偶尔抬头时被绝尘瞧见便立马埋头，手下急急的画上几笔，绝尘见了，觉得很生有趣。

                  窗外一阵风吹来，苏琼画好的纸未用镇纸压住，如花瓣一番翻卷着飘向门外，又在地上打了几个卷，落在绝尘脚边。绝尘也不帮她捡起，墨良食指和中指夹着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眼下却好似不经意的瞟过纸上的画。

                  下棋的二人，此时一个是眉间轻轻一蹙，一个是嘴角微不可见的淡淡一勾。这些苏琼自然是看不到的，她一路小跑着到绝尘脚边，弯腰拾起地上的画，一面责怪的说：“和尚，你也不帮我拾拾。中午没有你的饭了。”说完将纸放回屋内收好，转身去了厨房。

                  听见厨房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绝尘落下手中的棋子，“那青丝玉缕衣怕是已经在你手中了吧？”

                  墨良半晌没有回话。

                  绝尘继续到，“那东西于你既无用处又何必留下，江湖上的消息怕就是严氏那边放出的，你留着它，对这丫头是极不利的。”

                  “我定会护她周全。”墨良语气平淡，虽也是一贯的清冷，但又多了些笃定的味道。

                  听着他如此回答，绝尘也不好再继续相劝，摸出怀中的一串佛珠，放到棋盘上，“你欠我一个人情，帮我一次。”绝尘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佛珠置放的地方恰好是墨良要落子的位置。

                  墨良抬头，盯着绝尘的眼睛，就像之前在月下过招之前一样，好像要看穿眼前人的过往。伸手收下佛珠，“这局是我输了。”他向来如此，明明是还绝尘一个人情，偏要借了输棋的借口，死守着倔强不放。

                  琼儿恰好端了饭菜出来，腾腾冒着热气，模糊了如花的笑靥，“说什么呢？快些收了棋，我的饭菜可端不住了。”

                  用过饭后不久，绝尘就晃晃悠悠地迈着闲散的步子回了他的龙隐寺去。北地的暮秋天黑得很早，苏琼待红豆关了长短亭的门回来后就熄了蜡烛，躺在铺上。因着时候尚早，睁着眼二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

                  天全黑得时候，苏琼模模糊糊听着院门打开的声音，悄悄趴在窗前往外瞄，就算看的不甚分明，但是那竹子的气息她却是辨得极清的，这么晚了，良哥哥要去哪里？

                  轻轻穿好衣服，远远的随着竹香，静静地跟着。眼前的灯火却逐渐分明起来，这里正是烟花三月楼的后门，三月的独门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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