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本是污垢怎逢春
再次见到胡林的时候，苏镜看见的是一双近乎呆滞的双眼。
房间中，胡林坐在床上，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看着前方，身形还是那般消瘦，只是眼睛中再也没有了光芒。
“胡兄？”苏镜尝试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馈。
“请过郎中来看了，胡林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慢慢调养就会好起来，但……他的脑子，似乎出了大问题。”一旁，贾晓生说道。
“什么问题？”苏镜连忙问道。
“根据姜大人的说法，应该是被窃取了一段记忆，导致他整个大脑陷入了混乱之中，换句话说，胡林现在的思维就像是陷入了一段迷宫里面走不出来。”
“想要让他恢复正常，只有找到那被窃取的记忆。”
从北镇抚司出来的苏镜眉头紧皱。
胡林的情况很复杂也很麻烦，自己原本以为其只是被吸取了一些阳气，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大概率是刘府中那个妖怪搞的鬼，想要帮胡林恢复，只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了。
在北镇抚司耽搁了很长时间，回到义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此时城南义庄院落中已经是建起了一个简陋的小亭子，义庄中的几人都是坐在亭子中烤着火。
原来是苏镜走后，王大头子便找到罗有福说了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罗有福也是正有此意，当下便找来了工队，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搭了个简易的小亭子。
别看简易，但足够稳固。
今夜苏镜当值。
看着炉子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的情绪并不高涨。
一来是因为胡林的事，二来是因为大黑狗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
“不是我说，这王大头子也太不敬业了，每次把第二具尸体放进炉子里就去睡觉，哎，与这样的人为伍，本狗深感耻辱。”
“对了老大，津门好玩吗？我听说那里的包子可难吃了，狗都不理。”
“老大……”
“闭嘴！”苏镜实在是忍不了了。
狗子耳朵一耷，表示非常委屈，于是低下头认真推起了鼓风机。
看着大黑狗这样子，苏镜倒是有些自责了。
自己刚才的声音是不是太大，吓着他了？毕竟大黑狗也只是想和自己说话罢了……
可没想到的是，没过两分钟，大黑狗又兴致冲冲的抬起头问道：“老大，津门的女孩子是不是都特漂亮？”
“漂不漂亮和你有啥关系，你是条狗啊。”苏镜翻了个白眼。
谁知大黑狗却是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道：“要有发现美欣赏美的眼睛嘛，嘿嘿。”
苏镜的白眼顿时翻得更高了。
自己才离开几天，大黑狗为什么就变得这么猥琐了？
不行，以后还是要让他离王大头子远点。
苏镜叹了口气，躺回了椅子上。
可就在此时，那本许久未见的神秘黑书居然出现在眼前，而后缓缓翻开。
又触发了？
苏镜愣了一下，欣喜之余难免有些疑惑，看向焚尸炉中的尸体，此时已经是烧得焦黑，男女都分辨不出了。
黑书上方，云烟蒸腾。
苏镜定了定神，仔细看着云烟中如走马灯一样的一幕幕。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柳如眉是一名娼妓，而且还是一名最低级的娼妓，无论多丑多脏的客人，只要给钱，她都会接。
于是乎，同为娼妓的其他人，也同样看她不起。
但柳如眉并不在乎。
她长得不算漂亮，满脸雀斑，身材也略微有些臃肿。
有人说她结过婚，后来男人跟别的女人跑了，她精神出了问题，才变成了今天这样。
但柳如眉并没有结过婚。
她这一辈子遇见过很多次男人，却始终没有遇见一个能够为之动心的。
之所以成为娼妓，也确实是为了钱。
“你患有恶疾，最多撑不过五年了。”
是的，早在五年前，柳如眉就患上了绝症，大夫告诉她就算用药，也活不过五年。
那时的柳如眉不过十五岁。
柳如眉也不在乎，反正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就被父母遗弃，吃百家饭长大，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有任何人挂念。
但就在柳如眉准备从桥上一跃而下的时候，一名老太太拉住了她。
“姑娘，我看你，长得像我孙女。”
“大娘别开玩笑了，我自幼无儿无女，怎么会像你孙女呢？”
“不会的不会的，大娘怎么会认错呢？姑娘，让大娘好好看看。”
想要自杀的柳如眉没死成，被大娘带回了家里。
那也是柳如眉首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可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寒冬夺走了老人的生命。
那一夜，柳如眉抱着老人的尸体，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哭了，哭得很伤心。
她知道自己要死消息的时候，也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从那之后，柳如眉成为了一名最低贱的娼妓，无论多丑多脏的客人，只要给钱，她都会接。
一个将死之人要钱干嘛呢？
柳如眉大部分的钱并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而是给许多老人买了过冬的衣服、被褥以及炭火。
有些老人嫌弃她脏，不肯要，还对她辱骂。
柳如眉便会托人将东西带过去。
之后的四年里，如此往复。
那四年，京城的冬天，很少有老人因为天冷而被活活冻死。
柳如眉并没有等到恶疾发作的那一天。
在一次接待客人的时候，她不小心将客人弄疼，结果被一把推倒，头撞在一旁的桌角上，死了。
柳如眉的人生并没有多波澜壮阔，与自己以往看过的都不相同。
从世俗伦理来说，柳如眉糟践自身，并不算什么好女人。
但从她的所作所为来看，却又心怀着善意，拯救了许多老人的性命。
生活曾短暂的温暖了她，于是她便用更大的温暖去拯救他人。
正如黑书最后写下的注解。
“花向朝露树向阳，本是污垢怎逢春？一撇一捺既为人。”
“请命奖励：”
“舍利”
“齐聚功德，是为舍利。”
“阴阳冕吸收阴魂，道行加十年。”
舍利？可是佛家所说的那个舍利？
但让苏镜意外的是，自己手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出现舍利。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大黑狗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终于烧完了。”
紧接着，便将焚尸炉的托盘抽了出来。
里面，一颗颗白色的舍利散发着隐约佛光，躺在寂静的骨灰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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