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上山

“我若是不肯呢？”萧逸道。

  “先生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绝不阻拦。”青玉略显失望。

  “知道当年我为什么离开海西吗？”

  “先生离开海西是因为这里的人都不尊重科学，技术人员地位低下，先生怀才不遇。”萧逸写给李灵越的那封信，青玉能从头到尾背下来，他离开的原因，青玉自然明白。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萧逸诧异道。“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从未跟外人说过，我痛恨这个大陆上专制压抑的氛围，厌恶森严的等级制度，不想没有尊严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先生能想出更好的制度，以取代现行体制吗？”青玉做了十年国君当然对帝国御人牧民之术理解十分透彻，站在权力的最顶端，她亦深知这种制度对下层人民是缺乏人道，甚至有些酷烈的，但要管理一个庞大的帝国，确保上行下效，政令统一，这种没有人性的制度又非常必要。

  “想不出来，但又不愿妥协，只想找个乡野无人之所，了此残生。”地泽那个自由散漫的国度在萧逸脑海中一闪而过，也许它的普遍民主体制才是对所有人最友好的，但却缺乏强大的凝聚力，在野兽横行的世界中无法立足。

  “先生有这种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未免太过天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先生去哪里都躲不开和统治这片土地的官僚打交道，现如今哪里还有隐士生存的土壤，先生不愿在光亨城与我为伍，难道希望到穷乡僻壤受乡官酷吏刁难？”青玉清楚下面人鱼肉百姓的手段，这种事情只能限制，却无法根除，要想办成事，就必须赋予下面人权力，而权力滥用乃人性使然不可避免。

  “我深知先生身负大才，不甘平庸，许先生一官半职，无异于羞辱，如果先生没有想好去处，我愿辟金铭寺飞鸿苑于先生，开设学宫，招天下英才，弘先生之道，先生一边教书育人，一边搞自己喜欢的研究，一切用度，由我供应，先生自可逍遥避世，又无生计之忧，岂不美哉。”

  萧逸沉默不言，龙青玉的话说得极为诚恳，要说他一点不心动也是不可能的，本来城破之时，他早抱定必死之心，如今侥幸生还，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处，而留在光亨不仅可以常伴灵越身边，亦可专心治学，再不管天下纷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前面豪言壮语说得铿锵有力，陡然反转，面子上如何交待？

  青玉早体察到他的心思，“我有一样东西想交还给你。”她从怀中取出杀手锏，当年萧逸写给李灵越的那封信，她一直精心保留着。

  萧逸看着那封信，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信纸上灵越的斑斑泪痕经过时间凝练化成一朵朵边缘微黄的透明小花，他也不管身边有外人，情之所至，嚎啕大哭。

  青玉知趣地离开了，办完这件最重要的事，朝廷里还有许多麻烦等着她。

  仰时天门开，低头拂云海，晴日蒸白露，雨来显五彩，合虚山一千八百级台阶，天梯一般蜿蜒而上，沈月翔跟在王道三身后，每走一步路，胸腹部便传来剧烈疼痛，他忍不住呻吟两声。

  “你哼哼唧唧做什么？这点疼都忍不住。”王道三仰望山门，想起十二岁那年父母把自己送上合虚山时，这数不尽的台阶让二老遭了不少罪，而他却毫无感觉，连一丝汗也没有，正是这一点让掌门韩继峰看上，若不然可能早因山下饥荒而饿死。

  “你又没受伤，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沈月翔感到说话时都振得腹腔难受。

  “我不是说了吗？你陪我爬完这些台阶，经脉结节自然就纾解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是给你疗伤，要不你当我闲着没事陪你爬山呀。”王道三瞧见悬崖对面一座高台，那是他第一次参加武道会时的所在地，十六岁从容击败所有师兄，正式成为掌门入室弟子，只花了四年时间。

  “我听说你早年是合虚山韩继峰弟子，后来背叛师门，欺师灭祖，遭到天下武林人士声讨，如今还要逼迫青玉滥杀无辜，真是怙恶不悛。”沈月翔对王道三的评价从他们在北冥第一次相遇就一直左右摇摆，时而觉得这人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时而又感到他潇洒飘逸，亲切自然，现在当然正摇摆在把他当作大恶人的极端。

  “天下人就一定是对的吗？哼，多少人以天下人的名义，行个人之私，做出的事情更加令人发指，不过是隐藏的深罢了，哪里如我，光明磊落，杀便杀了，能奈我何？何况死在我手中的芸芸之众，非蠢即坏，没一个冤枉的。”王道三毫不在意说道。

  “你要杀十万人，还觉得有理，是你的事，干嘛逼迫青玉？”沈月翔生怕龙青玉真的斩杀十万人换他平安，败坏了一世名节。

  “呵呵，你还没看透那个女人，她比我狠多了，杀十万人对她来说易如反掌，绝没有什么心理上的负担，你放心好了，她为了你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她不会因为这件事有什么苦恼，你看你那苦大仇深的样子，杀的又不是你。”王道三回击道。

  两人走到山界开阔处，只见鱼鳞状的云海翻滚涌动，如一锅沸腾牛奶，自此而上，层林尽染，满山枫树，由绿转红。

  王道三想起他就是在此处与杨素颜第一次相遇，所谓回眸一顾误终身，那天他拿着扫把清扫台阶上的落叶，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唤他，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姑娘，正注视着自己。

  那姑娘面容清秀，身材玲珑，眉眼间风情万种，跟师姐师妹们的呆滞木讷完全不同。

  “你盯着我看什么？”姑娘见王道三目不斜视，有点恼怒。

  “你不是在叫我吗？”王道三拄着扫把，继续欣赏姑娘的一颦一笑。

  “实在受不了你这流氓的样子了，你们合虚山号称名门正派，怎么弟子都是这种素质？”

  “不干师兄师姐们的事，整个合虚山就我一个人是这种素质。”王道三笑哈哈地朝姑娘走来。“你怎么称呼，来这里所为何事？我可以为你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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