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多疑
养心殿的这场小风波可谓平息了下去,唯庆幸的是,虽都淋了雨却没得病倒。
一早,这些天来浑浑噩噩的雨终于远去,可天仍是阴郁不晴,犹如这世人的心。
“听说南边发水死了不少的人,唉,真不是个好年头!”雨蘅幽幽的叹道。
褚湉飘远的思绪被她的话拉回到现实,因皇帝去往储秀宫请早安,两人才送驾回来,双双向着寝宫走。
院中小太监们正清扫着积水,雨蘅摇摇头径自说着:“无春之年不吉利,灾是说来就来。”
褚湉被她的话弄得心里头沉重起来,随走随不经意的瞥见几个小太监正在正殿前擦拭窗棂,他们动作麻利轻快,片刻不停,可其中一个却是有些面熟。
她想了想,遂回过闷来,这不正是那日传话的小太监,好像叫谢安的。
末了,自己还把伞给了他。
褚湉只思忖着,倒不想看出了不对头,只见谢安边干活边不时的吸着鼻子,抬起袖子像是在抹眼泪。
宫里是不能动辄哭鼻子,尤其是主子面前,那可是大不敬的罪过了,宫里的人没有不懂的。
除非,他有什么极伤心之事,再压制不过,正琢磨着,不想他亦看到了往寝宫走的褚湉,随手拿起什么慌忙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那是褚湉借给他的伞,他恭敬地捧在手里递到她跟前:
“姑姑,谢姑姑看顾我,还您的伞……”
褚湉接过伞,抬眸正看到他红红的眼圈,可仿佛是怕她看出了什么,谢安便急急垂下头掩饰起来。
褚湉才要有心询问一二,他竟转身去了,她依稀记得谢安的话,今年十一,家在常州!
原来真是如此,她断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奔走的背影瘦弱无助,悲凉从中来。
皇帝下了叫起儿回来,心情似乎不错,倒也没有绷着一张脸。
事后褚湉才得知,皇帝与太后密谈了许久,虽贪赃枉法之事查办了一些地方官员,幕后真正的源头却不得不迫于太后之意,暂停止了追查。
前修颐和园,后有大婚,又办洋务,又建海军,国库少不得捉襟见肘,皇帝提议从来年大婚典礼的置办上省出银子,用来赈灾。
也或许是理亏,太后终是妥协,遂拨款下去移粟救民,并点了钦差下去监办,顶着风口上,想那起子人也不得不收了手。
正一个晴爽宜人的艳阳天,昔日风雨远去,光芒普照实显得难得。
褚湉望着窗外暖人的光景,丝丝困意逐步爬上眉梢眼角。
已是午后,本该是小憩的时辰,皇帝奈何毫无困意,便起来跑到西梢间,坐在通炕上喝茶。
腻了就往案前在澄心堂纸上写大字,褚湉与齐顺两人皆是晕晕欲睡的模样,难怪有云: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三月,细细想来也很有道理。
可此时的皇帝丝毫不吝这一套,别人都在困乏时他偏偏精神抖擞!
本以为就这么安静平和的度过,但随着门外象征着太后驾临的击掌之声彻底打破了午后的闲情。
太后是少得过来寝宫的,那么这一次的大驾光临,寓意着什么褚湉不能得知,却暗暗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问安行礼过后,太后由皇帝搀扶着端坐在了通炕上,幽幽香茗也已奉上,褚湉和祁顺默默立在门边,心里万分猜测的静听着一切……
皇帝落座后,表情随和道:“今日您亲自过来,怎么都不见通传?子臣没能相迎心里甚是惭愧。”
太后穿着家常湖水蓝团寿缎袍,领处系着绣寿字领巾,她不时手肘倚着锦缎迎枕,含着笑意道:
“皇帝不必如此,这些日子国事重,又闹天灾,我担心你因为这些便亏待起身子,今日是特地来看看你的。”
皇帝闻言,脸上现出一抹愧疚之色,片刻才道:“皇爸爸,子臣又让您操心了,这些时日您也是寝食难安,本该是子臣去看望您才对。”
“你见天儿的上我那请安,这还不算看我么?咱们们母子之间没有那许多客套,皇帝不用别为这上心。”
皇帝应声,瞧着窗外一眼,遂笑道:“今日天气转暖,您出来遛遛弯,对身体颇有益处。”
“可不是么!”太后放下茶盅,眼神透着和蔼安祥,轻轻笑道:
“赶着雨天我不出去,连我那巴狗儿都闷坏了,我如今年岁大了,身子骨儿不比从前,该是保养年寿的时候了。”
听这话,莫不是有退居颐养的意味?褚湉不由得想,据她所知,她到死前一秒钟都是揽权不放的,这么早提出这个,是试探?还是迫于舆论的压力?
皇帝只作平常般轻描淡写,并没把话题从太后有意退居幕后的话茬接下去,他微一蹙眉道:
“皇爸爸,您一点也不老,身体也硬朗康健的很。”
“得啦,你就别哄我了,五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老吗?再怎么刷鬓扑粉都盖不住这皱纹。”
“想当年我入宫那前儿也和她差不多大,都是水水灵灵嫩葱似地,再瞅瞅如今,岁月不饶人,如何也不中用了!”
太后话中指的是褚湉,只用眼睛一瞟她,皇帝也察觉出,便随口道:“其实在子臣心里,皇爸爸还是和从前一样。”
太后摇头兴叹,大拉翅上簪的金点翠凤钗上垂下的串宝流苏轻摆:
“我也常说这女人没有心肠打扮自己还活个什么劲儿,可如今打扮的再好看也是个老太婆了。”
“这么多年来,对于繁琐的朝堂之事也是着实的费神,每每多梦不成眠,人一老可经不起一点折腾了......”
皇帝目光闪烁间带着怜惜之意,低低开口:“皇爸爸……”
太后舒了口气,径自笑说:
“皇帝今年也满十八了,当年道光爷十三岁时就举行了大婚典礼,咸丰爷稍晚些,可十六岁也已大婚;现如今朝野之上已是颇有微词,这立后之事不得再拖了。”
皇帝一怔,不由得想起静芬那谦卑木讷的脸,只想着宁可能拖便拖,晚一天是一天。
“子臣明白,不过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南方一带刚经洪涝之灾,秀女大挑应当缓一缓才是。”
“这两件事怎可同日而语?”太后显然没有暂缓的意思,对于皇帝的缓兵之计在她这儿起不到作用。
她静了片刻,又缓缓开了口:“事情也得分个轻重缓急,历朝历代像你这么大的皇帝,多数都已有了子嗣,你岁数也不小了,倘若再这么下去成何体统?”
“总之,立后之事拖不得,孩子,不是我逼你,你也需多多体谅我这个皇太后的难处,皇家必要开枝散叶,延绵子嗣,这才是正经。”
太后的话在理,皇帝根本不好再辩驳一二,却不自觉深深看褚湉一眼,才淡淡道:“是,子臣铭记。”
太后听罢笑着点点头,道:
“皇帝啊,原本我已都筹谋好了,这些年来我为咱们大清可谓竭尽心力,再艰难的时候都熬了过去,如今也该是退隐的时候了,待大婚礼成我就预备上园子养老去,往后国家政事只你一肩担起,唯盼你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再造我大清盛世国威,也不枉我这许多年的艰辛了。”
皇帝并无一丝喜色,褚湉心中思忖,这是他蛰伏了这些年期盼已久的,这种时候,面对着说出这般话的“皇爸爸”,他应当是深深被感动着亦或是百感交集吧。
“皇爸爸…”皇帝望着太后的和蔼笑容几度欲言又止。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太后伸手过去握住皇帝放于几上的手,慈爱道:
“你是心里头有不舍,只是园子里头更适宜休养,皇帝百忙之余来看看我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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