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血宝石（二）

　　英国人在南亚殖民几百年，对这里人民的反抗十分了解。带领一个连追击叛乱缅甸人的英国上尉被眼前的情况给弄糊涂了。正常情况下，那些缅甸人在英印军队持续追击下早就该被撵的体力耗尽，一哄而散。如果这些缅甸人比较有血性，则会在一个比较开阔的地区发动无脑反击，英国训练出来的殖民地军队就会用密集火力将其歼灭。

　　眼前的这群缅甸人没有被追三，行动也不莽撞，他们非常有效的躲避着英印军队的追击，又始终在某个区域行动，这些缅甸人一定在图谋着什么。这些人到底在图谋什么呢？英国上尉实在是想不出。

　　被英印军队追击的缅甸民族革命军的指挥官李达明少校很清楚自己的部队要做什么，按照山地作战的游击战法，部队要将英印军队拖着走，不断消耗敌人的力量。按照游击战的战术思想，这叫做‘肥的拖瘦，瘦的拖死’。

　　执行这样的战术需要部队有充沛的体力，经过几天的运动，李达明等指挥层已经确定，缅甸民族革命军此时还不具备这样的身体条件。李达明并没有因此失望，缅甸革命军成员并没有体力不足而自我放弃，他们用尽力气完成行军灯战斗安排，有抱怨，没逃走。体力不足的情况可以通过训练来完成，但是战斗意志并不能通过简单的训练得到全面提升。

　　炊事班生火做饭的同时，李达明与其他指挥官们开了一个讨论会，对缅甸民族革命军的人员进行评估。副队长沙耶是最早一批决定与中国合作的缅甸革命青年之一，虽然行军几乎耗尽了沙耶的体力，使他脑袋空空反应迟钝。听到要战斗的说明，一股热力从沙耶胸膛中直冲脑门，脑瓜立刻灵光起来。

　　“李队长，什么时候打？在哪里打？”沙耶兴奋的问道。因为兴奋，胃里面先是一阵火烧般的饥饿感，这种不适又随着大脑的兴奋而被遮掩下去。

　　李达明笑道：“别着急，先随便聊着，等吃完再好好商议。”

　　与李达明一样，民国国防军的军官们并不着急，打仗什么时候都能打。尤其是最近拖着英印军队跑了几天，对于英印军队有了不少了解。结合之前的资料，国防军的军官都觉得印度军队并不强。

　　面对战斗力相当孱弱的缅甸革命军，训练有素的英印军队硬是撵不上，足以证明其纯粹实力。如果只是实力弱，国防军军官也不至于这么小看印度。印度军队的另一个弱点令国防军大开眼界。

　　英印军队从建立开始，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南亚欺负非正规军，在战斗态度上并不严肃。长期的‘所向披靡’导致他们在战术上十分狂妄，在追击缅甸革命军的时候表现得尤为突出。

　　侦查马虎，穷追不舍，队形保持糟糕。国防军的军官们好几次都差点没忍住，要对明显送死的英印军队发动攻击。不过国防军是正规军，有着严格的军级。既然得到的军令并非是发动进攻，大家还是忍住了冲动。

　　只是这样的机会不能放过，有国防军军官带领小队完成了伏击的全部准备，英印军队咋咋呼呼的从距离他们十米左右的距离经过，进入了‘包围圈’。为了确定英印军队的实力，小队甚至实施了极为大胆的战术行动，在英印军队眼皮底下从发动进攻的位置上撤下去，硬是没引起英印军队的注意。

　　此时饭上来了。破成两片竹筒中间放上米饭豆子等主食，用麻绳绑紧，加热后就是美味的竹筒饭。从中国运来的食用油与食盐烹饪出重油重盐的食物，疲惫的缅甸革命军成员们放开大吃，各个都非常满足。

　　这是缅甸革命军没被英印军队追上的原因。如果训练和身体都有所不足，就从伙食上进行改善。印度军队中士兵伙食差是传统。到了21世纪，印度军队还能出现大规模用饲料给士兵做饭的事情，更不用说1925年。

　　肚子吃饱了，身体就舒服了。部队刚开始讨论战斗安排，哨兵急匆匆的跑来报告，“报告李队长，增援部队派来了联络员！”

　　李达明大喜，连忙命人去迎接。等联络员到了，李达明上下打量片刻，真的有些惊到了。前来的正是军校同学高岳少校。

　　“……老高，你瘦了！”李明达感叹道。

　　高岳属于吃什么都会胖的类型，体重一度达到了180斤，差点被复原。不过高岳在参谋方面极为出色，这继续干下来。眼前的高岳不再是那个有着红润脸色的胖子，而是一个体型很正常的军人。原本富态脸庞在消瘦状态下看起来竟然颇为英俊。

　　见老同学如此惊讶，高岳苦笑道：“呵呵，我已经打算以后就在这里生活。真刷膘。”

　　“有你在这里长期工作，可太好了。”李明达由衷的感叹道。出色的参谋人员在哪里都会被喜欢，尤其是在当下这种境外作战的条件下。

　　高岳将联络内容告知给李明达，“先头部队一个团，准备彻底拿下密支那，然后从这里沿着铁路南下。目标是尽可能多的控制铁路。”

　　李明达大喜，“上头准备打大仗了？”

　　“应该是吧。不过现在别说这些，前线局面如何？”高岳问道。

　　半个小时后，高岳停下在笔记本上记录，而是将地图铺开，在上面确定了密支那英军布置。英军将这次军事冲突看作平常的暴动，主力并没有离开密支那。

　　高岳很快有了看法，“看来咱们得把他们调动出来。”

　　“围点打援怎么样？”李达明问。

　　高岳想了想，“没必要。也有别的办法，正好上头让咱们做个试验，拿来用就好。”

　　李达明看高岳有点神神秘秘的，好奇心大起。高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继续问起英印军队的组织结构是否保持了传统，有没有出现大的调整。

　　李明达只能讲述起亲自接触后的感受。一个普通的英印军的团下辖10个连，而不是民国国防军团、营、连组织。但这不等于民国国防军在组织上就比英印军队更高明，英印军队这么做并不愚蠢，甚至是英国良好的军队组织水平的体现。

　　在印度殖民地，战争烈度很低，并不要高烈度作战的编制。而且印度本是一个地理名词，被英国强行捏合成了一个印度殖民地，为了应对印度分散的特色，英国采取分而治之的手段。以团、营为主要作战单位，能够非常好的适应分而治之的管理需求。

　　“也就是说，这10个连各自向团长负责……”高岳摸着有些尖尖的下巴，若有所思。

　　李达明看着老同学的尖下巴，突然有种很荒谬的感觉。以前的高岳是双下巴，最搞笑的是，在肉肉的下巴前方，还能呈现出尖下巴的一个‘纹路’。在肥肉不见了的当下，原本被李达明看作皮肤‘纹路’的尖下巴竟然真的存在……

　　就在此时，高岳说道：“那么就这么试试看吧。老李，咱们可得负点责任喽。”

　　李达明被这话搞的莫名其妙，怎么还没打仗，就要先负起责任？以李明达6年的军事生涯中，这个责任明显不会是战斗责任。

　　两天后，英国中尉继续指挥着他的连队追击逃走的‘缅甸暴民’。中尉越来越心浮气躁，追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可对方却如泥鳅般，在山林中乱走。却偏偏不离开这一带，好像是故意在引诱中尉一样。

　　到了中午时分，中尉终于见到了这几天来第一个‘战果’。一名缅甸人被打死在逃走的路上。中尉带着恨意到了尸体前，亲自指挥检查尸体。这是一名三四十岁的缅甸男子，看上去与普通缅甸人没什么分别。这人是背后中枪，死的倒也痛快。

　　等印度士兵将这具尸体翻过来的时候，从尸体胸前掉落了一颗红色的东西。英国中尉眼见，立刻注意到了。旁边的印度兵注意到了中尉的目光，立刻将这颗东西捡起来交给中尉。英国中尉拇指与食指捏住这颗明显是粗略打磨的红宝石的半透明晶体，举起来对着太阳。阳光透过宝石，在宝石内部形成了相当复杂的光线折射。缅甸盛产宝石，中尉能判断出这是真正的红宝石。

　　但一个普通的缅甸暴民怎么有这么一小颗红宝石？中尉担心自己受骗，让印度部下举起步枪，中尉用红宝石在步枪枪管上划过，宝石没有碎，枪管外部留下了划痕。这就是一颗红宝石。

　　接下来的搜查中，又从尸体贴身口袋内发现了装了好几枚粗加工的红宝石，红宝石成色还不错。中尉当即想起了这几天得到的一个‘谣传’。被攻破的那家当地头人发现了一个宝石矿脉，家里藏了一批上好红宝石，想寻找英国走私商人出货。

　　缅甸盛产宝石，中尉虽然不信这个传言，却也不觉得这是个天方夜谭。毕竟那家被攻破的头人就是靠着向英国人管理的宝石矿提供劳力，才获得了现在的地位。此时见到一个普通的‘暴民’身上都带了宝石，也不由得中尉不信。也不管手下已经十分疲惫，中尉当即命令部队继续追击。

　　这次中尉追的很急，差点就将‘缅甸暴民’堵在一个山坳里。中尉进入暴民的休息地，就见一地的杂乱，在居中的位置上有个袋子破了，被扔在地上。袋子旁边散落了几颗成色马马虎虎的粗加工红宝石，应该从破洞中漏出来的。

　　中尉拿起袋子仔细检查，发现角落里竟然还有一粒相当大的红宝石。成色比起其他散落的要好很多。

　　此时在远处一个隐蔽所在，李达明与高岳两人正用望远镜看着这里。李达明见到英军中尉竟然如高岳所料，真的是直奔宝石而去，就向高岳打了个手势，两人静悄悄退下，沿着撤退通道离开了这里。

　　到了安全所在，李达明才赞道：“老高，没想到你竟然学会了三国里面的手段，能掐会算了！”

　　高岳笑了笑，“我也是根据殖民主义者的本质瞎猜。他们脑子里面所想的无外乎大捞一笔，他们应该会对这个比较敏感。道理虽然如此，我也不敢确定具体怎么演变。”

　　李达明点点头，却想起高岳所说的‘负责任’。不禁叹道：“虽然宝石和人命比，完全没有可比性。不过这么多宝石扔出去，我一定会把报告写好。”

　　高岳点点头，这也是他担心的。不过有李达明一起提交报告，上头也通过了他们的申请。而且到现在的局面看，英国佬的确上钩了，事情发展开始进入了非常好的状态。

　　然而高岳与李达明其实都想错了。即便事情没有按照他们期待的发展，至少在西南局委员钟义府的视野中，这些宝石微不足道。这并非单纯的因为文明党的价值观中强调，推动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是生产力。而是钟义府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能够得到内部情报，这些宝石都是人工合成的。

　　既然是人工合成的宝石，其价值就只是成本。与开宝石矿的成本相比，即便英国人使用缅甸劳动力的方式是传统的殖民主义掠夺型，其整体成本也比合成宝石更高。

　　而且有些事情连钟义府都不知道。进入电子时代，对于各种晶体的需求大大提升，人工合成宝石技术开发是何锐直接给工艺（何锐也只能做到这点），这才是人工合成宝石的来源。使用来自21世纪的成熟工艺路线，1925年的宝石商人分辨不出人工合成宝石与天然宝石之间的差别，这也成了民国一部分外汇来源。

　　文明党与民国政府高层与中高层里面虽然都是爱国者，却不等于这些人面对外国的时候会存在高尚的国际主义精神。譬如工业部长庄嘉雄，他就非常支持解放缅甸。庄嘉雄认为当下最好的局面莫过于缅甸没有被解放，但是北部宝石产地被民国实际控制。

　　当下整个美国的资本无处可去，已经开始进入疯狂阶段。到现在为止，水热法生产出来的鸽血红宝石售价相当可观。直接花几百美元为老婆购买一件镶嵌了鸽血红宝石的珍贵首饰，即便是美国高级白领也会非常吃力。但是美国的分期付款就连中等白领也能承受。

　　现在中国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令美国消费者们信服的‘故事’，譬如，中国控制了某个宝石矿。在庄嘉雄看来，这种程度的‘故事’无伤大雅。蚊子腿再细也是块肉，更别说此时的奢侈品消费市场怎么看也能算是一只蝗虫。

　　连钟义府都不知道庄嘉雄这帮工业党们的打算，就更不用说前线的同志们。高岳与李达明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英军动向上，既然都投入了成本，有了相应回报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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