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烤火记

（一）

  寒假终于来了，对于初二第一个学期的总结，九月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有得出比去年更好的总结。假期花了一个多星期迅速完成作业，然后就是窝在家里看看电视、烤烤火。外面的天气真的太冷了，还是被窝里暖和。可是，外婆就不想九月成天窝在被窝里，每天只准许她睡到九点左右，就喊她起来吃早饭了，其实更像是午饭了。

  冬日里，田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美景，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田里绿油油的一片的景象已经看不见了，可是竹林里依然一片翠绿，树林里也没有因为冬天的到来而变得光秃秃的，只是不少美景仿佛因为冬天的到来，都已经躲藏了起来。

  （二）

  冬天的时候真的是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哪怕有那冬日的暖阳，人们还是免不了缩手缩脚的，相互抱团取暖。不少孩子们的耳朵、小手还有脚后跟经常被冻伤。哪怕结了痂的冻伤的地方还是会奇痒无比，有的孩子忍不住揭开又黑又硬的痂块，如果揭不好就会不断渗出血水，这下免不了一顿臭骂“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手痒呢？都告诉你过两天就好，过两天就好，还去把痂块干什么?这下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哦。”

  村里人为了驱除寒冷，暖和身体，增进村民的情谊，在社屋旁安排了两三个烤火的地方。烤火盆要么是烂洞的搪瓷洗脸盆，要么就是漏了底的铁锅炒菜锅，没有火盆的话，直接在地面上铺上柴火，照样取暖。村里人也是吃过早餐后烤火，然后回去吃午餐，又继续烤火聊家常，一直到吃晚餐，又继续烤火聊家常，有的甚至烤火聊家常到凌晨。

  社屋旁临时搭建的烤火地方，离树林近，离竹林也近，就是为了方便烤火的时候就近取材。看竹林里哪家不要的枯竹，或者树林里有一些枯材，经过主家同意后，就找大刀把枯竹、枯树一并砍下。不过枯树、枯不耐烧。如果不是提前准备，没一个早上就烧完了。

  村里的老人可就不一样了，每年冬季之前，就会提前寻找一些竹子根部、大树树根。一般竹根有五到十斤，要是大竹根的话，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大树根就更加不得了，轻的话几十斤，重的话上百斤，主家是不愿意花那个力气把大树根挖出来扛回家的，就告知伐木的人谁愿意挖走就尽管挖走即可。为了冬季烤火，还是有几个老实人主动去挖出那竹根、木根的。他们挖出来后也没有地方存放，就放在老牛棚那里晒着。

  一般烤火前，都会有吆喝烤火的人，他一边吆喝，一边找好一些易燃的柴木开始点火。等柴米燃烧起来后，便会把竹根架到那那些柴木上面去。大大的竹竿就这样横卧在柴木上，村里人就搬好小板凳或大砖头开始坐好了，便开始了烤火。

  但不管是竹根还是树根，它们的里面都是湿的，一旦点着了，就会浓烟滚滚，都快看不见对面的人了，围在一起烤火的人闻到烟味后，烟气呛得村民们不断地咳嗽着，眼泪也被烟熏出来了，嗓子里也被烟猛灌了几口，就像被毒气熏坏了一样，又痒又疼。小孩子受不了就会赶紧离开，可大人们竟然还可以高兴地围在火堆旁聊着天。这种阵仗的烤火，不就像受罪一样吗？他们怎么还能乐在其中呢？九月每每看到这种场景，都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过这些竹根、树根是很耐烧的，有时候一个一天，有时候一个两三天。实在受不了的，就偷偷拿自己的柴火出来烧的。大人们一帮，老人们一帮，女人们一帮，大家拉着家常，聊着大家感兴趣的话题：东家长，西家短。

  一般小孩子是不会参与，就是安安静静在那里烤火不说话。但凡你一出生，如果还是在上学，就会被问学习成绩。考得好旁人便觉得是书呆子，读书都快读傻了；考不好的又是一顿疯狂输出；那么，中等学习成绩都很容易放过了，而被问到考试的孩子那时就只有在一旁笑笑而已了。

  （三）

  外公从去年冬天开始就不出门和那帮老爷一起烤火聊天了，他在外婆房间里支棱起一个烤火盆，想着一边烤火，一边看会电视。家里的烤火盆是空了洞已经没有办法补救的炒菜铁锅，烧的是砍好的竹片、木条或者干透的玉米芯，偶尔也会来上一两个小竹根。

  寒假都开始那么久了，电视里还是播放着那些老掉牙的电视剧，外公看了一下又切换了下一个台。看着这台陈旧的黑白电视，明明小舅舅说可以买一台小一点的彩电，外婆又不想乱花钱，说将就看一下得了。

  九月每次看到这个黑白电视，心里就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给外公、外婆换上一个大彩电。这样外婆就不用经常眯着眼睛看电视了，再装一个好一点的接收天线，收到更多电视台，看有更多的电视剧。

  九月每次看电视都会跑到隔壁小表妹家去，一边指导她写一下作业，然后那边的舅舅也也就不好意思不同意她们一帮女孩子看电视了。小表妹才上六年级，不过同是女孩子，九月还是和她们有话题一起聊的  。去了一两回，九月就便不愿意去了，小学生始终是小学生。

  九月心想：还是在家烤火舒服一点，不用担心打扰人家。可以烤火的日子，日子感觉就变得短了，外公总在火旁时不时打盹儿，一天可以睡上几觉。

  （四）

  这天，小表弟没有出去玩，用力敲着外公的房门口，大声喊道：“阿公，出来烤火了。”外公说：“好的，我这就出来。”他看了看九月：“九月姐，烤火的东西在哪里？”九月指了指隔壁的柴房，他就高兴地跑去柴房里拿了一些不长不短的木板、竹条。“那烤火盆呢？”九月又指了指外婆的床底，他一边从床底下拿出那个烤火盆，一边迫不及待地说道：“阿公，我们快点开始烤火吧!”

  外公先在火盆中架入好几块竹条，顺势放入一些小树皮以及一些小树枝在中间。他用打火机点燃了一张纸，放入火盆中，想着尽快把小树皮等点燃，可是纸张燃烧起来太快了，还没来得及等它点燃小树枝，火就熄灭了。

  “纸张燃烧太快了，得换一种助燃方式了，”外公叹了口气，马上从柜子底下摸出几条塑料带，这是用捆绑大件物品的那种带子，外婆不知道去哪里捡回来的，捡成一截一截的，用来助燃的。

  外公点着了一根塑料带，这下，火苗开始跳动了，变大了。外公迅速把火苗移到火盆中点燃树皮和小树枝，火终于烧起来了。外公搭的那几条粗粗的木条也开始燃烧起来了，火越烧越旺，还时不时升起了几缕青烟，把九月和小表弟的脸映衬得像个小苹果一样，红红的。

  外公拿着一根似劈开却又未劈开的竹条“啪”地一下掰开成了两根，丢进火炉里面。竹子竟然像吐出了白沫一样，九月想着逗一下小表弟，“小弟，你看，这些竹子正在吐着白沫，它们是不是中毒了？我们吸着这些烟气，会不会也中毒呀？”

  小表弟还当真了，喊着：“阿公，您快点把那根竹子挑出来，救一下它可以吗？”

  外公忙着安慰他：“小弟，刚才姐姐是在吓唬你的，这根竹子正在排出里面的水分而已！”看着小表弟着急万分的样子，外公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了。小表弟这会不干了，“臭姐姐，你又骗人，不和你玩了。”

  火红的火堆在烤火盆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九月感觉心里和身体都是暖暖的。外公又去柴房里拿了一些松木木板  ，他拿出了一把斧头，三两下就把木块劈成了很多小块，放进了炉子中。一会儿，一股奇特的松木香味飘了出来。这时，九月说道：“好香呀，有烧烤一样的味道。”

  这淘气的小表弟拿起一根长木棒，让火舌烧了了一下木棒顶，“姐姐，快看，我要做一个火炬了。”不一会儿，他就做了个火炬，拿着“火炬”开始跑出院子。外婆从外面回来看见后，赶紧拦了下来：“孩子，别玩火，晚上睡觉会漏尿在床上的。”九月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小表弟听后赶紧把火炬放下，一边说道：“我才不要尿到床上呢？妈妈会打我的。”

  外婆拿了一些红薯、土豆过来，把一些小一点的埋入热灰慢慢地煨熟，一些则放在柴火的边缘等待它慢慢烤熟。外婆看着火势很旺，担心烧到孩子们，也在一旁盯着，不时给红薯、土豆翻个面，让它受热均匀，这样很快它们就可以烤熟了。

  外婆拿着火钳把烤熟的红薯、土豆一个一个夹出来放在地上，还捏了一下那个头稍微大一点的，居然没熟。小表弟却看上了那个大一点的红薯，嚷嚷着要吃。外婆一边把大红薯重新放入炉火里，一边告诉小表弟：“那个大红薯没有烤熟呢？半生半熟，吃的放屁，有可能会拉肚子哦。家里的红薯可以生吃，可以煮熟了吃，可以烤熟了吃，就是不能吃这样不生不熟的。”

  小表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他接过外婆递过来了已经烤熟的小红薯，呲牙咧嘴地吹着吃，脚还不安分去踢了一下火盆。外婆一句“小心一点”，他连忙把脚缩了回来，安分地吃着红薯。九月把花生壳、瓜子壳时不时丢入火中，火中里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同时亮起了一朵朵火花。

  九月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和外婆去外面烤火，村头二大爷的孙子很是顽皮，在大人们烤火的时候，他往火里丢了一个鞭炮，接着柴火都挨炸飞了，还好大人们闪得快，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不过他的“下场”了，被妈妈打一顿，又被爷爷打一顿。

  （五）

  记忆中，九月最怕就是冬天去小姨家玩了，最怕的就是关门烤火。小姨家的奶奶特别喜欢九月，就跟亲孙女一样对待。她一知道九月要来，就会提前准备好火盆，热情地抱来一大堆稻杆。等九月到了后，就在堂屋里开始烤火。冬天的柴火一般很容易发潮的，点起来就会冒出辣眼睛、呛嗓子的烟气，一帮人被熏得够呛的。

  九月心想：到了冬季寒冷的时候，他们都是这样烤火，真的是太强大了。感觉就像外婆小时候为了捉住老鼠，熏老鼠有的一比了，现在变成了熏人。

  （六）

  九月还是乐意和小伙伴们一起去竹林里面烤火。竹林里有一些斜坡，在斜坡旁烤火取暖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婷婷会提前从家里取出几只红薯，雪梅会在裤兜里装几把花生，小凤喜欢带上几个土豆，而九月偷偷带上一盒火柴就可以了。

  大家提前一天约好时间后，直奔竹林斜坡，婷婷负责用小棍子把土挖开弄成一个灶堂一样，其余几人去去寻一些竹枝回来，顺便带上一些竹壳，方便助燃。等大家把要烤火的材料准备好后，九月就在婷婷挖的灶台上面摆上一排又一排的竹枝，底下放点竹叶就开始点火。

  九月点燃一张竹壳，一下子就燃烧起来了，她立马把竹壳放入竹叶一起，竹枝也开始燃烧了。其他小伙伴纷纷把竹枝折断扔到火里，火越来越旺，她们几人就开始把带来的东西投入火中，一开始大家都是不会怎么烤红薯和土豆的，经常把它们烤糊，这边黑乎乎一片，那只剩下一小部分勉强能吃了。

  看红彤彤的火光把九月几人的一张张小脸映得通红通红的。大家紧紧围着火堆，伸着各自的小手烤着火，然后双手捧到嘴边哈着气，高高兴兴地聊着天。有了家里人给编织的手套以及针织的袜子，这几年大家的手和脚都不再遭受冻疮了。

  想想前几年，好几个手指都长了冻疮，天气一热一点，那冻疮的部分就痒得让人挠呀挠，恨不得把那几根手指切掉算了，不过想想又放弃了这种想法。婷婷的早几年，她的妈妈不给她穿上暖和的袜子和鞋子，大冬天有时候还穿着凉鞋和薄薄的袜子，她的两个脚后跟也是得了冻疮。

  婷婷告诉九月，为了止痒，她经常在课堂上用两个脚后跟相互搓痒。手和脚是不挨冻了，但寒冬还是没有放过九月的耳朵，每年她的两个耳朵的耳垂都会冻得结痂……这样的惨遇，孩子们每个冬天都要经历一遍。

  大家围着火堆，嘴里还阵阵有词，“烤烤小脸，不长癣；烤烤双手，什么都有；烤烤屁股，不生病；烤烤脚丫……”一会儿大家烤烤双手，把衣服袖口烤得热热的。一会儿撅着屁股不远不近地对着火堆烤着裤子，小梅的差点把屁股烤冒烟了。

  反正大家都那么熟了，九月几人索性就脱下鞋子，取出又黏又糊的鞋垫，贴在火堆旁边烤了起来，各自的鞋垫都散发出来的不一样的味道，差点把几人给熏晕了。几乎能把人臭晕。雪梅不小心让鞋垫掉了火堆里，等大家反应过来，鞋垫已经被火烧得只剩下灰了。

  大家看到这种情景，不知道该替雪梅欢喜，还是替她忧。欢喜的话，雪梅可以有新的鞋垫了；忧的话她妈妈问起鞋垫去哪里了，知道大家一行人来竹林烤火，免不了挨骂一顿了。看着大家都愁容满面的，九月趁机拿起一根竹枝把火堆里的红薯、土豆取出来，偷吃着烤好的红薯，其他几个一看见了都大声喊叫着：“九月，你这个贪吃鬼，都不等我们。”

  大家就开始“抢夺”九月手上的土豆，嘴上的红薯，大家追逐着，打闹着，不知不觉中就觉得好热了。其实说起烤火，这真的是一件比较高兴的事，烤火是一件比较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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