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困局
一直守候在一旁的随从名叫宗越,近身伺候厉澜之快十六年了,见他眉目微动,便知醒了,心中欢喜道:“公子,你醒啦”,边说边将他扶起,半靠在床头。
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厉澜之心中有些诧异,问道:“我昏迷了几日?”,宗越抹了抹眼角,道:“公子昨日突然发作,属下在外办事,实在无法赶回,所幸天佑公子,安然无恙”。
厉澜之闻言,微微皱眉,往日心悸发作时,经常会连续四五天不得安生,如今却无半点不适,况且昨日宗越还不在身边,那究竟是谁救了自己?
看着宗越欲言又止的样子,他隐约想起自己昏倒前,依稀看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飞奔而来,厉澜之缓缓地侧过了身子,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多半是杨鉴行救了自己,可为何偏偏这么凑巧?
他自幼患有心悸的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而已,莫非这女帝能未卜先知,竟会随身携带治救治心悸的药物?如此好的疗效,必然不是随意拿出来的,好像是专门为他而准备的。另外,还令他有些不解的是,心悸发作时,那人喂给他的药丸竟有几分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厉澜之摇了摇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甚少有人知道自己喜欢吃云饼,尤其是瑞丰行出品的,这些事情,女帝又是如何知道的?想到这里,他眉间微锁,陷入沉思……。
“啪”的一声,跪在地上的灰衣长袍人猛地一惊,看着掉落在地上,摔成两半的砚台,顿时噤若寒蝉地伏低了身子,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老者,虬须雪白,但从容貌看上去却只有四十余岁的样子。
“这个燕朝歌还真是不死心,刚灭了他布置在泛魄山的人手,转眼又派了人来”,老者冷笑道,“灰鹞,你带人去处理干净。还有,再派些人手去打探华国的宝藏下落,尤其是《往生谱》”。
“圣尊,属下有一事不明,怎么华国的宝藏中,竟有我门中的圣物《往生谱》?”,灰鹞有些不解地问道。
问话的是那日在苏文重房间里的圣使,他口中所说的圣尊,竟是雪衣门门主座下的两大圣尊之一,无极圣尊。
听到这话,无极圣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鹜,道,“知道此事的人,在这世上不过三五之数而已,你是本尊的嫡传弟子,告诉你也无妨。当年的华国女帝原秀秀与本门渊源颇深,她生母乃是门主的关门弟子,深受器重。孰料她竟监守自盗,擅自将《往生谱》偷盗出来,害得门主险些走火入魔,竟白白耽误了数十年的修行,真是该死”。
原来如此,难怪华国的宝藏中会有《往生谱》的踪迹。
“得令,圣尊请放心,属下这就去办。燕氏狗贼,当年背信弃义,暗自下毒害了先祖,从此雪衣门不得不困于深山荒岭之中,长达百余年时间。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只要找到《往生谱》便可脱困而出,如龙出海,获得大自在”,灰鹞沉声说道。
“什么?”,燕朝歌惊得几乎跳起来,“你是说,朕再派过去的人手,转眼又消失不见了?而且亦如同上次一般,踪迹全无?”,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他喃喃自语道。
尚姜面色如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的确太过匪夷所思了,自从上批人马失踪后,皇上便特地将近身侍卫调去了泛魄山,一方面是为了继续查找宝藏的下落,另一方面也是探查之前兵士的失踪缘由。故而这次派出的人手虽然不多,却皆是十里挑一的好手,个个都经验丰富,绝非寻常角色,更何况,其中还有禁卫军统领杜仕方,以他的身手足已跻身江湖十大高手之列。
夜色朦胧如雾,四下清幽,乳白色的芙木兰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这是女帝最喜爱的花,不仅气味怡人,而且有助睡眠。这兰轩殿原是杨鉴行幼时的寝宫,此番大婚,宫中各处修缮一新,女帝深知厉澜之常年失眠,这芙木兰凝神助眠之效本是极好的,便将此处赐给了他,如今已是厉澜之的寝殿了。
“公子,夜已深,早些休息吧。方才陛下派人来传,说是今晚有政务要处理,便不过来了”,宗越轻声说道,便将洗漱之物递了过去。
厉澜之随手擦了擦脸,触摸到案上堆得满满的账本,有些头疼地说道:“这段时间忙着大婚的事情,耽误了不少工夫,各地店铺的年例还没有来得及处理,你先下去吧,我再看会儿”。他说看,实则是摸,自从眼睛失明后,厉澜之便下令所有的账册一律采用规范统一的盲文刻字,以简单明了的符号作为标记,倒也方便了不少。
宗越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再勉强,只得躬身退下。
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子,厉澜之正准备提笔记录,门外传来通禀声,说是薛女官求见。
薛禅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揭开红布,是一套文房四宝,躬身行礼道:“殿下,听说您要批阅账册,这是陛下命奴婢给您送来的,兴许能用得着”。
厉澜之闻言,默不作声,薛女官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轻轻放下后,便转身离开了。
指尖轻轻摸索,笔似锥砚似玺,又拿起纸捻了捻,纸如絮,虽然看不见,想必那定是墨如漆了吧,这套文墨竟是出自前朝大师徐子嘉之手,厉澜之曾经花千金重求而不得,他嘴角微微弯起,杨鉴行可真是大手笔,倒也难为她,为自己这个瞎子花费这么多的心思。
据说徐大师制艺精湛,工艺考究,单单一方砚台就需要花费两三年的时间,方能有所成,再加上他晚年突遭变故,不少出自他手的珍品都毁于一旦,故而流传下来的物件极少,更何况能够集齐一套。
可那又如何,二弟的命终究是毁在她的手上,或许她迎娶自己,又百般奉承,只是为了试探自己是否知道真相?或者是为了二弟赎罪?想到这里,厉澜之忽然伸手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哟,别人都说新婚燕尔,冕下怎的如此恼怒?莫非是杨鉴行不懂得怜香惜玉?”,突然从屏风后传来说话声。
厉澜之手中的动作一滞,呵斥道:“究竟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一位银色衣袍的老者忽然凭空出现,他双手负后,如闲庭信步般地走到厉澜之跟前,动作看似普通平常,但身法极快,功力精深,就连听力远超过常人的厉澜之都有些措手不及。
“到底是跟天家结了亲,冕下说起话来,还真有几分皇家作派”,银袍老者笑道。不待厉澜之说话,他又继续说道:“本尊乃雪衣门主座下,无极圣尊是也”。
“你是说,前后派出百名好手都无声无息地失了踪,这怎么可能?”,沈月明摸了摸鼻子,喃喃自语道。
萧简闻言,双眸微凝,眉间有些凝重,燕朝歌的亲兵卫队绝非泛泛之辈,能够让百名好手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毫无任何破绽,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下意识地向沈月明看去。
“阿简,你是不是在怀疑是我爹……”,沈月明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毕竟之前的种种都与父亲脱不了干系,而且他也恰恰是有能力做这件事情的人。
“文隽,阿月,绝对不会是老师”,燕朝歌说道,三人之间的关系比之过往生疏了不少,病秧子的称呼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文隽是萧简的表字,倒也适宜。
沈月明闻言, 暗自松了一口气,只听燕朝歌说道:“之前,老师化名为青石先生,曾经殚精竭虑地寻找我华国先祖留下来的宝藏,也是他告知我,这笔宝藏极有可能藏在了泛魄山中,以老师如此清高的性子,又怎会染指?”。
如果不是沈祺,那么这幕后的黑手怕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三人想到这里,脸色都不由有些难看。
沈月明左右看了看,忽然两手一拍,道:“我们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既然人是在泛魄山失踪的,不如咱们明日一早亲自去探探究竟,如何?”。
已是初冬时节,泛魄山高峻陡峭,山路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道路有些难行,几人带着数十名亲卫自南向东而行。沈月明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双手微微握拳。自从当年寒江关雪地一役,她未及休养便再战沙场,心肺并未痊愈,每到冬日隐隐作痛。
尤其是近些年来,总是奔波不停,半刻都没能停息下来,伤势颇有些加重的苗头。她刚想开口说歇息一下,只见前方的哨兵连爬带滚地跑了过来,大声说道:“陛下,前面发现几具尸体”,众人一听,便知情况不妙,之前派来的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哪里来的尸体?想来应该是这次带来的人出了事。
果不其然,等大家赶到时,尸身上的血迹都没有干涸,而且余温尚存,燕朝歌上前辨认一二,发现此人果然是今日才带来的亲兵。
三人对视了一眼,重风缓缓地将萧简护在身后,沈月明从腰间抽出惊鸿剑,与燕朝歌背靠背地站在一起,敌人想必就在附近。
两人相背而站,心中各自轻叹一声,眼前的形势虽然危急,却让大家想起了当年北境一战,生死挈阔,共御强敌的过往,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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