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孩子
晋王府,春香阁。
被布条缠绕周身的刘嬿,恍若一个木偶般,坐在廊前发呆。
晌午时分王爷来了,说要送她生辰礼,她闻言并无反响,直到王爷静默的陪着她坐到日落,她才淡淡说一句,“王爷,快宵禁了。该回宫了……”
李存勖不知道她说出这句话,花费了多大的勇气。只是从未受过王妃如此漠视的他,这次真的怒了。
“嬿儿!你逾矩了!”
刘嬿闻言,心里五味杂陈。
看着李存勖甩袖而去,她心痛的不能呼吸。直到香莲匆匆跑进来,含着泪告诉她,“娘娘,您就别再逞强了。王爷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要娘娘愿意,王爷一定不会亏待……”
“闭嘴!”刘嬿听不得香莲这样说,因为她最怕的,不是别人责她恃宠而骄。而是因为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今后就只能依仗王爷的怜悯度日。
一想起霓裳楼这几日都搬空了,她自卑的心理就越是泛滥。
忘眼东宫的方向,她知道再过几个月的光景,一切就会再无回头的可能。王爷一直都很重视认祖归宗的事,她身为枕边人又如何不懂。
她越想帮他做什么,便越做不好,这仿佛入了魔障般,让她在劫难逃。
想来也好笑!近来,李清欢什么也没做,便能捡了她莫大的好处。而她,一事无成,反将自己弄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再难当晋阳王妃的尊位。
她似乎都能想象出李清欢身着华裳的得意模样。
争了这么久,王爷仍然不是她的。她都忍不住自问,“值吗?”
香莲在侧替她换洗布条,被这突然一问,刚想回话,突然话到嘴边,又被咽下去了。她最多不过是主人身边的生死奴,连平时府里打杂的三等女使,都比她身份尊贵些。
她想告诉王妃不值,可人微言轻,她说了又能替王妃换回什么呢?容颜?还是尊严?都不是,答案只能给王妃徒增悔恨。
刘嬿木然的盯着王爷白天牵来的‘兽人’,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除了愤怒和恐惧,她再难看到其他。
兽人被寒铁打造的铁链拴着,此时是动弹不得的。
刘嬿看了他许久,安静的恍若静止。
天全黑的时候,香莲端上新煎的汤药来服侍王妃,入眼就是一大一小正在静默中对视。她没有打断刘嬿,也尽量轻拿轻放。
直到汤药凉到不烫口的时候,香莲这才打断她。
“娘娘,该喝药了。”
“……”
“娘娘,药都凉了。”见刘嬿没有反应,香莲直接将药端至她面前。
“走,你走!我不喝,你走!”突然抓狂的刘嬿着实吓坏了香莲,被缠绕包裹严实的刘嬿欲掀翻汤药,奈何包的太紧,她竟笨拙的抬不起手臂。
她不知李存勖是否存心,要在今日送来一个孩子给她做生辰礼。
因为,上月回娘家省亲,她无意间得知,自己多日来身体不适,原来是害喜的缘故。这让四年来,肚子毫无动静的她实难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她又辗转去求证,直到第七个郎中也确诊她为害喜之症,她才恍然大悟。这四年来,她一直都喝王爷送来的安胎药,没有一日断饮。
为了讨王爷的欢心,她总是想尽办法的围绕在他身边。因为没有孩子,她亦对他感到万分愧疚,常常对他唯命是从,全然不知自己早已失去,当初最吸引他的那份矜持与傲慢。
得知那安胎药的秘密后,她不敢告诉李存勖害喜的事。因为还对他心存幻想,觉得那也许是一个误会。
直到从大火中死里逃生,她被烧的面目全非,李存勖才从医官口中听说,她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顿时她心爱的王爷大发雷霆,将常年给春香阁送药的婢女活活打死。
她从噩梦中醒来,这才看清了自己钟爱了四年的夫君,真正的面貌。
再看一眼被拴住的兽人,刘嬿的悲伤尽数写在她嘤嘤抽泣的声音里。‘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东宫,云霓宫。
李清欢搬进来已经三天,按份例给她拨来的宫女黄门,竟只有三人。偌大个云霓宫,加之她从晋王府带来的玉矶和奶娘,总共五个下人。
她可以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得到了该有的配置,却十分不能忍湛儿身为王爷的长子,亦或说是未来的太子,居然还分不到十个百个宫娥。
她让玉矶去找暂时代管东宫内务的李落落,却没想到,玉矶都还没开口,便被李落落的人用冷水泼出了内务府。
看着一身湿漉漉的玉矶,李清欢差点没气得要拔剑去内务府杀人。
还是幼小的湛儿见之被吓哭,这才浇熄了李清欢的一时冲动。
“郡主娘娘,您差奴去打听的事,有着落了。”前两天刚被分来云霓宫的黄门,被李清欢派去督帅府打听石敬瑭的消息。
“快说。”
“郡马爷自出城后,已近半年未归。督帅出征魏地时吩咐过了,说是只要寻到郡马爷的消息,一定会亲自派人来告知娘娘。”
“半年未归!你确定是说的半年吗?”
“奴不敢妄自揣测,所言句句属实,请娘娘明鉴。”
“也罢,不过半年而已……”李清欢难掩心中失落,自从东宫落成,她就被王爷以各种借口‘禁足’府内。
回想起来,她的身份似乎并不受那份禁足的限制。因为她可是永宁郡主,是有名副其实丈夫的郡主。她的父亲兄长,手中握着朱赤大军,这在河东境内,可是能掌一方天地的实力。
而那些借口之所以还能轻易的限制她,完全是那作死的晋王妃刘嬿。
她也没想到,刘嬿因祭天被禁足之期一满,就果真对她在祭天那日偷偷捡到的‘地图’,起了好奇心。她也只是随手将张贞娘的东西藏起来而已,却没想到,那刘嬿竟真的相信她胡编的鬼话。
后来,她还找人有意无意的透露石敬瑭和张贞娘私奔的消息。这样接二连三的旁敲侧击,果然奏效了。
几天后,并州城外荒郊的山里起火了,听说什么都烧没了。而她被人抬回来时,此前还招摇过市的护卫军,竟只剩下她刘嬿一人活着回来……
想她刘嬿是不可能再和自己争了,毕竟那副被大火烧到扭曲的面孔,不是谁都能做到接纳的。
王妃的位置,刘嬿迟早坐不稳。
一想起晋王府诸多妾室中,唯有她地位非凡,还替王爷诞下长子。她就越发肯定,自己定是晋王妃新的人选。
与当初不同,她现在早已不再担心被石敬瑭休妻,会给她今后的名誉造成什么影响。
她现在,只想找到石敬瑭,让他赶紧与她和离,好还她自由身。
沙陀部第一美人,生来带着这样的头衔,她注定自己这一生都将不凡。
入夜,秋风来袭,吹的人身心俱疲。
李存勖自晋王府旧址归来,没有去后宫任何一间,而是攀上了观星楼的看台,在浩瀚星月下站至深夜。
他不敢看刘嬿的眼睛,因为那里面都是哀怨。
世人都说他工于心计,说他手段阴毒,可谁又清楚他的矛盾和取舍。
母妃临终前告诉他身世,他也同样难受啊!父王待他不假,给了他寻常父亲都会给予的关爱,从未怀疑他的身世。
他又何尝不想单做他李克用的儿子,只是一统唐王朝,削藩变法,岂是他用李克用之子的身份就能推动的?
母妃要他子承父业,他也曾质疑过自己的能力。可后来,见到晋阳各处藩镇间都开始争斗不休,晋阳表面的和谐共存,也开始变得摇摇欲坠。他才清楚的知道,自己往后几十年,应该把一盘散沙捏成寒铁一般的团。
听闻了唐昭宗是因为削藩,才得罪了朱温,他便开始特别留心关于唐昭宗死后的流传。
只是,他越去了解这个从未见面的生父,就越对这个人产生兴趣。以致后来,他不知不觉中开始循着这个人的脚步,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从历代君王的失败示例中,他发现,想要做这个王朝的皇,就必须要比常人强大数倍。如若不学会强大,那就会是唐昭宗和那些皇子们最终的下场。
强大,就代表没有软肋,没有能撼动他脚步的威胁。这点母妃早就告诉过他。
所以,他与嬿儿一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不能!
他深知嬿儿总有一天会恨透自己,恨透四年前做下的那个决定。可他还是那样做了!不顾刘嬿的排斥,他总在背弃的边缘反复伤害彼此。
李清欢那样的女人,于他来说,不过就是牵制李嗣源的筹码。
一个能为了野心抛弃人格的女人,在他看来只有一种用途。那就是利益的交换!
李清欢想要‘皇后’,那他便给她憧憬。制造所有让她产生‘非我莫属’错觉的事情,比让她去伤害嬿儿强的多。
而他心里真正的‘皇后’,永远都只能是他的嬿儿。
不管今后世事如何变迁,他的心房永远只为他的王妃敞开……
阿虎被锁链困在木头做的笼里,这是他被李存勖领来的第二个地方。
这里有个很奇怪的人,她用布条将自己包住,不爱说话,也不爱动。就这样直溜溜看着自己,一点也不害臊。
阿嬷说过,他是男子汉,等将来娶了媳妇,才能这么直溜溜的看,不然,死盯着别人看,就是心思不纯的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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