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囚金笼

时经三月的赟王选妃终于落下帷幕，雍和十九年秋，圣旨入王府，册立辅国大将军嫡次女廖英婷入主赟王府为赟王正妃。婚期仓促，定在十一月，与此相对的，皇上并没有按照祖宗规矩给赟王安排一双妾侍，只赐了正妃。

  廖英婷正在房里绣花，朱红的底色上一对戏水鸳鸯。

  “婷儿，还没睡？”来者是廖英婷的母亲，陈意梅。

  “娘怎么来了？”廖英婷忙放下针线，扶着陈意梅坐下。

  陈意梅看看女儿的神色，平和如常，好似并未听闻坊间的风言风语，“婷儿，赟王如此放浪，并非良配，要不然退了这门亲吧。”

  “娘，圣旨已下，覆水难收。”廖英婷坐在陈意梅身边，重又拿起绣品，“女儿有信心能经营好这段婚姻。”

  陈意梅将手放到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我的儿，算娘求你了，家中有你父亲撑着，实在不必你到那虎狼窝里求什么显贵荣华，咱家到这也够了，娘再不求什么了。”

  廖英婷手下一顿，拉扯出一张笑脸，却不敢抬头看陈意梅，“娘，这亲事是女儿自己求来的。大姐姐身故，陛下召我入宫，说要赐我一门好亲事。当时我不知我想嫁谁，现在我知道了，自然没有拱手于人的道理。”

  “你前几日入宫竟是为了这个？”陈意梅捂住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廖英婷。

  “娘，我知我天资平平，比不上大姐姐聪慧，也不如弟弟被父亲寄予厚望，我这一生从没主动索求过什么，父亲要大姐姐带我习武，我便去了，娘要我学习针织女红我也从命，最后武艺也不精通，女红也粗陋。父亲每每要大姐姐出京历练，娘总要我也跟着，我知道娘在想什么，娘是怕父亲忘了家中还有我，可是娘可知我根本没有自保之力，每每深陷险境，总要大姐姐来救我。我真恨大姐姐，她是那样光彩夺目，把我衬的越发细微如尘，可我又恨不起她来，她待我真心真意，屡屡在父亲面前为我请功。”廖英婷说着，双眸湿润了，她的手将朱红的绣品捏的皱皱巴巴，“嘎嘣”一声，绣撑断了。廖英婷仰头擦了擦眼泪，“娘，以后的路就让婷儿自己走吧。”

  陈意梅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没再说什么，走出了房间。

  廖英婷拆了绣撑，又拿起针线，继续补着鸳鸯头上的羽毛，“进来吧，外边冷。”一个月色的身影从窗外翻进来。

  “你也是来劝我不要嫁给赟王的？”廖英婷并未停下手上的针线活。

  “廖夫人都劝不动你，何况我？我是来看看新嫁娘可欢喜。”秦歌自斟了一杯茶，背靠桌子坐下来。

  “夙望得偿自然欢喜。”廖英婷始终没抬头。

  “别绣了，”秦歌夺过廖英婷手里的针，却在两个女孩指腹都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廖英婷怔怔地看着食指的血珠，缓缓含入口中，脸上两道泪痕，“我知道他是在逼我退婚。”

  “你知道还嫁他？”秦歌越发看不懂廖英婷了。“英婷，你忘了我们旷野驰马，林中逐鹿了吗？那是何等快意，你真的要将自己困在后府中吗？”

  “你当然可以旷野驰马，林中逐鹿，你是明国公之女，你是昭和郡主，天之骄女，你跟皇子公主一起长大，皇上皇后对你都赞不绝口，你想嫁给谁就能嫁给谁，哪怕你想要入主中宫，文武百官也会遵循祖训恭恭敬敬地为你大开宫门，可是我不一样。我自小就在长姐的光环下生活，世人皆知廖氏长女，谁知道我廖英婷也曾上过战场杀过敌报过国。我这一生什么都不敢要，什么都不能要，我若是只嫁给一个平凡人，我依旧只是廖英姒的妹妹，可我若是嫁给他，我就是世人都要仰望的赟王妃了。”廖英婷歇斯底里道。

  秦歌像是第一天认识廖英婷一样不知所措，她抬了抬手，又放下，“英婷，别让自己受伤。”

  秦歌想抬手抱一抱廖英婷，却终究什么也没做。秦歌静静站了片刻，翻窗离去了。

  “小姐，你何必伤昭和郡主的心呢，你心里明明不是那么想的。”云碧用帕子擦去廖英婷的泪。

  “我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不敢说出来，长姐在时我也是这样嫉恨长姐，长姐战死了，我心里竟有一点欢喜，是二皇子告诉我，这并不可耻，他还说我相比长姐不差什么。在这世上，只有二皇子知道我心底的秘密，只有他，不将我当做廖英姒的妹妹，而是将我当一个独立的人来对待。”

  廖英婷想起皇宫初见李宸绍，当时自己虽受了皇上的褒奖，被特许在宫中用膳，但席上那些宫妃的嘲弄之语每一字都像是一把刀一样，廖英婷只能假托更衣逃离。她故意甩开宫人，自己躲在假山后低声啜泣。

  就在这时，李宸绍出现了。他身穿一件青色襕衫，腰间是一条玉带，垂下灰蓝的香囊，是凛冽的松柏香。他身上有酒气，是梨花白的味道，混合着松柏的冷香，让人不由得平心静气。

  他开口，“你是辅国大将军家的女公子吧。”那声音如环佩叮当，犹如清泉过山涧，“是不是迷路了？”

  鬼使神差的，廖英婷轻轻点点头。

  “没扭伤脚吧，能站起来吗？”

  廖英婷点点头又迅速摇摇头，她撑着地站起来，腿却麻了，她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廖英婷吓得闭上了眼睛。

  肘上一紧，李宸绍用折扇扶住了廖英婷。

  “你我毕竟身份不便，我让郑其去叫宫人了。”李宸绍用扇骨扶着一瘸一拐的廖英婷坐到了阳光下。

  在等待宫人的时候，二人交谈了几句。不知道为什么，廖英婷没由来地就相信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将对长姐的艳羡与嫉妒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话音刚落，廖英婷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样的话会让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出乎意料的，李宸绍并没有因此轻视廖英婷，“尚欣将军已然报国，女公子的未来还一片光明，何苦执拗于亡者，反荒废了自己的一生。”

  远远瞧着郑其带着宫人来了，赟王轻轻道了一句，“女公子的名门毓秀，自有一番前程，在下遥祝女公子前路顺遂，平安喜乐。”

  廖英婷屈膝回礼，再起身，只见郑其小步追上那个青色背影。

  廖英婷向来的宫人，“这位姐姐，刚刚那个是哪位贵人？”

  宫人并未抬头，“是二皇子，赟王殿下。”

  得知赟王选妃，廖英婷是最着急的，犹豫了半月，廖英婷终究是下了决心，她入宫，像皇上求了这门亲事，皇上本不同意，但廖英婷一言不发，在阶下跪伏了半个多时辰一动不动，皇上这才许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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