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局中局二
船上的战斗是残酷的，死与生只能选择一个。莫陌虽然隐于暗处，但他注视着上面发生的一切。
他不仅注视着，而且还安排着。他看得懂他们的努力与挣扎，血骑士已经诠释过他们的意志。
但胜者只有一个，无关理解或者同情。
所以莫陌是冷酷的，他不仅看着他们消亡，而且还要用尽他们最后的余热。
他相信艾尔琼斯的智慧，也知道它不会被蒙在鼓中消亡，但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要夺到海底的那艘船，只靠他一个人是不够的，所以需要借力，而敌人的力也是力。
深海之中暗潮涌动，朝着海湾中的那艘船席卷而去。
海岛之上，风云汇聚。人们默契的聚焦着自己的目光。
漫长的岁月之后，醒来能够看一场表演，没谁不喜欢，尤其是演出的还是一个有趣的家伙。
至于未来？那是未来的事情，至少在它们不能出手之前，莫陌给出的大饼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莫陌看向深海，注视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就像注视着他所要面对的未来一样。没有光，一片暗淡。
莫陌没有过多的犹豫，缓缓向前。
本来按他的计划，是想让克伦威尔他们帮帮忙的，虽然有小白鱼作为掩护，但一想到需要去面对，那布满血色触须的海洋时，莫陌就一阵发寒。
但既然提议已经被拒绝了，那么他也只得冒险了。
“可惜不能借力打力。”莫陌最后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不是要克伦威尔他们出多大力，只是希望在他准备登船的时候，他们能够给海中的那东西一个大逼兜，吸引吸引那东西的注意力而已。
但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不如意的。
莫陌带着林恬缓缓前行，现在他要去打开那扇离开的门。
随着他的前行，深邃的海里出现了红光，就像烧着的火，无数如同毛细血管的触须出现在他眼前，它们织成了网。
触须荡漾着摄取着任何敢于靠近它的活物。
“这景象可真让人反胃。”走在星光之中，莫陌轻轻的吐槽道。
林恬站在他的旁边倒是面无表情。
游荡的小白鱼，化作流光带着他们贴着地底，穿过触须织就的网，一路向前，终于来到了那艘沉眠于海底的船边。
这是一艘巨大的双桅帆船，经过漫长的岁月，它的身上爬满了藤壶，无数枯骨沉眠其上，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
莫陌站在海床上，仰望着它，他的目光透过荡漾着的海水，看向了天上的星辰。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的摸到了船上，无形中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一道隐晦的涟漪从他们接触的地方扩散开来。
接着渊海卷起了漩涡，海水旋转着直达天际。
浪涛一阵连着一阵，天空尽头一只无比巨大的瞳孔缓缓睁开，它占据了整个天际。初看是若隐若现，虚幻虚无，但它在慢慢变得真实。
诡异的悸动充斥在所有人、事、物的心头。
正在与夜白白战斗的莱特蓦然回首，目光透过层层阻碍，直指汪洋尽头。
他看到了一个人影正在登阶而上，他沿着海水形成的台阶，缓步而行，一步一步的登上了那艘古老而残破的双桅帆船。
莱特如何认不得那艘船，盛乘天灾，穿洋渡海，为它而死的人，早已能够填满渊海最深处的绝寂海沟。
编号05，名字：泅渡号，别名：不灭之船，天灾之翼。
守密等级：sss，非主教之上，不可知其名。纵然是主教之上，只要没有点燃圣火，亦不可知其形。
它不可摧毁，无法封印，且永不沉没。
天上天下，虚妄现实，航行无界。
唯一的让它进入静默的手段就是杀死它的主人，只要杀死它的主人，不论它处在何种地方，何种境地，它都会返航，返回它最初的起点。
莱特看着他，看着那个登阶的人，没有丝毫的犹豫，毅然转身。血焰自他的躯体而出，此时此刻他没有一点犹豫，直接焚魂燃身，一生化为一瞬，以调零之态，出此生此世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击。
他肌体在崩解，他骨头在融化，他灵智在溃散。所有的力量，全部灌输到了这最后的一次攻击之上。以亡者之躯，迈生者之步。
但就在此时，一股古朴的威严，笼罩了所有的人。
真王临位，至少在这一刻，不论他们是愿还是不愿，都得低下头颅，都得跪拜。
不论莫陌此时的实力如何，但在这一刻他代表正统。
渊海形成的漩涡之上，莫陌缓步而上，他手上的印记浮现，散发出暗淡的光，黑暗的光与天际那只巨大的眼睛视线交汇着，编织出来一顶王冕。
随着王冕的出现，四周缓缓出现了雾气，雾气朦胧中，仿佛有着一只巨大的手掌摊握，而在掌中则静静的矗立着一张有着无数人脸，好像用尸骨搭建而成的王座。
在所有人、事、物的恭送之中，莫陌走入了雾中，走近了王座。
莱特看不到莫陌的动向，他的身魂依旧在燃烧，他在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但他怎么能允许自己以这种方式死去，怎么允许自己朝着那种东西跪拜，他宁愿提前死去。
所以他爆开了，就像被狂风吹得四散的火星，又像一点点燃烧在大气中的陨石，散作了漫天的光点。
“拜托了，冕下。”这是他最后的遗念，虽然他抬不了头，但是他从未跪下。
莫陌终于来到王座面前，他凝视着眼前尸骨搭建的王座，他很明白这是有代价的，但此时他没得选。
莫陌转过身，俯视着大海，最后缓缓坐下。随着他的下落的身姿，海浪也从天空平落，最终随着他落位于座，一切归于大海。
而在莫陌落座于位的同时，一道微弱但坚定的声音，透过重重夜暮，盖过了万千潮涌，传到他的耳边。
那是至死不屈的战吼，
“黎明纵死，希望犹存，以身为柴，以魂做薪，燃烧，燃烧，直至黎明。”
“我们 必将 长存，光明必将长存。”
声音苍老而疲惫，但有着破除一切的坚定。
莫陌闻声看去，目光透过层层黑暗，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苍老的老者，老者此时的身影朦胧不定，似乎眨眼之间便会消散成烟，但在这一刻他却是无穷的黑暗中唯一的光点。
莫陌没见过这个老者，但他知道这是谁，艾尔琼斯。
莫陌刚想到这个名字，便看到这个光点一闪而过，艾尔琼斯带着莱特最后留存的力量，化成了光。
这道光最初很小，但最后很大，然后化成了太阳。
卷入高天的海水最终完全落进海中，莫陌也落于双桅帆船之上。
船还在海中，王之威严褪去之后，他依旧还是一个凡人。
莫陌站立在甲板上，他抬头静静的看向了那个落下的太阳。
虽然动静闹得有点大，但最后的结果并没有超出他太大预料。
莫陌收回目光，然后转身走进了双桅帆船的船舱。
在他转身入船的刹那，无数摇拽在海中的红色触须，蜂拥而起，托举向了那个落下的太阳。
作为占据近海的邪灵来说，这落下的太阳就是在砸它的窝。
再加上此时莫陌稍微添加的手段，它很难不出手。
虽然说莫陌此时并没有支配这尊邪灵的实力，但稍微植入一点念头还是能行的。
本来这道落下的攻击就会对它造成莫大威胁，再加上莫陌的小动作，这尊邪灵是必会出手的。
按照之前的计划，莫陌本就准备在合适的机会，暴露自己从而引来艾尔琼斯他们的攻击。
他要用艾尔琼斯他们的攻击，来为他夺取船争得时间，无论如何位于近海的这尊邪灵都是不可小觑的。
当然按照本来的计划，出现在明面的应该会是一具假身，对哪怕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莫陌也是不准备以身犯险的。
智者如果能隐于幕后，那么就应该尽可能的隐于幕后。
但坏就坏在莫陌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那一摸，会造成这种超乎想象的异象。
不过虽然暴露了，但结果也大差不差，当然危险性上，显然比现在要危险得多。
浮出了水面，要想再次隐入水中可没有那么容易。
头上的冲击还在持续，无数的红色触须前赴后继，但终究还是落入了下风。
太阳终究还是落入了海中，炙热的温度将海水蒸发了大半，整个天地变得白茫茫的一片。
海沸腾着，灼热在冰冷中蔓延。
藏污纳垢的海中，传来阵阵哀嚎，不知多少黑暗于此时湮灭在这道光之下。
翻涌的海水将泅渡号裹挟着晃动不断，但这艘船的甲板上升起的光幕，抵挡了万顷海水。
自从莫陌登船之后，哪怕是身处深海之中，它依旧保持着拒水的特性。
船上依旧有着海盗的枯骨，并且还是活着的，不过这一刻它们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虽然其身上的红色触须依旧张牙舞爪，但是现在碰到走来的莫陌，也只敢匍匐着颤抖。
莫陌穿过舱道，进入船体内部，现在他要让这艘船动起来。
他来到船的动力舱，虽然泅渡号是风帆船，但既然它本身具备活着的特性，自然也不可认为是一个简单靠风行驶的帆船了。
只是走入船舱，莫陌便感觉到了四周传来了一种‘我饿’的意识。紧接着地板上翻涌起了血水，血水蔓延得很快，仅仅片刻就占据了船舱的大部分地方。
然后一个仅由血肉组成的人影，缓缓从里面站了起来。
它缓缓来到莫陌的面前，张开了满是牙齿的大嘴，轻轻的道：“我饿，我饿，我饿……”它语速很快，伴随着它的话语，无数的肉块从它的身上掉落，但掉落的同时也有肉虫从血水中爬到它的身上，填补那些破开的缺口。
它急切的说着，竟有一种前冲的趋势。
看到这种架势，林恬自莫陌身旁的黑暗中浮现出身来，然后本能的抓向了莫陌的后衣领。
莫陌挥手示意道：“不要紧。”
看到林恬出现，血肉组成的人影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然后一改此时自己糟糕的形象，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林恬。
小林恬一把抓住莫陌的腿，眼泪汪汪看着莫陌的继续叫道：“我饿。”它一半身体处在血水之中，一半则是抱着莫陌的腿。
看着竟有点浮出水面的美人鱼的感觉。
莫陌站在楼梯上，然后缓缓蹲下了身子，他看着它平和的道：“我知道你很饿，但只有离开了才能给你吃的。”
“离开？”它眼中浮现出疑惑，但下一刻莫陌的念头就直接传递给了它，让它直接知道了方向和目的地。
不过接受到这个念头后，它一改此时的恭顺态度，转而变得无比的暴躁起来，“我要杀了它，我要杀了它……”
仅仅是从话语之中，莫陌便能感知到它是何等愤怒。当然他也知道它口中的它是谁。
所以莫陌很平静的再次开口道：“你杀得了它吗？”
莫陌的话让它沉默了，但只是片刻之后，它才希冀的看向莫陌。
莫陌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股灼热便出现在了船舱之中，那轮赴死的太阳经过诸多阻碍，终究还是落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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