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浮生过


雍和十九年秋,廖氏入赟王府,赟王脸上是温润的笑,却又像牵线木偶一样僵硬。秦歌混在人群中,看完这一场热闹,突然觉得头有些疼,一时站不稳向后倒去。

  韩济深扶住踉跄的秦歌,“郡主,你不该再服药了。”他声音浅淡,叫人几乎听不出那深藏在言辞中的担心与关怀。

  秦歌头还晕着,撑着韩济深的手臂勉力站好,“你不过一介民衣,也敢来管吾的事?”秦歌的声音轻飘飘的,叫人感受不到一点威胁。

  “郡主,少年游虽能一时教您恢复光明,但用久了内里都虚耗了,只怕有损寿数。”韩济深说道,其间手一直虚托着秦歌的手臂。

  秦歌的身子又是一晃,韩济深及时托住秦歌下坠的身子,“我送你回去吧郡主。”

  “不必。”秦歌强撑着不适,撩下帷帽遮住自己的面容,慢慢地往回走。秦歌故意甩开了支应人离开庄子,还想自己走走回国公府看一看。

  韩济深并没坚持,只是跟在秦歌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秦歌走的歪歪斜斜,看着路上的人对其投以奇怪的目光。

  忽然,一个人出现抱住了即将昏倒的秦歌,“孟靖康?你什么时候回锦州的?”

  孟靖康径直将秦歌打横抱起,抱到了自家马车上,车上有一个穿橘红色衣裙的年轻女子,瞧着不过十四五岁,头发梳成垂挂髻,在头两边簪着一对杏红的琉璃珠钗,垂下同色的一对琥珀珠子。

  “车内是舍妹孟氏明筝,刚及笄。”

  “这就是新嫂子吗?”孟明筝细细地打量着秦歌,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眉心一蹙,“嫂嫂你不舒服吗?”

  “明筝,你须得称她郡主。”孟靖康压低声音低斥道,转头又对秦歌道:“舍妹没规矩惯了,没大没小的。”

  “嫂嫂才不会在意呢,是吧嫂嫂?”

  秦歌还晕着,倚着马车壁直想吐,这会只是胡乱点点头。

  孟明筝是个性子活泼的小丫头,径直坐到秦歌身边,挽着秦歌说话。

  “嫂嫂比我想得更美。”“嫂嫂的伤可养好了?”“我早想去看嫂嫂了,哥哥总拦着我。”

  “什么嫂嫂?”秦歌勉强清醒了点,挣开孟明筝挽着自己的手,默默往旁边移了移。

  “嫂嫂你怎么了?”孟明筝抬手去摸秦歌的额头,烫得很,一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呀,你发烧了。”

  孟明筝唤了声“大哥”,催着他快送秦歌回去。

  韩济深看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抱起秦歌还把他抱到了马车上,刚要靠近,却被扈从警告,不能靠近云麾将军的家眷。

  云麾将军,韩济深在舌尖细细咀嚼这个官职,是孟家的人,前年随军出征,仗没打完就被召回加封的云麾将军孟靖康。他与昭和郡主秦歌的婚约早就顺着圣旨传遍大街小巷了,难怪他在街上如此堂而皇之就带走了秦歌。

  韩济深突然有些伤感,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伤感从何而来,但这股怅然若失的感觉苦苦地萦绕着他,将他狠狠地束缚。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暗了,韩济深回到温泉庄子上,一队披坚执锐的将士围住了他。不多时,便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堂上,左边跪着白念,右边跪着韩济清,俱是一般的五花大绑。

  还未等韩济深理清发生了什么事,少年游就被摔了过来。韩济深腿上一痛,药瓶落在地上叮叮当当好几下还在地上左右晃。

  “竟敢拿这种毒物毒害郡主,真是好大的胆子。”眷娘率先发难。

  看着地上圆滚滚四散的药丸,韩济深眼前一白,冷汗就顺着脸颊下来了。这药奉上去的时候就该知道的,终会有这一天。韩济深竭力向前拜去,“此事乃是草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求陛下开恩。”

  白念一脸震惊地看着韩济深,完全不知为何韩济深将这药给了秦歌,而韩济清则是一脸鼻涕眼泪,摇着头,哭得失了声。

  秦歌换下了外出的衣裳,虚虚披着件素蓝的衣裳,双眸已然失明,坐在床边,拉着初桃的手。皇上坐在桌边,手中捏着一个瓷杯,指腹泛着红色,可见其愤怒。

  秦歌难得安静,她摸着床缘缓缓站起,朝着皇上那边走了两步,摸索着摔到了皇上腿边,被皇上一把扶住。

  “你莫动。”皇上扶着秦歌坐下,“朕会处置贼人,决不让你受屈。”

  秦歌摸索着缓缓坐下,“阿叔,是臣女想要韩先生才给我的,阿叔饶恕他吧。”

  “你一个世家贵女,他若不提,你岂会知道这等禁药,分明是他有意媚主,虚耗了你的身子。”

  少年游的副作用上来了,秦歌反应有些迟缓,“阿叔若真疼我,就饶了他吧,他也是可怜人,我也是求仁得仁罢了。”

  “什么求仁得仁?你是病糊涂了,倒替贼人说起话来了。”

  秦歌便将前往秦宅观礼的事跟皇上说了,皇上“哦~”了一声,“你既执意保他,那就留他一条命吧。”

  出了秦歌的房门,皇上令,庄子中所有宫人,除初桃皆处死,韩济深杖五十,留在秦歌身边戴罪立功,若能医好秦歌的眼睛便罢了,若是不能,凌迟。

  皇上刚离开,秦歌就撑不住晕了过去,故而也没听见殿内无数宫人被捂着嘴拖拽的样子。初桃站在秦歌床边,眼睁睁看着那些昔日的伙伴或是被打晕或是捂着嘴被拖了出去,有的甚至在阁中就处决了。阁中窗明几净,没有一点血,就连初桃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了。

  眷娘扔下手中的白绢,款款走到初桃身边,“姑娘是聪明人,想来不需要我一字一句教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初桃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只捂着嘴点头。

  眷娘摸了摸初桃的肩,“乖,你是郡主的知心人,等闲不会有什么不测的,但若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是郡主也保不住你。”

  眷娘离开后,初桃瘫倒在地,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捂着嘴无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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