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如烟篇
过了一会儿，如烟端着茶盘回来，除了一碗醒酒茶之外，还带了些许果盘。
如此新鲜的水果，在皇都是很难吃到的，林甫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这盘水果价格自然不会低，若是林甫自己消费，他肯定不愿意买这果盘...也不对，林甫在心中摇头，自己可不愿意来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
不过这次是陆维强拉着他来的，柳若絮病重，陆维和林甫都很担心，因此才多喝了一些酒，至于酒后陆维突然要拉着林甫来红花阁。
林甫总觉得是陆维只是借着酒意故意如此的。
“咦？另一位公子呢？”
却说如烟端着茶盘进来，却见到只有林甫一人坐着，那醉酒的客人不见了踪影。
“他睡着了，不要吵到他。”林甫指了指此刻趴在床上很是没有风雅的陆维。
“这位公子在阿妈那里付了许多银两，阿妈说了，今夜如烟便是要陪两位公子一整夜了，但现在这位公子已经睡了，不知公子您...？”
林甫赶紧摆手：“不必如此，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如烟一愣，笑道：“原来公子好这一口。”
林甫还没明白过来，如烟已经直接坐到了他的怀里。
林甫一惊，本能地坐了起身，倒是让如烟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姑娘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姑娘随意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想来收了银子姑娘也不好直接离开吧？”
如烟奇怪地看了一眼林甫，站了起来，一脸好奇：“公子是第一次来青楼吗？”
林甫轻咳了一下：“确实如此，让姑娘见笑了。”
如烟微微一笑，道：“公子既然不喜欢做那事，那如烟就给公子抚个琴吧？”
林甫略微犹豫了一下，他也知道要是什么都不让面前的女子做的话，恐怕对方漫漫长夜也不会安生，那干脆就让她弹一曲，自己再打发她就是。
“也好，但动静需小一些。”
如烟点头，便又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抱着一张琴气喘吁吁的回来。
林甫见此不由得皱了皱眉，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对方抱琴的方式。
那实在是过于粗鲁的姿势，林甫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显然并不会弹琴。
果不其然，这女子弹琴手法几乎全错，不仅弹得不好听，还屡屡破音，让林甫不由得频频皱眉。
一曲毕，如烟站起身，她倒是多少知道自己的水平，因此很是忐忑不安地看了看林甫。
林甫沉默了些许，开口道：“姑娘是第一次弹琴吗？”
如烟有些尴尬，虽然知道自己弹得不好，却没想评价如此之低。
“是，是的，公子还请见谅...”
“原来如此，若是第一次的话，弹得倒也还可以。”
出乎如烟的意料，本以为要听到谩骂，却只听到那公子这样说着，如烟抬起头，那公子一脸认真，丝毫不在意如烟的身份和所在的地方，只是像是一个老师一样点评着如烟的弹琴方式。
如烟听着对方一个个地方纠正着自己，双手便不由得再次放在了琴上，只是这次，轮到她来听了。
这场别出生面的课堂足足上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林甫脸上露出了疲色，如烟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赶紧劝他先休息一下。
林甫倒也不拒绝，毕竟此时确实很累了，房间里因为是两个客人，自然贴心地准备了两张床榻，林甫看了一眼如烟，打了个哈欠。
“姑娘想来也有自己睡觉的地方吧？总归是自己的床舒服些，姑娘就先走吧...”
林甫没去管对方的反应，便倒头睡了下去。
他今天确实也很累了。
如烟却没有离开，只是吹灭了蜡烛，随后她抱着琴坐到窗边。
虽然窗外还有些许月色，但寻常人只凭借这样的月色自然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
可如烟却将双手稳稳地放在了琴上。
这是她最擅长的一个动作，因为那个琴女也只做了这个动作。
她透过窗纸，看着模糊的月亮，依稀间想起了远在千里的家乡，哪怕自小明白自己的价值，自己也确实为了这一切努力着，努力了这么久。
可是现在，离开家乡也仅仅半个月，却依旧难以割舍对家乡的感情。
自己过去在家乡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察觉到呢？如烟想着。
“父亲...母亲...妹妹...”
此时已经是丑时之后，虽然红花阁做的是晚上的生意，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经很少再有喧闹的声音了，屋外，只有偶尔不知从哪个房间传出的些许呻吟声隐隐作响。
在这样的夜里，梦呓也更加清晰。
如烟看了看林甫的方向，她其实知道这两个公子的身份，林甫，陆维，都是上面交代了让她注意的人，这两位今天突然来，还点了她，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林甫，字子规，幼时家中父母以及年幼的妹妹因为卷入一场阴谋之中，不幸被杀，之后就被儒生鹊曙升收养。
如烟其实有些可怜这个男人，虽然她的过去也不舒坦，但是至少在训练之余，她依旧有着爱她的父母在家中等她。
可这个男人却再也没有会在家里静静等着他回家再关门的父母了。
她又看向另一边呼呼大睡的陆维。
这个陆维此刻在装睡，这一点如烟心知肚明，在看到这个男人的资料时，她就不太喜欢这个男人，一方面是因为这个男人太危险，在他身边做任务，如烟很担心自己的能力能不能将这个男人拿下。
想来应该是很悬吧？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如烟看不起陆维的脾气，对关键的感情自卑犹豫，婆婆妈妈。
这一点在如烟刚刚第一面看到陆维，她就确信了。
她可以肯定，陆维带林甫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让她来破林甫的身。
真是莫名其妙...如烟不太理解，汉人似乎很在乎男子和女子的贞洁，特别是对于初夜更是如此。
这在如烟看来太莫名其妙了，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天性，汉人一面如此限制自身的天性，却又有如此多的青楼妓院出现在大街小巷。
而所谓初夜？在她心里头，这么大年龄了居然还有初夜，根本就是一种耻辱才是吧？这不就是说自己不讨人喜欢吗？
想着想着，如烟又凑到了林甫身前。
她能感觉到另一边陆维身体的紧绷。
但她只是在林甫边上，摸了摸林甫的脸，低声道：“真是一张看了令人醉心的脸啊。”
如烟说完，不再说什么，她只是集中注意力在身后床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上的紧绷感逐渐消失了。
既然陆维的目的是让自己来破林甫的身，那看来自己倒也不用急于一时嘛...
如烟想着，看了眼模糊月光下的琴。
至少可以让林公子先把弹琴这事教会了再说。
天色蒙蒙亮，林甫在噩梦中被惊醒了过来。
“又是这个梦啊...”林甫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无奈的自语。
借着蒙亮的天色，林甫看了看对面床上的陆维，他依旧是打着呼噜呼呼大睡的样子，林甫心想着看来昨天晚上确实喝了太多酒了，下次可要让他注意一点了。
随后他转了下头，却突然发现桌子上居然还趴着一个人。
那身纱裙，不会错的，应该是昨晚那个如烟姑娘。
她怎么没去自己那里睡觉？还是说我弄错了，她们没有自己睡觉的房间？林甫心想着，起身走到如烟身边。
他轻轻推了推如烟。
如烟勉强睁着眼，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这一切，当然是她装得，她只是在察觉林甫即将醒过来，因此趴到了桌上装睡而已。
她很清楚，男性早上时常有强烈的性欲，这并不奇怪，即便是林甫这样的正人君子，想来也无法违逆自己的身体吧？如烟打着算盘，装着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又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纱裙往下拉了拉，尽可能让林甫能看到自己的一番春色。
“如烟姑娘，桌上睡觉不舒服，还是去床上睡吧。”
“哎？这...”努力散发着自身魅力的如烟一呆。
“我吗？不打紧的，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作息，已经睡饱了。”
林甫摆了摆手，却见如烟还是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的。
他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倒是忘了，这样睡觉恐怕会腿麻吧？那我扶一下姑娘就是。”
“公子是个好人呢...？”
林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我不否认自己是个好人，不过就凭这么些事情就觉得对方是好人的话，姑娘未免太天真了些吧。”
如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蹒跚着站起身来，林甫赶紧上去扶着她。
“还不知道公子姓什么呢？”
“林，双木林，不过记这些也没什么用，我应该不会再来这样的地方，啊，抱歉，我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只是我终究是读书人，烟花之地还是需要尽量远离的。”
如烟侧过头去，林甫也没在意，只是看了看另一张床上的陆维，心道这人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死？
“林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之后常来教如烟弹琴？”
林甫呃了一下，作为青楼女子，尽量挽留客人自然并不奇怪，林甫虽然看得出这女子确实对弹琴一事很有兴趣和热情，但是自己尚在读书，本就荷包羞涩，任这个女孩嘴巴再怎么能说，自己一个穷人又哪里榨得出钱财来呢？
“公子若是答应，之后每节课，如烟愿意给公子二两银子，公子觉得如何？”
这...林甫有些犹豫了，本以为对方只是找个借口想让他关顾生意，不曾想对方居然愿意反过来出钱让自己给她上课？二两银子，寻常琴师也就这个价格了...
“若是姑娘真想学琴，二两银子也足够叫专业的琴师了，若是姑娘对这方面不认识的话，我倒是...”林甫本想说他有认识的人，当时和他一起上课的，也有几个现在靠教人音律维生的。
“公子莫非是觉得如烟太脏了吗？”如烟眼巴巴看着林甫，眼眶中似是泪光闪过。
林甫有些无奈，他当然没有这个意思。
“姑娘多心了...”
“那为何就算是如烟给公子银子，公子也不愿意教如烟练琴呢？还是说如烟在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公子觉得太劳神了？”
“这...”平心而论，这个如烟姑娘在音律方面很有天赋，昨晚弹琴弹得不堪入耳，更多只是这个女孩完全不懂弹琴，她只是本能地按照音律习惯在弹琴。
这样的弹琴方式能完整地弹完一首曲子，足以说明她的天赋了。
“那这样吧，我每三日来一次红花阁，银子就免了，只是我也没有钱买你的花名，所以...”
“公子放心，以后公子来，只要报我的花名，我无论何时都是都空的！”
...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嗯？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你还有脸说呢！下次可不许这么喝酒了，我都担心你是不是醉死了！”
“好好好，不过我平时也不喜欢喝酒，要不是有你陪着，我哪有这么大胆子喝酒呢？被老爷子知道了不得打死我哦。”
“你再这么浪荡下去迟早让陆老爷子打死你！”
...
“如烟，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家里送来的书信罢了。”
如烟笑了笑，顺手就把手中的信纸用烛火轻轻点着了。
“哎呀？怎么烧了？！”
“睹物思情嘛...我也没机会回去，看着这信心里还难受呢。”
...
“林公子...”
黑暗之中，如烟的声音幽幽响起。
林甫知道，她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我...”林甫开口，但又说不下去。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若是现在答应的话，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
不该答应吗？但是...
“林公子...我本是辽国派来的细作，上面希望我能杀了你，因为林公子的存在会给辽国的计划带来太多变数...”
林甫猛地一惊，他当然猜想过如烟的身份，辽国细作？这个大胆的猜想自然也曾有过，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这些？
“林公子，你也许无法想象我这些年过得有多累，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可是，我太贪心了，我知道公子是一切的变数，我想，如果能将公子占为己有的话，这份变数能不能让我这样注定悲惨的人也有获得幸福的可能性呢？”
林甫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但喉咙前的那抹冰冷如影随形，紧紧地贴着林甫，只需要这把刀的主人稍稍一用力，林甫必然血溅当场。
“我若是不答应，你就会在这里杀了我吗？”
被这寒冷刺了刺神，林甫皱着眉头问。
“...公子觉得呢？”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这么做，为国为民，这是人之本分，你是辽国的人，杀我这个大汉的大臣，倒也天经地义。”
林甫的回答似乎出乎了如烟的意料，但他的行为更是让如烟吃惊。
林甫抵着刀刃，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如烟反应很快，她持刀的手一如既往地稳定，她退了一步。
只是刀刃太过锋利，这一下已经足够在林甫的肌肤上割开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沿着刀刃缓缓渗出。
“为国为民...那是你们这些男人说的事情，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这不行吗？”
如烟皱着眉，她不是刚出茅庐的小姑娘片子，一点鲜血不至于让她乱了阵脚，哪怕她确实很关心林甫。
“国家国家，先有国才有家，若是连为国都做不到，又何尝来的家呢？”
“家？林公子，我自小就没有家。”
如烟本能地说出了这句话，但是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是吗？那某种意义上我们一样呢。”
长久地沉默。
“公子，听我讲个故事吧，要是公子听完了故事，依旧不愿意改口，那如烟就随公子的心意，在这里了结了公子。”
林甫扯了扯嘴角，心道要是可以的话，他的心意倒也不是想让她了结自己。
“公子还记得如烟的琴吗？”
“姑娘的琴声宛若天音，我自然记得很清楚。”
“...公子就这么讨厌如烟？”
林甫稍作沉默：“那一晚的琴声我确实不记得了，毕竟那并不好听，对我而言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红尘女子一次失败的演奏罢了。”
“公子还在生我的气，怪我从一开始就骗公子呢？”
“你都拿刀抵着我喉咙了，还不许我生你的气吗？”
林甫被如烟的话给气乐了，气氛似乎也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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