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迷巢
听梁帝身边的内侍说,梁帝最后一次露面已是三日前。
当时是那位郢王府的‘神医’姑娘在寝宫侍候,然后便殿门紧闭,不让人靠近也不传唤内侍们。
朱锽觉得这其中另有玄机,当夜想独自潜入内宫一探究竟,却是还未到殿门外,就被一众带刀侍卫发现。
这明显守卫比往常多了不止一倍。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均王朱锽在躲避侍卫的同时,转而溜去鸣宁宫方向。
这时,鸣宁宫一派寂静。
不同于鸣宁宫外的嘈杂,影妃的宫内并未点起长燃的宫灯,只有寥寥灯盏的余晖在正宫里恍惚。
朱锽知道自己此来有些荒谬,可为了躲避侍卫,他着实有些不得已。
花弄影是何许人,怎可不知有陌生人靠近。她随师父修习的内功精细绵延,五十步之内若有生人靠近,早被她识得。
“何人夜闯后宫,还敢擅闯此处?”
“……影妃,是我。”朱锽也是习武之人,也察觉到花弄影掌中所蓄的内力。未免误伤,朱锽不敢隐瞒赶紧自曝。
这时循着朱锽闪避方位而来的带刀侍卫,已经寻到了鸣宁宫外。二人皆惊讶,相视一眼亦心照不宣,花弄影随即指尖捏起暗器,直直湮灭灯盏上的火苗。
殿外有侍卫请求入内巡查刺客,被值守宫女一口回绝,说是影妃娘娘已经睡下,若是他们敢叨扰到娘娘清梦,陛下怪罪起来可没几个脑袋担待的起。
可那些侍卫都是些不转弯的榆木疙瘩,被宫女这么一喝斥,反而觉得自己男权的尊严被侮辱,其中竟还有拔刀欲砍的。
就在宫女们被明晃晃的大刀惊吓到花容失色时,花弄影寝殿的大门随即打开。
衣衫不齐的影妃出现在殿门前,那些侍卫到是不敢看了。
“鸣宁宫的人竟这般受人威胁,看是不把我影妃放在眼里呀!”
“微臣不敢,还请娘娘看在臣等急于追查刺客的份儿上,恕臣等无礼。”侍卫头领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
“哦?既是追查刺客,那还请大人察看仔细些。”
“微臣谢娘娘体恤。”侍卫头领刚做小伏低的朝她哈完腰,转而又变脸朝其身后属下厉声说道,“还不快去搜!一个可疑的人都不许放过,若敢违抗格杀勿论。”
“是。”
花弄影稍稍侧身,容那些侍卫如鱼灌般涌入寝殿。一脸陌然倒是让那侍卫头领有些无迹可寻。
所幸,侍卫们在她寝宫内搜寻无果,还不小心打碎一件她钟爱的瓷器。顿时被气得大发雷霆,心里发怵的侍卫们也很快被她喝斥着赶了出去。
方才她故意要宫女们作乱,扰了侍卫们搜查进度,为的就是拖延时间。这样均王朱锽才有足够的时间,从这群侍卫眼底下离开。
这些天她因为吃了敬翔的药,佯装有孕在身,几乎宫门都未踏出,也算偷得几日悠闲。若不是今晚听了均王的告知,她恐怕还不知这鸣宁宫外早已变了天。
均王朱锽恳请她看在康勤的份儿上,去帮他探访梁帝寝宫之内,还要尽可能查出那个‘神医’和朱友珪到底什么关系。
她还来不及应允什么,朱锽突然一声‘嫂嫂’,又把她脆弱的心墙击垮。
‘若嫂嫂还愿念及和我二哥那份夫妻情份,就请再帮我们一次。’
在朱锽恳切的眼神中,她终于还是应允了。一个“好”字,仿佛费了她毕生的怜悯,才艰难的说出口。
那就再为‘他’冒一次险,谁叫她欠了还不起的‘情’……
从皇宫逃出来的朱锽,一路不敢停留,绕去花街一带,悄悄褪去身上的夜行衣,这才敢明目张胆的回府。
这一切都太奇怪。朱锽回府后,都不肯停歇一刻,径直去私牢里提审了之前在城外抓住的周来。
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周来,硬是不肯开口说一个字。哪怕朱锽对他动私刑,割一只耳,剜一只眼,或是切一截鼻。
朱锽其实打心底佩服这个侍卫,只是他们始终站在对立面,他便是再欣赏,也不可能宽恕周来。
至于那个一起被抓回来的西疆人,鞭打不过半天,就老老实实交代了他此次入境,也只是受人所托来解蛊,关于郢王府的其他,便不可知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背后那人的操控之下。或许他当日去城郊驿站抓人,也是一个圈套,一个看似能推翻郢王府的圈套。
‘到底是谁?是谁在背后搞鬼?大概,刘力举的死也是圈套,该怎么办?所剩十日期限,这已过三日,眼下是任何线索也没有。难道,真的要让敬老来做这替罪羊吗?。’
他不能再一次失去二哥,因为历经这次,他才真切明白自己的心。即便他明知二哥会因此憎恶自己,他还是想做。这份义无反顾的感情,他将永不回头。
刘力举之死,看似嫌疑直指敬老,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过是个稍显拙劣的栽赃。敬翔身为一国丞相,就算与人发生口角,也并无道理要致人性命。若非要施以报复,以他丞相之职,随便施压都可报仇。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冒出,朱锽猜想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躲着不肯露面的父皇。
若说举国上下,还能有如此不择手段的人,他熟识的并不多。
看来父皇还是不肯放过二哥。饶是她都已经成了影妃,二哥也变成如今这般不人不鬼。真搞不懂父皇为何还要相逼,就一定要看到二哥万劫不复才肯罢休?
大梁皇宫,梁帝的寝殿。
一身裸露的娇小女子,正被叫不醒的噩梦吓得汗湿了床榻。花弄影初见榻上女子,只觉其生的娇小玲珑,眉眼颇有番邦女子那般味道,确有不同于梁宫里大部分女子。
她自鸣宁宫途经梁帝的寝宫,本是要去御花园散散心,突然她被深秋的风吹得受了寒,忙叫随行宫女即刻返去取御寒披风。
宫女一走,她立马换上淡漠神情,转身疾步翻去梁帝寝宫后一处甬道。
她身手极快,不待侍卫来回转身巡视,就隐进了靠近寝宫偏殿的一叶窗后。
殿内未见其他活物,只有床榻上的那个女人。见此境地,花弄影突然有些不忍。扯了一块床幔,为那女子裹住身体。
刚准备要走,突闻偏殿另一扇门后有稀疏动静。直觉告诉她,必须留下来一探究竟。花弄影来不及多想,直接翻身跃上房梁悬顶,同时收住自身气息,死盯着那扇门。
不出她所料,门后果然有人。
一个身形酷似梁帝的男子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在靠近榻上女子的床边静立良久,那男子才终下决心般朝女子伸出颤抖的手。
嘴里还念念叨叨,好像是在说什么,‘……放在嘴边的肥肉……谁能熬得住这等绝色,即便都是要死,也得风流过才值得……不管了,不管了,皇帝的女人也是人……’
这个人不是梁帝,却穿着梁帝的衣衫,出现在梁帝的寝宫。
花弄影知道自己本不该多管闲事,可亲眼见到那个男人越来越放肆的动作,本能反应般抽出腰间软剑,直指那男子命门。
男子即便昏淫至极,可还算身手灵活。就算方才躲避及时,可还是被花弄影用剑划破了面颊。
男子被从天而降的花弄影吓破了胆,当即跪下瑟瑟抖个不停。
花弄影再看一眼床榻上任人宰割的女子,见她还在梦魇中痛苦挣扎,一脸苍白还挂着冷汗津津。
记忆中恍惚的烛火下,刺激她嗅觉的恶臭又一次侵蚀她的理智。某种情景的契合,让她将男子的嘴脸与鄂驼山的那些画面重叠,喉头的咸腥将她最后一丝矜持击溃。
转而质问那男子,“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人,怎还敢苟活于世?”
该男子哪还敢动,用手捂着面颊上的伤口,被眼前这周身气场凛冽的女子吓得口齿不清。
“女,女侠,饶,饶命……小,小人,小人不知,是,是女侠……”
“你们该死,该死!”花弄影眼中竟开始渗出一片猩红,顿时双眼变得如鬼魅般恐怖。
男子一抬头,便见花弄影眼里的变化,吓得爬起身就跑。
“有,有鬼啊!救命啊!”
花弄影手中软剑被她朝男子逃离方向推出,瞬间自后颈插入喉头。男子难以置信的伸手触碰喉头处冒然伸出的剑身,汩汩而出的鲜血,犹如闸洪不可收拾。睁大了双眼直直倒入一滩血泊中,死不瞑目。
见那男子应声倒下,一股上涌的热血自肺腑间喷出,花弄影身体有些支撑不住,足下一个没站稳,竟顺着床沿滑倒。
阖上眼睑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床榻上那个女子正扶着额,慢慢坐起……
“救,救我!”
阿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直在梦魇中不能自拔。初醒时,她还有些懊恼自己唯独一次加足了幻药的剂量,竟是让自己睡了这么久。
眼前的猩红一片让阿水瞬间清醒。
穿着梁帝衣裳的陌生男子,还有晕厥在床沿的绝色女子。这,真实的视觉让她来不及多想,只有一种本能的摧使,在召唤她先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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