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我就放你还去(一)
曹幹问道:“敢问将军,是什么更好之策?”
刘昱却不先说,卖了个关子,他命令帐下侍吏取来了一幅地图,挂到了帐璧上,自到地图前,在地图上找到了一个地方,指之,顾问曹幹,说道:“曹幹,你看这是哪里?”
不用起身到地图前,曹幹也能看见,刘昱指的地方是山阳郡的都尉治所在,单父县。
曹幹心中一动,回答说道:“回将军的话,是单父。”
“我‘直取昌邑’此策,你顽固得很,就是不肯赞成。则我问你,改而‘直取单父’,如何?”
曹幹顾视对面席上坐着的刘小虎,刘小虎轻轻地向他点了下头,却是已知,“改而直取单父”,必是已得刘小虎、陈直的赞成,他摸着短髭,沉吟稍顷,说道:“将军,我有一事不明。”
“你且说之,何事不明?”
曹幹说道:“将军,我之所以反对‘直取昌邑’,是因以咱们现有之兵力,短期内必是难以将昌邑速克,而一旦不能速克,我军就有陷入重围的危险。昌邑是这样,单父也是这样啊!单父虽非山阳郡治,但它是都尉治,城防亦坚,据斥候打探得知,且其城内最少有两千守卒。单父,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打下来吧?而又一旦也不能速克,昌邑和山阳其余诸县的援兵一至,何以应对?……将军,到头来岂不是与‘直取昌邑’一样,我军也将陷入重围?”
刘昱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样子,抿着薄薄的嘴唇,意味不明的“呵呵”笑了两声,手往上指,在单父北边的昌邑县的位置上,重重地点了两点,说道:“若是在昌邑郡府,我无内应,那确实是如你所说,打单父和打昌邑是一个样,——如果不能速克,我得承认,的确是如你之言,我军都会有陷入重围之险,但是,曹幹,昌邑郡府有我内应,情况就不同矣!”
“将军说的内应,指的是山阳郡府的功曹刘宣么?”
——刘宣主动给刘昱来书,愿意投从刘昱的事情,曹幹已知。
刘昱甩袖,手背在身后,大步回到了主席上坐下,说道:“不错!正是刘宣。”
曹幹蹙眉说道:“将军,我仍是不解。刘宣虽然是山阳郡府的功曹,我且从刘大家处闻之,山阳太守娄政对他似乎是非常信任,但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功曹’罢了,他手下并无兵马,那么便是有他在昌邑为将军内应,他最多能做到的,也就是给将军通风报讯,将山阳郡府在军事上的一些安排告诉将军罢了,却与将军改而选择‘直取单父’有何关系?”
“我告诉你吧,曹幹,‘直取单父’此策,即正是刘宣献给我的!”
这还真是曹幹没想到的,他惊讶地说道:“此策系刘宣所献?”
刘昱与陈直说道:“姑丈,劳你把刘宣所献此策,与曹幹说上一说吧。”
陈直应诺,抚摸着黑亮的胡须,与曹幹说道:“曹君,大前天刘宣又遣人来咱军中,呈给刘郎了一封书信。在这封书信中,他提出了‘进攻单父’的建议。为何他会提出这个建议?他在书信中,详细的解释了原因,总共是三个原因。我简单一点,概括地说给你听吧。第一个原因是,山阳共有两个重镇,一个是昌邑,一个是单父,昌邑位处郡之腹心,北临泗水,比较难打,相比之下,单父就没那么难打。这个原因,也是他建议‘进攻单父’的前提条件。
“第二个原因是,单父位处在山阳郡的南端,如果我军能把单父打下,那么南为单父、北为亢父和橐县、东为湖陵和鲁南三县,我军就能以此对昌邑及山阳郡腹心的诸县形成一个大包围圈,我军就能三面进兵,在山阳郡内造成极大的声势,从而对山阳郡腹心的诸县及昌邑造成巨大的压力,使昌邑顾此失彼,进而就可使我军从容攻取,直到最终将昌邑攻克。这个原因,是他建议咱‘进攻单父’的好处。”
曹幹再次把目光投到刚才被挂在帐璧上的那张地图。
把湖陵、橐县两县北边,夹在东平郡与鲁国之间的南平阳县这一南北狭长的地带去掉以后,剩下的山阳郡主体的地理形状,像是一只飞鸟。
湖陵是鸟头;以横贯郡中的泗水为分界线,泗水北边的橐县、爰戚、巨野和与巨野隔着巨野泽相望的都关等县,是鸟的北翅;泗水南岸边的昌邑等等诸县,是鸟的南翅。
现在,鸟头已经在刘昱、曹幹这两部义军的手中,鸟的北翅部位,也已有了橐县,包括亢父也可算在这一部位,——亢父虽然不属山阳郡,可与橐县、爰戚都离得很近,那么如果能再把鸟的南翅部位的最南端的单父拿到手,确是如刘宣所言,的确是就能对昌邑等形成包围了。
可问题是,曹幹适才也说了,单父城坚、守卒不少,就算是没昌邑那么难打,但料之短日内亦是难以速克,如此一来,这个包围圈又怎么形成?曹幹知道,刘宣既然提出了此议,那他肯定就有“速克单父”的办法,因是,心中虽仍是不解,却也没有打断陈直,开口询问。
如曹幹所料,陈直接着再往下说,刘宣建议打单父的第三个原因,便是打单父的具体办法了。
陈直说道:“曹君,你适言之,单父城坚、守卒颇众,若攻单父,只怕是会如攻昌邑,也将陷入久战,你之此虑固是。城坚、卒众,确是不利於咱‘速克单父’的两大难处。可是曹君,如果这两大难处,少掉一个难处,只剩下一个难处的话,你觉得单父还依然难以速克么?”
曹幹立即就领会到了陈直的话意,他说道:“少掉一个难处?陈公,你的意思可是刘宣他会想办法说动山阳太守娄政,把单父的守卒调走部分?”
“曹君果然聪颖。正是如此啊!只是曹君,有一点你说得不对,不是刘宣会想办法说动娄政,把单父的守卒调走部分,而是他已经说动娄政,单父的守卒已经在被调动之中了!”
曹幹提起精神,说道:“敢请陈公详说。”
“咱们攻克湖陵的消息传到昌邑后,昌邑城中震动,县吏、士民俱皆担心我军会趁胜进取,分兵两路,一从湖陵、一从橐县和亢父,沿泗水之两岸,夹攻方与、东缗、爰戚诸县,而一旦此数县被我军占有,昌邑就只剩下了城北的一条泗水为险,它的北面、东面就将全部暴露於我军的兵锋之下,将陷危境。刘宣抓住机会,因此向娄政进言,调单父的驻兵急援昌邑。”
曹幹问道:“调了多少兵?”
陈直抚须笑道:“娄政接受了刘宣的这个进言,已於日前,传檄单父,调兵千人改驻昌邑。”
曹幹扬起脸,想了想,说道:“调兵千人,也就是单父现还剩下守卒千人。”
“这千人驻兵在刘郎前日得刘宣来信时,还没有调完,不过估计现在应该是已经调完了。刘郎已派斥候前往单父打探,具体的情报一两日内,咱们就会获悉。曹君,单父的城坚,咱们是没办法把之改变的,但单父的守卒已经减少了半数,只存千人,你以为是否已可取矣?”
曹幹拍案说道:“陈公、将军,我不得不埋怨一句了!”
陈直问道:“埋怨什么?”
曹幹说道:“刘宣献了这么好的一个计策,大前天将军就收到了刘宣的来信,却怎么直到前天才召我来湖陵军议?大前天得信、得了此策之当时,将军,你就该把我叫来了啊!”
刘昱矜持说道:“得此策后,我能不先和我姑丈、阿姊商量下?前天传令召你来,已是不晚。”
曹幹笑道:“是呀,是呀,前天召我来,已是不晚。”
刘昱问道:“曹幹,听你话意,你是赞成刘宣此策了?”
“回将军的话,刘宣真是个人才!他所献此策甚好,我没意见。按他此策行之,先取单父,然后三面进兵,正奇杂之,再取昌邑,确然是比我‘分阶段进取’,第一阶段先打爰戚、巨野此策要好!并且,单父的守卒又已被他说动娄政,调走了千人,单父县城料之也会好打很大了,十成把握谁也不敢说,但最起码,七八成的‘速克’把握总归是已有之矣!此策可用!”
刘昱哼了声,说道:“只七八成的‘速克’把握?曹幹,我给你再加上两成把握!”
“再加上两成把握?那就是十成把握了啊!”曹幹吃惊说道,“哎哟,将军竟有此等把握?”
刘昱与陈直说道:“姑丈,你再与他说说吧。”
陈直抚须笑道:“自引部西进,数月间连克城邑,纵然鲁县名城,亦为刘郎所拔以来,刘郎威名早已远震。曹君,山阳郡中,请附刘郎的义士俊才,何止刘宣一人?还有数人,你尚不知。这数人,如李青驹、云里虎等者,无不是山阳郡的豪杰,在地方一呼百应,分各拥众不少,兼则熟悉单父等地虚实。刘郎昨日已去书信与彼辈,命令彼等,候我军往攻单父之时,沿途接应,合力攻城。有彼等相助,克取单父,十成胜算,足然可有之也!”
“原来如此。李青驹、云里虎之辈之名,我也稍有闻之,原来他们也已投附将军!”
刘昱傲然说道:“莽逆乱政,海内士民思汉已久,且待我兵马入进山阳,‘光汉将军’之旗前指,料投从我军者必然将会更众!”
刘小虎咳嗽了声,向着曹幹微微一笑,与刘昱说道:“阿弟,你把咱商量的具体的用兵方略,与阿幹也说一说吧,听听阿幹的意见。”与曹幹说道,“阿幹,你若觉有不合适,只管提来。”
刘昱便说道:“我和我姑丈、阿姊、叔达议定,此回用刘宣之策,‘直取单父’,准备两路用兵。我亲率我部主力,自湖陵而出,西南而行,过方与、平乐,直插单父,攻打单父之任,由我部主力担之。曹幹,你率你部出橐县、亢父,围攻爰戚,你部的任务是要把动静搞得大一点,越大越好,务必要把昌邑的注意力吸引到你那边去!促使昌邑郡府再往爰戚派遣援兵。”
陈直插话说道:“曹君,有刘宣在郡府给你打配合,只要你把动静搞起来,昌邑郡府救援爰戚的援兵肯定就会派出。这一点,不难做到。”
曹幹点了点头,笑道:“是,朝中有人好办事。”问道,“将军、陈公,也就是说,此次攻打单父,我部的任务主要是以策应、吸引昌邑的注意力为主,对不对?”
陈直说道:“对,说白了,曹君,你部的任务就是吓唬娄政,让他不敢派兵去援单父,或者只敢派不多的兵马去援助单父,从而保证刘郎所率之我部主力能够尽快地攻下单父。”
“我明白了。陈公、将军,你俩放心吧,这个任务我保证圆满完成!”
却那“直取昌邑”,刘昱两次提出,曹幹两次反对,而这一个“直取单父”之策,曹幹除在刚开始尚不知此策系刘宣建议,并及刘宣建议此策的三个原因时,提出了一点疑问之外,竟是其余没有半点反对之言,这反倒是把刘昱弄得不怎么适应了,听完曹幹的这句保证,他砸吧砸吧了嘴,只觉意犹未尽,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又已是无话可说了,末了,他说道:“曹幹,‘直取单父’此战的重要性,不用我再多说,你当也是已知。此战,我望你全力以赴。”
曹幹说道:“将军,我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昱说道:“什么话?你说。”
曹幹诚恳地说道:“单父的守卒即便是已被调走半数,只剩千人,然单父毕竟是都尉治,论其城坚,非公丘、湖陵可比,并且单父周边有郜成、平乐等县,纵然是昌邑不能在第一时间就增援单父,可郜成、平乐肯定是会在第一时间就遣兵去援单父的。将军,在下愚见,此往攻单父,切不可大意!须当稳扎稳打,万万不可因心急而致有所失利!”
“此等何须你来叮嘱?我自有数。”
曹幹应了声是,说道:“将军当然心中有数,我也就是多说一句。”问道,“将军,计议既定,何时行用此策,攻取单父?”
“等我派去打探单父情况的斥候回来,确定了其城内之驻兵已被调走千人之后,我便亲率我部主力往去攻之!”刘昱顿了一顿,目视曹幹,说道,“不过你部不必等到那时了。”
“将军之意是,我部提前展开对爰戚的攻势?”
刘昱说道:“然也。你部提前把对爰戚的进攻打开,亦唯如此,我部奔袭单父才更出其不意。”
曹幹起身下揖,恭敬应道:“谨从将军之令!”
刘昱问他说道:“你最快何时能开始进攻爰戚?”
曹幹想了下,答道:“粮秣需要再准备一下,民夫需要征募,我部主力现都回到了任城,在任城休整,从任城进至亢父,需要两天。将军,我今天就回去,五天后,可对爰戚展开攻势。”
“好!为证明刘宣建议娄政调单父的半数郡兵改驻昌邑是正确的,五天后,我会遣派别部,自湖陵而出,沿泗水南岸,向方与佯攻,与你部形成南北呼应、夹水而攻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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