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怪物野娃
那双眼睛冷漠狠戾又带着讥讽。
他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鬼头“噗通”一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他两眼一白,吓晕了过去。
那双眼睛同时面对几双眼睛,他没有丝毫退缩,两方交锋时,他居然笑了。
这下郁泰不干了,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他奶奶的!”郁泰拍案而起,大喝一声,“就怕你不出现,孙子有种你别跑!”
那双眼睛竟往前凑了凑,阴鸷冷漠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挑衅地笑了。
“哼。”
所有人真真切切听到一声冷笑。
陌一又惊又惧,“他?”
郁泰大骂,“嚣张!”
说完闪身不见踪影,叶观南紧随其后。
窗外,几人立在黑夜里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死静。
叶观南感觉后背刮起一股冷风,周围依旧静悄悄,他眼疾手快地向后打了一掌,可这一掌好似打空了,也可能刚刚身后本就没有任何东西靠近。
是太敏感了吗?叶观南心道。
可叶观南的胳膊还是感觉有一股凛冽的风掠过,像割人的野草轻轻划了一下,冰冰凉凉的。
耳边不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泥土房接二连三地坍塌了。
“轰隆隆”。
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这样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叶观南感觉周围凉飕飕的,明明没风又感觉浑身凉飕飕。
危险潜伏在无尽的漆黑中,也仿佛混入了空气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他的胳膊又疼又痒,伸手一抹,掌心居然湿了一片。
叶观南正准备打出一道明光看看眼前的情况,一双手拉住了他。
“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叶观南悬着的心才算有了归处,一颗夜明珠缓缓升上来。
“天这么黑你怎么找到我的?”
有苏年没有回答,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叶观南的胳膊上。
“你的手?”
“没事。”
叶观南故意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郁泰正对着空气胡乱出掌,想来黑夜里那几声巨响就是他闹出来的。
有苏年冷哼一声,“那个莽夫。”
有了夜明珠的光泽,陷于黑暗中的几人逐渐冷静下来,离郁泰最近的承运忙拉住了他。
“郁兄,别打了当心伤着自己人。”
因愤怒而几乎发狂的郁泰适才慢慢地冷静下来,借着薄弱的光,几人把周围瞧了瞧。
除了能勉强看到几间坍塌的泥土房,周围的一切又黑又静,他们栖息下的小屋像黑夜海面上的一座灯塔,渺小得快要被吞噬。
“那孙子跑了?”
承运警惕地盯着四周,“跑了。”
有苏年俯身瞟了眼叶观南的伤口,眼底是藏不住的怒意。
“是刀伤。”
陌一惊魂未定地往叶观南身上紧了紧。
“师父,有点吓人。”
承运担忧道,“我们快回去吧。”
几人刚进屋有苏年就布了个结界,郁泰感觉不放心又加固了一层,有苏年抬起叶观南的胳膊仔细端详,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没事就流点血,干嘛都这样看着我?”
叶观南干笑一声,随手撕下一块布准备胡乱包扎下,有苏年已经用锦布裹住叶观南的伤口,一只手覆在上面,叶观南只觉得有一团暖流温柔地试去了伤口带来的疼痛。
他居然用法力给他疗伤。
“年,不要这样。”
“别动。”
“我是说放两天它自己会好的。”
“当心感染。”
听到这话郁泰最先坐不住,“男人汉皮糙肉厚受点伤不算啥的,你何必如此小心?”
承运赶忙拉过郁泰,“你这个过了几百年无人搭理的孤寡老光棍自然什么都随便。”
“欸,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我……和你这种人讲话真费力。”说着看向叶观南,“南兄,你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伤着你的吗?”
“天太黑了,看不清。”
郁泰神色凝重地说,“我们这么多人就让他跑了?”
叶观南无奈道,“是啊,关键是我们还不知道他怎么动的手。”
承运叹道,“这一趟下来我们怕是遇到对手了。”
陌一歪着头盯着观南的胳膊,突然他瞳孔骤缩。
“狐狸你等下。”
“怎么了?”
陌一紧盯着叶观南的胳膊眼神逐渐变得严峻。
“从前师父和怪物打过一架,我瞧着这个伤口和怪物的出招方式很像。”
听到这话承运和郁泰都一头雾水。
“哪个怪物?”
有苏年的手一颤,“你可看清了?”
“我可是看了好久才说的。”
几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叶观南最先反应过来。
“快,看看那个鬼头!”
郁泰用木棍将鬼头从床底扫出,鬼头毫无生机地滚了两圈就没了动静,承运探了下他的鼻息。
“死了。”
“吓死的?”
有苏年探了探鬼头的额间,脸色逐渐变得沉重。
“魂魄被吸得干干净净。”
郁泰不可思议道,“就我们出去的那一会儿功夫?”
有苏年拧起鬼头扒开他的眼睛,一道红光在白瞳间游走,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死沉沉的鬼头,半晌有苏年颓败地放下了鬼头。
“记忆被抽空了,我看不出任何东西。”
叶观南不可思议道,“莫非真是那怪物?可它不是死了吗?”
郁泰问,“南兄,你们说的怪物是谁?”
“陌一,你同他说说,我去看看这家人。”
“哦好的。”
陌一把郁泰拉到一边,搬了把凳子示意他坐下。
“事情有点复杂,我慢慢说,你慢慢听。”
叶观南喝道,“废话少说。”
陌一乖巧地回,“好嘞。”
有苏年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玄关处只点了一根蜡烛,两人几乎是在黑暗中行走。
“年,怪物会不会真的没死?”
“一次没死成就让他死第二次。”
“这事情不简单。”
“对我来说人与事只分两种。”
“哪两种?”
“该活的和不该活的。”
“……”
“对我来说,伤害你的就不该活。”
叶观南的心被有苏年的一句话包围,暖暖的,他嘴角藏着一丝福至心灵的欢喜,有苏年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这时,其中一间房间的门拉开了,男人火急火燎地跑出来,刚看到叶观南身体猛一下就扑倒在地上。
叶观南将他扶起来,还没站定就哆哆嗦嗦地问,“刚,刚什么声音?”
“遇到一个怪物。”
男人的身体猛地倒退一步,止不住地颤。
“他来了,他来了。”
男人说着就要往地上钻,叶观南将他拉了起来。
“你们和他何仇何怨?你现在该说了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有苏年眉毛一挑,冷道,“怪物应该没走远,既然你不肯说,我就把你丢出去。”
“啊别!求你了!”
说来讽刺,也只有在生死之际,男人原本低沉的声音才显得异常高亢尖锐。
有苏年拧着男人作势要往外走,边走边威胁。
“我忘了告诉你,今天又有人死了。”
“我说,我说。”
“哼,最好别耍花招。”
男人差点跪下来,有苏年连拉带拽,像拖死人一样将他拉回屋里。一进来,只见陆知星的身影明明灭灭地倒映在墙上,郁泰正指着她的鼻子质问。
“你拿什么证明不是你干的?”
承运挡在陆知星身前,“我一直跟她在一起,何况她如果动了法力大家都会察觉的。”
“我看就是你在包庇她。”
“大是大非面前我没必要包庇。”
“色令智昏!”
“是,我是喜欢她,但如果你能证明是她干的,你一并把我法办了!”
陆知星飘上前拉住承运,“大宝你少说两句。小南,你帮忙劝劝。”
男人看到陆知星不由道,“好强的鬼气。”
叶观南挡在两人中间,听着吵闹不休的两人不由得头疼。
“别吵了,郁兄,你可是加了两道枷锁在师姐身上的,如果她有任何动作你应该是最先察觉的。”
“我……”
“与其责问何不问问她的看法。”说着问陆知星,“师姐,刚才的事你有发现什么吗?”
陆知星认真思索了一番,“按理来说,任何堕入歪道的妖魔鬼怪身上或多或少肯定会有一些邪气,可他刚出现的时候,我没有察觉出来。”
郁泰怒斥道,“怎么可能?你这话说的莫不是在忽悠人。”
“这是我自己的见解。”
有苏年点头,“我也确实没察觉出来。”
那边男人看到了地上的鬼头,他内心的恐惧开始不受控制。
“死了?他死了?”说着突然失声尖叫,“他怎么死的?”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郁泰冷不丁听到这一声刺耳的声音不禁蹙眉,而后捡起鬼头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你好好看看,脑袋在这搁着不是死了难道还活着啊?好好看看,如果想活下去就把你知道的都说了。”
男人看到鬼头后的心里防线彻底崩了,他两腿一软跪了下来,捂着脸嚎啕大哭。
“他什么时候能放过我们啊?你们杀了我吧!”
郁泰的耐心瞬间被消磨殆尽,他看到男人哭哭啼啼的样子简直要疯。
“哭什么哭,不是还没死吗?与其哭还不如把知道的都说了。别哭!真是要死!老子最讨厌哭哭啼啼的。”
“生不如死。”
“你到底讲不讲?不讲我把你丢出去!”
几分钟前这话对男人尚且有点用,现在已经起不到作用了,有苏年用手在男人的额头上探了探,然后一脸冰冷地看向郁泰。
“你别吓他了,他已经快神志不清了。”
承运补充道,“你这大嗓门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我也要被你吓得心脏受不了了。”
郁泰收住脾气,低声道,“好好,我不问我不问。”
“问我,你们问我。”
几人同时闻声看去,不知何时门口站着一个老人,孱弱的身体倚在门边,透过打着补丁的长衫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松垮得几乎快要掉下来的肌肉。
承运眼睛一眯,“怎么没想到。”
老人走到鬼头面前瞧了瞧,而后摇摇头,他长叹一声。
“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老人的声音浑厚沧桑,像一口老钟,低沉悲壮。陌一拉了把凳子过去,叶观南将鬼头好生放好。
有苏年轻声道,“你说。”
老人长叹一声,“这老东西的假人头还是我帮着画的,想来他也跟你们说过了,你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直接问吧。”
“他提到一个叫野娃的,然后就遇害了。”
叶观南说完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噤声看向窗外,老人收回目光,有苏年灌了道法力在老人的身上。
“别怕,这样你说话顺畅些。”
老人点点头,“是舒服多了。”
郁泰抱胸,“讲吧。”
“我们村原先是有几百户人家的大村,但这几百年来我不知道还剩哪间房子是住人的。这老家伙刚装上假头的时候还洋洋得意,以为躲过了一劫。”
“野娃刚来我们村的时候,还小,无父无母的经常在路边讨东西吃,日子太难过了连狗吃的也抢。后来我们村里有户人家看他可怜就收养了他,可不到一年的光景,那户人家竟离奇死了,起先谁都没有放心上。家里的粮食吃完后,野娃再次过上了流浪的生活,没多久,又有一户人家收养了他。”
“可一年不到,那家人也死了,女人被找到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孕。后来,村里不知怎的传来了,说野娃不吉利,命太硬,生生克死了两家人。”
“于是村里开始讨论怎么处理野娃,起先用赶的,但他脾气大,力气也大,赶了几次都赶不走,后来恼羞成怒的村民就把他捆起来准备将他活活烧死。可就在这时,有位公子救下了他,那之后野娃再也没出现过。”
“没想到几年过后,他又出现了,这次他的手筋居然被人生生砍去,竟是一路流浪过来的。那时,村里的孩子就欺负他,欺负惨了的时候,还一根根拔掉他的头发。”
陌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根根拔掉?”
叶观南听到这也觉得残忍,他看了眼有苏年只见他脸色惨白,双唇紧抿,嘴角似乎在发抖。
陌一惊叫了一声,“听你这样一说,居然和他怪物几乎一样?”
“然后呢?”
有苏年的声音沙哑干涩,像随时都会断掉的琴弦,叶观南扶住他的肩膀,隐隐感觉他的身体僵硬得发冷。
“那时候村里的老人小孩都容不下他,每天变着法地用各种办法驱赶他,用棍棒打,放狗追,只能说怎么凶狠怎么来,现在想来也是造孽。直到有一天,野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寺庙里一具乞丐的尸体,往后的那几年里大家过得还算平静。”
叶观南从前的猜测似乎得到了证实,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莫非那乞丐是吴天贵?”
有苏年脸色冰冷,道,“几年后他又回来了,对你们进行了疯狂的报复?”
“对,当时大家都在猜,他当年跟着那位公子走后是学了一身本事的,只是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那位公子居然弃了他。而寺庙里的那位乞丐是被他换了魂的,所以我们才会在几年后看到他是四肢健全的模样。那之后,村里成了无间地狱,生不得死不得。他每天晚上都会在村里巡逻,数数还剩下多少活人,然后一点一点地吸取我们的魂魄,有些年轻的小伙子更是被他做成了当年残疾的模样。”
承运倒吸一口冷气,“太残忍了。”
郁泰却没了之前的暴脾气,口气温和了许多,“一切都有因果。不过……”
叶观南警惕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还是得会一会他。”
陌一惊恐地问,“师父,我们当时可是亲眼看着他撞向生竭剑化作一团鬼火的,为什么他会没死?”
有苏年喃喃道,“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这事就无法善了了。”
“你打算怎么办?”
“留下来会一会他。”
“行,我陪你。”
“南兄。”承运惊愕地拉住叶观南,“我方才突然想起一个事,就是那个怪物,在我真正的第一劫里并没有出现过。”
“这么说他当时是故意混进去的?”
有苏年道,“怕是他一直躲在我们身边。”
陌一倒吸了一口冷气,“师父,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还没娶老婆,要不我们现在逃吧。”
叶观南十分配合,“我也没给你存娶老婆的钱,你跑了也讨不到老婆。”
陌一,“……”
承运拍了拍陌一的肩膀,“莫慌,你师父若见色忘义,你就跟我混。”
陌一认真道,“我很好养的,别顿顿吃菜就行。”
“小南。”一直沉默的陆知星也恍然,“我刚仔细回忆了下,确实没见过那怪物。”
有苏年两眼一眯,杀气迸裂。
“有意思,想来他是冲着我来的。”
承运看向老头,质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有一句虚言?”
老头猛摇头,像个拨浪鼓似的。
“带野娃走的那位公子曾在本村修行过一段时间,村里有棵千年大树得了他荫庇有了神识,你可以去那看看。”
叶观南追问,“那公子长什么样?”
“一身白袍,拿了把折扇,看着倜傥又不失端庄,气质和模样都上佳,当时村里很多姑娘都十分仰慕。”
叶观南心中早有猜测,听到这不由地去看有苏年,只见他眯着眼睛紧盯着窗外。
“年?”
有苏年回过头,若无其事道,“怎么啦?”
“哦,没事。”
承运接过话,“大家累一天了,离天亮还几个时辰,先歇息下吧。”
“大伙。”老头说完像是几乎耗尽体力,他无敌地往地上一瘫,“我该说的都说了。”
叶观南拍了拍老头的肩膀,“多谢。”
说完同陌一道,“你送他们回去休息。”
一行人各自找了块角落囫囵对付了一夜,叶观南睡得极浅,他做了很多梦,梦里杂乱无章,他感觉自己睡着了可意识又很清醒。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一阵窸窣声,睁开眼看到一个背影朝外边走去。叶观南被吓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正准备起身跟上去一双手却攥住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有苏年。
“别走。”
有苏年好像陷入梦魇中,脸上爬满了密密的汗珠,身体不住地抽搐。
叶观南轻声道,“我在。”
“嘿嘿。”有苏年笑嘻嘻地睁开眼,“你还是关心我的。”
叶观南急忙收回手,嗔怪道,“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时候了更要放轻松。”
“……”
“呜,你们能注意下场合吗?”承运扶着腰坐起来,“睡得腰酸背痛的,咦,郁兄去哪里了?”
叶观南扫了一圈,一行人都在,唯独郁泰不见了。
“刚看到一个背影出去了,应该是他。”
“想来是晨便去了。”
叶观南看了看窗外,一缕阳光透了进来。
“天亮了。”
没多久陌一也醒了,几人干坐了半个时辰都没等来郁泰,叶观南尝试着呼叫他却没得到回复。
承运望了望窗外的太阳。
“要不我们先走?他堂堂一介武神,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我们给他留个信,叫他看到了来神树找我们?”
“也行。”
叶观南也是这样认为的,郁泰的实力在天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要想揍人,路边的狗看了都要避开走。
几人简单地收拾下准备朝着大爷说的神树出发了。
大爷送他们到门口,同时也指了条出村的路。
“几位,这些年来经过我们村被野娃杀害的不再少数,快些走吧。”
男人站在一边摆动着身体,嘟囔道,“走走走!”
告别一家人后,一行人几乎毫不费力就找到了神树。
古树郁郁葱葱,昂然挺立,远在几十米外就能看到他庞大的轮廓。这棵风烛残年的老树经历了上千年的风吹雨打依旧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旁有无数的树须无声地垂下,晨光透过几十米高的树干如萤火落在几人身上。
想来这就是大爷口中的神树了。
“师父,这里!”
几人顺着陌一的手势看去,只见树干旁边有一条模糊的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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