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生如戏，盒饭领毕

美国专家拽着我在走廊里走着，穿梭在各诊室间做着各项检查，我表现出不情愿的样子，其实是怕真的查出什么毛病，连每天一瓶的念想都变成奢望。

  我从核磁共振的仪器舱中出来，隔壁观察室的赵医生看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

  安稳带着我在休息区坐下，他起身离开，我望着安稳的背影有种不祥的预感。

  诊室里，安稳和赵医生对着一张脑部扫描的片子说着什么，赵医生摇摇头，安稳如五雷轰顶般呆在那。

  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你最怕什么，什么就会第一时间来折磨你，这就是所谓的墨菲定律。

  在安稳的办公室里，他把一杯水放在我面前，我表情淡定地望着安稳。

  “我说不检查吧，落得这样的结果。”

  安稳回道：“说什么呢，除了有点中度酒精肝，其他一切正常。”

  我嘴角上扬，说：“安稳，二十年前在队里哪位球员的伤势如何，看一眼你的表情就能判断得出，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说吧，不用瞒我了。”

  安稳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就知道骗不过你，老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抬起颤抖的右手说：“喝了这么多年的酒终究还是找上来了，是肝癌吗？”

  安稳摇摇头：“出问题的不是肝，而是。。。头。”

  安稳拿出一份检查报告推到我面前，我试图用右手翻阅未果，换左手翻开看着，最后的检查结论处写着：颅内左脑干处，脑神经组织肿瘤，四期，恶性。

  我看完一阵恍惚，身子一个趔趄，安稳急忙过来扶住我：“关键，靠着。”

  我摆摆手，说：“我没事，（抓住安稳的手腕）告诉我，还有多少时间？”

  安稳顿时眼圈发红，回答：“一个月左右。”

  我慢慢松开手，叹了口气，仿佛整个人轻了许多，安稳俯下身：“关键，千万要挺住，我会找院里最好的专家进行会诊，也许可以手术切除肿。。。

  我露出令人怜悯的笑容说：“不必了，谢谢你，安稳。“

  安稳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44，的确不是个吉利数字，老话讲73、84阎王不接自己去，孔子享年73岁，孟子活到84，可那是远古时代，两位圣人绝对是Super寿星了，而生活在21世纪的我连44岁这道坎都无法跨过，人各有命，天命难违。

  眼下我已经没时间再纠结数字游戏和命运不公了，三十天倒计时器已经开始运转，生命沙漏上端的沙子已经不多了，而我还有件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人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冷静的决断，这心态也没谁了。

  半个月后的海边，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面容憔悴的我站在崖边手里拿着几页纸，题头写着：离婚协议书。

  我回忆着有生以来，作为非职业演员上演的那场演技大爆发的戏剧片段。

  客厅里，郭彩灵气愤地对我说：“什么，公司把你开除了？”

  我仰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几瓶啤酒，我端起酒杯回道：“迟早都是这样的结果。“

  既然是自导自演，戏份就要做足，我欠揍的状态换了谁看了都会疯掉，郭彩灵一把夺过酒杯，酒洒了一沙发，这一瞬让我俩同时回想起了一年前郭彩灵含泪抱着沙发罩去干洗店的一幕，这一次她终于爆发了。

  郭彩灵：“还喝，当初魏总托人帮忙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份工作，你。。。“

  随即愤怒地将酒杯摔在地上，碎片飞溅，郭彩灵窝在沙发里哭泣。

  我看了很揪心，但导演没喊听必须继续。

  我挺起身：“这回没借口了，你说过，这份工作再丢。。。就离婚。“

  我把两份离婚协议书推到郭彩灵面前，拿起一支笔压在上面。

  郭彩灵的眼神中充满绝望：“关键，想不到你这么烂泥扶不上墙，算我二十年前看错了人，好，我签。“

  郭彩灵拿起笔签着字，我望着她的侧影百种滋味袭上心头，我是那么深爱着眼前这个为我付出半生的女人，但我的戏份要提前杀青，不能再陪她演下去了，希望我的妻子能顺利完成人生这部大戏，有个圆满的结局。

  人生如戏，盒饭领毕。

  我将离婚协议书撕碎抛在空中，纷飞的纸片落入大海，随着海浪上下漂浮，这时手机响起，我拿起来看，是安稳的电话。

  我推门走进办公室，安稳急忙起身拉着我坐下。

  我打趣道：“怎么，要跟老朋友做最后的道别。“

  安稳直奔主题：“知道我这次回国研发的项目是什么吗？“

  我说：“可惜不能看着你的事业取得成功，我会在天堂为你祝福的。“

  安稳急切地说：“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一年前我在美国普林斯顿实验室做学术带头人，研发一项国际医学界最前沿的通过激光频谱束与电磁场粒子共振治疗脑部肿瘤的课题研究，团队里都是各国神经医学领域的专家，这次回国就是和国内专家共同对该项目的可行性进行检测和实验，能否应用于临床。“

  我有点发懵，问：“这些跟我有关系吗？“

  安稳说：“当然有，那天你的检查结果出来后我就想到了这套设备，但毕竟这项技术尚处于研发阶段未进行过人体试验，这几天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既然你拒绝接受手术切除肿瘤的治疗方案，与其等死不如一试，或许会出现奇迹呢？”

  我望着安稳说：“这就是你打电话叫我来的目的？“

  安稳点点头：“我知道，这也许不是最佳。。。“

  我打断他说：“我做。”

  安稳意外地瞪大双眼，说：“但我要提醒你，这次试验风险难测，如果失败。。。”

  我露出一丝孱弱的笑容，说：“这些天我把该办的事都办妥了，已了无牵挂，在听到人生终场哨前能为最好的朋友做次“人体试验”我觉得特别值，一辈子浑浑噩噩做了错事，就算离开前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吧。“

  我道出了此刻的肺腑之言，人之将死，其行为善。

  安稳被感动：“但这件事必须让家人知道，签字确认才可以。”

  三天后。

  实验室里的四周是纯白色的，中央放着一台看起来非常高大上的先进医疗设备，一袭白衣的我平躺在上面，闭着双眼，面容慈祥，头上戴着类似头盔的东西，上面连着几根彩色的数据线。

  玻璃屏风后，郭彩灵、我妈、关晓羽和栗娜站在那望着仪器上的我。

  安稳走过来把一枚结婚戒指和一封信递给郭彩灵，说：“已经给关键注射了麻药，手术马上开始，这是关键让我交给你的。“

  郭彩灵打开信看着。

  双鬓斑白的老母亲眼圈红肿地盯着我的面庞。

  关晓羽紧咬嘴唇身体颤抖，手里拿着那个乔丹玩偶，栗娜紧紧攥着他的手。

  我的声音萦绕在四周：“彩灵，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进入到设备舱中，其实我对这次治疗试验不抱任何希望，只想在生命的终点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原谅我用那种方法让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因为我知道如果说出实情你一定会拒绝离婚，用尽家财为我治病，但一切都是徒劳。人生最美好的莫过于在年轻的时候遇见最爱的人，但我却没有珍惜，没能陪你走到最后，碌碌无为草草了却此生，希望你不要恨我，转告晓羽，我失败的一生皆因篮球而起，所以让他这辈子都不要触碰篮球，专心学业照顾好母亲和奶奶。彩灵，如果有来世我还愿意与你牵手，给你想要的幸福，别了。——永远爱你的丈夫，关键。”

  此刻的郭彩灵已泪流雨下，安稳操控仪器按下按钮，我的身体平缓地进入到仪器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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