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舆论战场（九）
英国外交大臣阿瑟·亨德森看完了BBC传来的最新消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中华民国主席将在6月中旬访日。日本革命后，英国外交部就认为东亚局势已经尘埃落定。日本作为东亚地区的重要力量，短时间内不再可能与域外势力进行合作。中国作为东亚主导力量，已经重新制定了东亚秩序。为了向小伙伴日本表达善意，出访日本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但英国外交部最初认为，何锐会在去年出访日本。没想到何锐还真沉得住气，到现在才宣布出访日本。
BBC是公开媒体，比阿瑟外交大臣晚了一点，何锐出访日本的消息很快就在这些大人物中传开了。大人物们的反应并不激烈，只是对何锐恰到好处的时机判断表达了欣赏。
接下来的两天，欧洲大国政府都拿到了报告。欧洲大国的外交部都认为，何锐此次访日，在外部环境中，欧美经济危机导致其进口下降，中国市场对日本的重要性大大提升。尤其是美国应该在何锐访日之前宣布新的关税法，这对于日本出口会造成更大的影响。
英国外交部提交的报告结尾写道：“……人民路（中华民国中央政府办公地所在，已经被代指中国政府）在日本最需要中国市场的时候决定出访日本，此行定然会带去丰厚的政治礼物，日本也会向中国表达它的态度。中国政府自称，中国将是未来十年中世界经济增长点，日本愿意让整个东亚同样成为增长点。双方的合作将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这不仅是英国外交部的看法，也是欧洲主要大国的看法，美国政府国务卿给胡佛总统的看法也完全一样。胡佛总统读完报告后没有立刻说些什么，从1929年11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7个月。在今年4月份初，美国上层都觉得经济危机大概要过去了。没想到从4月底开始，美国股市又来了一轮新的跳水。大量的企业破产，银行倒闭，农产品价格也出现了暴跌。
共和党政府上下都明白增加关税会直接掀起世界贸易战，但是不加税，就没办法让美国选民理解到美国政府有着不顾一切都要保护美国国民利益的决心。胡佛总统其实已经下了决心，必须加税不可。
与胡佛总统想的有些不一样，国务卿完全没有考虑改变总统的看法。美国政治结构中，总统看似权力极大，但美国是一个联邦制国家，各州州权非常强大。总统真正能够做决定的领域集中在军事与外交方面。美国联邦政府的军事与外交是为美国选民服务，如果任何美国总统向选民表示，为了维持联邦政府与外国的良好关系，所以要牺牲美国选民的利益，这个总统就不用干了。
所以《斯穆特-霍利关税法》必须实施，尤其是当下，美国政府收到了34份外交抗议。中国政府虽然没有进行外交抗议，但是中国驻美大使正式向美国政府提出了严重关切。除了外交抗议之外，各国政府纷纷表示，如果美国大规模提高关税，他们将对美国实施对等性报复。
事情演变到这个阶段，美国自诩是世界大国，反倒没办法改变决定。如果胡佛总统敢采取温和手段，他会被美国民众视为一个没有能力保护美国的领导人。这意味着胡佛总统的政治生命差不多结束了。美国人民的看法很简单，既然美国正在遭受痛苦，就没有理由让其他国家在美国痛苦的基础上享受幸福。
国务卿只是说道：“总统先生，现在还要请洛克菲勒先生到白宫么？”
胡佛迟疑了一下。邀请洛克菲勒到白宫，是想询问这家伙对于中美贸易的建议。以行事大胆狂妄著称的洛克菲勒财团在过去一个月中与中国正在签署建立石油合资公司的协议，而且洛克菲勒财团也在大肆宣布，“洛克菲勒公司已经与中国签署了一份50万美元的单口油井钻探议，这口探井的深度将达到破纪录的1300到1400米。在世界上，只有洛克菲勒公司才有实力建设如此深度的油井。”
现在整个美国，乃至于世界都对此事非常关注。油田是一大片区域，在这片区域下蕴含着丰富的石油。但是能不能打出一口能稳定出油的油井，以现在的技术来说，那得碰运气。
中国与洛克菲勒公司已经签署的单口油井协议，由中国提供油井钻探位置，洛克菲勒公司负责施工。普遍的保守看法是，中国政府与洛克菲勒都疯了。但是渴望通过高风险投资带来的高利润汇报的投机者们则有不同看法，如果这口油井真的钻探到1300米的惊人深度，并且顺利出油。那就意味着中国政府的国土资源局拥有世界一流的地质学家，这些高明的地质学家与洛克菲勒公司的疯子工程师们合作，将让世界石油勘探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曾经被认为不产油的地区，将有可能成为石油产地，极大的增加石油产量。
现在世界贸易战即将展开，此时请洛克菲勒前来，也许会释放一个被误会的信号。胡佛总统对国务卿答道：“等事情结束再说。”
国务卿得到了回答后，再没其他事，便起身离开。而白宫幕僚长等国务卿离开后才说道：“总统先生，亨利·福特先生，以及J.P.摩根的首席执行官托马斯·W·拉蒙特先生都请求能够与您进行一次充分的会谈。”
两天后，6月7日，在JP·摩根的总部门前停下了几辆汽车。得知消息的记者们纷纷上前，保镖们立刻将记者们挡在外面。记者们对着下车的几人喊道：“拉蒙特先生，有传言说总统接受了您的建议？”
下车的几人头也没回，神色凝重的直奔JP·摩根总部内走去。不多久，紧闭的电梯门叮的一声，随后缓缓打开。结束了与胡佛总统会面的托马斯·W·拉蒙特与和他同行的几名经济学人士走了出来。摩根的秘书立刻推开距离电梯不远的会议室大门，已经等在里面的一众大佬们都看了出来。
会面结果已经先传到了纽约，但是美国财团大佬们依旧等待着托马斯·W·拉蒙特亲自向他们讲述发生了什么。
很快，JP·摩根的首席执行官托马斯·W·拉蒙特就在会议室内讲述了发生的一切。对于胡佛的顽固，拉蒙特真的是无比痛恨，以至于他几乎声泪俱下的描述着会谈进入僵局时候的过程，“先生们，我当时向赫伯特·胡佛总统亲口说道，总统先生，如果能够让你拒绝签署愚蠢的《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我现在愿意向您下跪。如果您要我下跪后亲吻您的脚，我也会立刻照办。但是胡佛总统却表示，这是美国选民的意愿，他不能拒绝。”
美国财团大亨们沉默着，大家能理解拉蒙特当时是如何的恳求。而且不仅仅是拉蒙特一个人如此，美国各大财团都想尽办法去说服胡佛，汽车业巨头亨利·福特在白宫花了一整个晚上力图让胡佛理解，《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是一个愚蠢的政策，绝不可能达成目的。但是得到的回答都一样，胡佛以‘选民’的意愿为理由，拒绝了大亨们的请求。
不仅是胡佛，参众两院的议员们同样如此。为了议员们的选票，议员们根本不在意财团们的看法。
在压抑的气氛几乎到了极点之时，突然有人哈哈的笑出声来。不少大亨心中勃然大怒，‘FXXK’不由得脱口而出，同时看向那个发笑的人。等见到发笑的是洛克菲勒，大亨们不吭声了。如果洛克菲勒在中国的投资如果成功，他就将成为与中国政府走的最近的美国大亨，拥有对中国政府的一定影响力。至少，洛克菲勒有机会与中华民国主席何锐见面，经常能够与中华民国总理吴有平进行当面交流。即便要骂洛克菲勒，也得等洛克菲勒先说完他的看法。
果然，洛克菲勒开口了，“先生们，我现在倒是宁愿报纸对我们的描述是真的。在他们的描述中，我们拥有控制美国政府的实力。”
不少大亨笑了。要么是苦笑，要么是被洛克菲勒的话给气笑的。报纸总把美国大亨们描述成美国政府和议会的幕后老板，在报纸的故事中，大亨们只要塞钱给法官，还能主导美国的法庭判决。
这话也不能说都是假的。大亨们有钱，他们即便是杀了人，也能逃避法律的审判。但是，大亨们要想办法逃避法律审判，本就意味着他们没办法对抗法律，没办法对抗政府，没办法对抗民意。如果大亨们真的要有报纸描述的实力，摆平事情何须掏钱？派个手下稍做暗示，就可以达成目的。
但是洛克菲勒这么狂妄的态度还是引发了一些人的不满，当即有人不快的嘲讽道：“那么洛克菲勒先生有什么建议？要我们去加入共产党么？”
这话引发了大亨们的爆笑。在美国的报纸宣传中，苏联就是这么一种无法无天的政治制度。掌握企业经营权的政府官员们就可以随意把人下狱乃至于枪毙。
洛克菲勒平静的看着一群大亨们笑完，纷纷掏出手绢来擦去笑出来的眼泪，这才说道：“先生们，美国的对外贸易将在很长时间里面陷入低谷。我们剩下的选择不多，其中最有效的莫过于对外投资。就我个人来说，我将在中国与德国进行投资。对中国的投资，是因为中国将是未来世界经济发展的增长点。对德国投资，则是因为德国的经济即将崩溃，而德国作为一个强大的工业国，有相当多领域的资产可以投资与收购。至于美国政府，已经没有解决眼下问题的能力。”
听到洛克菲勒并没有嘲讽的意思，而是严肃的指出未来的方向，大亨们心情很快冷静下来。能坐在这个会议室的内的人，都经历过各种损失与失败。就如JP·摩根以及在座的不少资本家，几个月前为了救市，10亿美元砸进纽约股市中，连个水花都没掀起来，就被暴跌的股市吞噬殆尽。
对于其他人，遭受了上亿的损失，即便没有破产，至少也会一蹶不振。但是对于这间会议室内的人来说，这样的损失虽然让他们感到心疼，但是损失带来的教训，也让他们对未来经济形势做出了判断。只要有了明确的投资方向，会议室内的这些人就能确定自己依旧可以挣到丰厚的利益。之前的损失与未来的收益相比，很有可能算不上什么。
JP·摩根的首席执行官托马斯·W·拉蒙特此时也已经整理了心情，严肃的问道：“我听闻中国主席何锐先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经济学家。”
洛克菲勒摇摇头，“不。”
大亨们一愣，随即听洛克菲勒继续说道：“何锐先生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经济学家。”
拉蒙特怔了怔，便问道：“那么一位掌握着数百万军队的最优秀的经济学家，我们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保证安全的手段。”
“您为什么会觉得一位经济学家要杀我们呢？因为他信奉共产主义？”洛克菲勒有点嘲讽的问。
拉蒙特也觉得自己对担忧的描述并不合理，便尽量用平和的情绪继续说道：“洛克菲勒先生，您提供的是中国继续的关键技术与设备，优秀的政治家绝不会损害您的利益。但是我认为我们的普通投资利益无法得到保证。”
洛克菲勒有些厌恶的对自己的秘书抬了抬下巴，秘书愣了愣，很快从公文包里面掏出一本书，递给洛克菲勒。洛克菲勒按住这本精装的书，在桌上一推，光滑的书皮在光滑的黑胡桃木长桌上滑出去老远，停在拉蒙特面前。
JP·摩根的首席执行官拉蒙特疑惑的拿起书，就见封面上用英文写着书名，《经济学迷宫的道标》。洛克菲勒不等拉蒙特打开书，就继续说道：“如果你看过这本书中对国家如何进行投资管理的章节，就可以理解中国的政策决策方式。中国对于普通投资管理的政策制定原则非常合理，就是通过限制投资的总量，确保经济发展不会引发剧烈的通胀。也就是说，现阶段很多投资之所以不会通过审查的原因并非是针对投资人的看法，也不是针对投资内容的限制。而是投资总量相对中国经济的容量过大，所以为了中国国内经济安全，而暂停接受投资。一旦中国经济总量上升，允许投资的总额就会增加。”
拉蒙特愣住了，在美国，想投资也得先疏通关系。如果没有各州各地方的地头蛇保护，外国投资就会被吃个精光。哪怕是美国企业想投资，也得先疏通关系。而洛克菲勒所说的中国投资的限制与管理，貌似完全不用考虑这些，只用从国家层面考虑经济安全。这样的现实好像是一个童话。
洛克菲勒则不管其他人的看法，他自顾自的说道：“先生们，我是出于对诸位的友谊，才推荐诸位看看这本书。至于诸位看完之后有什么结论，就是诸位的自由。”
听着如此狂气的发言，不少大亨很想嗤之以鼻。但何锐的声望却让美国大亨们下意识的觉得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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