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唱
然而好梦终究没有持续多久。导师Vincent见面对她说得第一句话便是:巴黎音乐学院是一个遍地都是天才的地方,每一个天才都在拼命努力的地方,你不要落后!
Vincent是主张以比赛锻炼水平,反思自我的人。胜负欲能给人足够的克服练琴懒惰的动力,于此同时,比赛也是能同同辈切磋,相互取长补短的地方。
于是林深便成天成天地练钢琴,每一次比赛之前,压力都大得不得了。然而头几年,她却和国内一样,输掉了所有的国际大赛。林深越到后面越感到崩溃,她渐渐感到面试被录取只是一次侥幸。
后来她遇到了黑泽宏,Scarlet,和桑杰,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天才,又因为管弦乐团而时常在一起合作。
天晓得她有多羡慕能和管弦乐团配合演出。她常常跑去看他们的表演,每次演出完毕,每个声部的音乐都在她的脑中盘旋良久,震撼不已。
于是她去面试乐团,并且成功了。然而在第一次和乐团公演的时候,她看着观众席上黑压压的观众,突然像来到了比赛现场,而这比比赛更严重,她不能弹错,这是整个乐团的表演,不是她一人之演奏。
她郑而重之的这样告诉自己,于是她弹错音了,于是她记不得谱子了。慌乱之际,靠着临时即兴,她才勉强将乐团的表演撑下去。
然后她遭到队员愤怒的指责,指责她没有好好练琴。乐团的第二场表演,相同的情况发生了,这次她自己主动离开了乐团。
自此之后,她便又渐渐地一蹶不振。她还在琴室练琴,她的心已经不在练琴。
颓废的人在颓废之中挣扎,自身感到的要远比外人看到的更为痛苦
“后来我又去看了一个电影,你知道吗,很出名的那个《海上钢琴师》。
我小时候看得时候很感动,但是那段时间大概受烦乱心境的影响,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我弹琴弹了快二十年,生活的中心几乎都是钢琴,钢琴以外,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我怀疑我的人生其实像1990那样,也一直在一艘大船里,只是我的那条船是条开放的大船。我只有够胆跳下船,才能看见真实的生活。”
凌峰看着她道:“1990没有看不清生活,有一段我印象很深,他用钢琴声描摹每一种人的心理活动。从下等舱到顶层,这个世界的人都在那个船上。他未曾离开真正的世界。”
凌峰知道,林深不是需要离开那条大船,而是对自己能立足大船丧失了信心,渴望能在船以外做别的选择。
“唉~”林深叹了口气,又笑了一下。春天很温暖,她现在心情很好,有些更深的无奈,被压在快乐之下,暗自流淌。
“我觉得你是喜欢音乐的~”凌峰看着她道,“这个世界有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能去做,便无比的幸福~”
林深点点头,凌峰犹豫着又道,“以后我可以听你弹琴吗?”
“为什么不可以,你想听得话,我可以为你弹一百遍一千遍~”林深看着他,认真地道。
凌峰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眼睛,感到春天的每一缕微风都吹到心里,每一声悦耳的鸟鸣都响在耳畔。
于是他笑了,脸上几乎现了一个浅浅的酒窝,却转瞬消逝,但仍然被林深捕捉到了,于是她的心里也瞬间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花朵。
“上次你的小说有下文了吗?”林深转过话题问。
“我写下来了~这样跟你说得时候就不会断断续续的了~”
“真的吗?我可以看看吗?”林深惊喜地问道。
“本来就是给你写得~”凌峰看着她道。
林深脸上浮起一抹浅笑,“你写小说都是有原型的吗?”
凌峰看向碧绿的湖水,看着夕阳在湖面闪耀着的细碎的银光,“也许有,也许没有~”
林深想了想,那个潇洒不羁的少年好像是自己提的设定。那那个陨落的花神呢?会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吗?
凌峰见林深有些发呆,问道怎么了。林深只摇了摇头,然后问道,“我晚上可以看看你的小说嘛?”
“好~”凌峰道。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便又返回市区找地方吃饭。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凌悦广场。对此,林深调侃道上班的惯性太大了。
两人下了车,准备进广场时,林深突然听到一阵美好的吉他声传来,和弦一声声拨动,和最温柔的夜融为一体。
林深看过去,只见广场上有一个男人正在弹着吉他唱着歌,周围围着七八个人,一边听着歌,一边惬意地聊着天。
他的声音很低沉浑厚,歌唱富有感情,仿佛将人一下子带入多年前的回忆中,那些美好的回忆再度提起,便像看一张张发黄的老照片,看得人在感慨往昔的不胜美好时,伤感和怀旧的情绪便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青春又醉倒在
籍籍无名的怀
靠嬉笑来虚度 聚散得慷慨
辗转却去不到 对的站台
如果漂泊是成长 必经的路牌
你迷醒岁月中
那贫瘠的未来
像遗憾季节里 未结果的爱
弄脏了每一页诗
吻最疼痛的告白
而风声吹到这 已不需要释怀
就老去吧 孤独别醒来
“好好听啊~”林深忍不住赞叹道。
凌峰见她喜欢,便和她一起到了唱歌人的身边。
走进了,林深这才发现他就是之前路过的那家数字音频店里,弹琴唱歌的那位。
他唱完后,有几个人欢呼了一下,拍了拍掌。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笑得弯腰,直摇手,往后退了几步。
最后好像是妥协了一样,一个小姑娘屁颠屁颠的给他拿了个板凳,他坐到板凳上,右手拨动吉他弦,左手上下不时滑动,配有各种打板击弦动作,然后那几人再次欢呼起来。
“Sunflower!”
“Sunflower!
他们欢呼后,男生反而弹错音了,一下子从板凳上起来,大笑道:“不行不行,还没练熟,过两天~”
“没有,我那天听见你完整弹完了一遍,你表紧张,再弹给我们听一遍~”小姑娘又把他拉回板凳上。
男生又坐下,继续重头开始弹奏。于是在这晚风中,向日葵花海再次盛放在林深的眼前,温暖明媚而热烈。
男生指弹结束,大家又鼓了掌。有几个人鼓掌欢呼的很起劲,林深估计他们是朋友。这之后,男生依旧抱着吉他,继续唱歌。
林深和凌峰站在那里,听男生又唱起一首新歌,
不在意我存在你心里面
只记得当时没有那么远
一眼朝如青丝暮成雪
美梦惊你不在眼前
……
“真的唱得太好了!”林深忍不住又感叹了一遍。她看见他们旁边还有海报和二维码,以为是什么音乐爱好者群,于是拿出手机上前扫了一下,结果扫出来:
数字音频店铺
企业文化歌曲代写~
音乐平台歌曲上传代编曲混音…
歌唱编曲混音教学……
林深有些惊愕,突然旁边传来哈哈笑声,“吕瀚良,你的广告惊到人家小姑娘了~”
吕瀚良转过来看见她,眼睛微微睁大,明显有几分惊喜的样子,他也认出她了。
刚才给吕瀚良搬板凳的小姑娘跑过来,“你是不是要加吕瀚良粉丝群,来来来”,说着点开手机里的群码,给林深扫。
林深扫进去后,看见果然群名是“吕瀚良粉丝群”,前面的成员昵称也很有趣,吕瀚良司机,吕瀚良经纪人,吕瀚良秘书,吕瀚良财务……后面还有一个同伴大概不知道还能写什么昵称,备注了一个吕瀚良擦脚人。
林深和他们聊了几句,才知道他们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有的时候晚上没课便来这边消磨一下时光。
“有空可以来店里玩啊~”吕瀚良对她道。
“好啊~”林深说。
吕瀚良刚说完,那边便响起一阵口哨,“大锅啥时候那么主动了?哈哈哈~”
“看到漂亮的走不动路了嘞~”小姑娘也跟着人群笑。
“不是~”吕瀚良又笑嘻嘻地赶紧遁了回去。
“我们走吧~”凌峰对林深道。
林深点点头。
“阿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林深回头,却是那天夜晚看见的女孩,凌峰的姐姐。
凌璇穿着黑色的西装裙,脖间带着一条星钻项链,看着优雅知性又干练。
她的眼睛从林深身上扫过,然后走到凌峰身边,“你来这里做什么?”
“和朋友一起来逛逛~”凌峰道。
“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晚上一起吃饭吧~”凌璇淡淡地说道。
凌峰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点头。
凌璇的眼风再次扫到林深身上,林深极不自然地说了一句“嗨~”
凌璇却没有回应她,直接略过林深,往商场里面走去。
林深呼了口气,想呼出尴尬,还有心底的一丝不舒服。
三人到了一家海鲜自助餐厅吃饭。林深感觉凌璇到来之后,跟凌峰待在一起的快乐已经当然无存了。
空气弥漫着压抑沉闷的感觉,凌峰变得更加沉默。她受不了这种氛围,于是借口去拿酱料,起身走了。
“她是你女朋友吗?”凌璇问道。
“不是,只是一起合租房子的人,周末一起出来吃个饭而已~”
林深站在不远处的酱料架旁,虽然凌峰的声音不大,但是自己大概牵挂着那边的动静,因而他的话还是落在了心里。而已两个字在心里落下的痕迹尤其的深。
心情一瞬间有点糟糕起来,林深又去了更远处的自助饮料区。
“我早就看到你们两个了,你们站在那里听歌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们了~”凌璇说,她的语调总是苍白平淡的,仿佛没有什么感情蕴含其中。
“你今天还在上班吗?”凌峰问道。
“我说过的,我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凌峰唇角微抿,却没有答话。
“那一次,在地震中,我们已经拥有彼此了,是不是?”
林深给自己夹了一大盘食物回来,她朝凌峰二人走去的时候,突然觉得凌璇的那张脸,美则美矣,就是总觉得高冷得快缺了人气,像一个冷艳却又有点渗人的冰雪美人。
她这样想着,坐下之后,原本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三人完全没有话题可聊,都在安静的吃着东西。林深实在受不了,一盘食物吃完,便找了个理由想先行遁走。
凌璇乐得她先走,凌峰不忍心不让她走。于是林深走得很顺利。转身之际,她却又感到无比的尴尬和失落。
她转而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也只是拿你当朋友,想太多,心里难受,还容易出洋相。
“你喜欢她吗?”凌璇问。
凌峰摇摇头,“点头之交~”
凌璇脸上的表情晴朗了许多,“不要相信爱情,年轻人的爱情轻浮多变,待步入中年,又充满算计,会让你精疲力竭的。”
“姐夫其实很好~”凌峰沉默半晌道。
那个言笑晏晏,风趣幽默的男人浮现在心头,然而凌璇语气却更加冷淡地道:“他只是让我更坚信这一点。”
凌峰见凌璇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便也没再多提。他陪着凌璇吃完饭,便开车送她回了别墅。
临走前,凌璇看着他的背影道:“阿峰,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了~”
凌峰转身看着她,然后摇摇头,“不是的,你还有姐夫,还有大哥二哥,也有我~”
凌璇走到他跟前,看着他道,“我是希望有一个可以拥抱我的人~”
“姐姐~”凌峰轻声道。
“我不是你姐姐,”凌璇闻言厌烦地道,然后转身走掉。凌峰站在车边,一直看着她进了别墅的大门。
别墅里面还有他的父亲,母亲,他的两个哥哥。
他看着他的家,等到凌璇的身影消失不见的时候,凌峰方才回到车里,一路开车回到林海家园。
凌峰到了公寓,才刚打开门,就看到小鱼和大春凑在一起笑得极其开心,两人手里拿着剧本杀的本子,餐桌上摊着一堆线索卡。
“你回来啦~”小鱼高兴地道。
“林深回来了吗?”凌峰问道。
“还没呢~”小鱼回道。
凌峰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多了,于是发消息给林深:“你还没回来吗?”
“在路上了~”林深几乎秒回。
只是刚回完,林深不由得扶额,积极个啥,才受打击过,不长记性的吗?
“到哪里了?”凌峰也很快回了消息,这速度稍微缓解了林深对自我的不满。
“到林琅路旁的小饭店啦~”林深回道。
几分钟后,林深在路的尽头,看见走过来的凌峰,于是一路小跑着,到他跟前。
“你去哪里了?”凌峰扶住跑到他跟前的林深。
“去弹了会儿琴~”林深道,“回来也没事干,就想去弹琴啦~”
“抱歉,今天没能好好和你吃饭~”
“没有呀,我吃得很开心呀,你白天也陪我玩了一整天呢~”林深的眼睛,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格外的明亮。
“你到哪里练的琴?”
“琴行呀,就是附近的那家拾音琴行。我回家练琴也可以,就是太远啦,想想还是去琴行比较节约时间一点。”
“你每天要练多久~”凌峰问道。
“最近练得比较少,只弹五六小时,毕竟要上班嘛~”
“好了不起~”凌峰看着林深道,眼光里是很真诚的钦佩。
“那你呢,你画画那么好,学得时候每天画多久~”
“时间不定,有的时候为了画好一副,会整天整天地待在房间~”
“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得来不易~”林深笑道。
两人并肩往公寓走着,林深望着天上的繁星道,“星星出来啦,我就突然很想听你讲故事啦~”
“好~”凌峰道,“不过没写多少~”
两人坐到长椅边,凌峰打开手机里的保存文档,给林深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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