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围场游冬(下)
唐云忠弓起身在马上奔了一圈,风把他的马尾高高吹起,他侧过头看着我们,眼睛亮亮的,改单手持缰绳,拇指食指咬在牙间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放下手咬着牙冠笑得眼睛亮亮的,一扯缰绳在我们前面停下:“怎么样?早就说了,在小爷这里就没有烈马!”
我怪羡慕他的姿态潇洒,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戳一下马,结果没想到手还没靠近呢,马打了个响鼻躲开了。我有点委屈,又凑过去,马果然又躲开了:“不是,为什么呀?”
游莲壮着胆也把手凑过去,那马儿打了个响鼻凑上来,居然有些亲切的意味,好一会,将脸贴在游莲的侧脸上:“哇!它好像很喜欢我!”
这种差别待遇难免让我有点郁闷:“为什么啊?这马怎么还看碟下菜呢?”
唐云忠牵着马绳走了一圈,低头拍了拍马脖颈。抬起身安慰我:“应该不是人的问题,许姑姑在司药监工作,天天要抓药熬药,手上难免不会染上几味气味较重的草药的味道。而游姑姑在膳食堂,手上多少有些麦麸谷物的气味,马自然就喜欢。”
周恪法牵着他那匹黑色的马靠在一旁,语气里难免有些揶揄:“唐将军还真是处事周到,一个也不得罪呢。”
唐云忠拽紧了马缰,在原地转了一圈之后似乎察觉出座下良驹的不耐烦:“什么周到不周到,有话直说罢了。恪法,你带关山来跟我跑一跑?咱俩猎两只兔子回来一起烤着吃。”
周恪法也是少年性情,听到这话随即翻身上马:“那便比一比,等会儿可别哭鼻子,让她们看了笑话!”
唐云忠眼里也冒出些好胜心切的光彩,扭头耐着性子匆匆交代了我们一句,便和周恪法一前一后骑着马飞奔出老远。我靠在围栏上一声感慨,把手拱起来举到眉毛的高度,眯着眼睛看远处围场上的两个黑点:“年轻可真好啊,你说是吧,阿莲姑姑?”
游莲刚刚还在入神地看着唐云忠的背影,听我说的话气得给了我一巴掌,也不疼,打在肩膀上跟小猫挠似的:“我才没老讷!我不过比小将军大一岁!”
我在心里给她默默盘算,比小将军大一岁那就是比六殿下大两岁,好家伙要不是当女官,那是实打实到了婚配的年纪了:“阿莲,你家里给你婚配了吗?”
“之前倒是找了一门亲事,只说着叫我们先相互说说话。那位秀才大概是京城六品侍卫的二子,比我略大些,我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只是觉得乏味。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事情?”
我托着下巴,没由来回忆起一些烦心事:“我娘过世后,我三个舅舅,还有我爹那老东西总想着占我的药铺子,他们想着给我找门亲事约束我的性子,也好霸占我与娘的家产,弄得我很是头痛。咱们这女官三年一到就可以回乡,即使继续当差也能婚配,我总觉得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真是头疼。”
游莲是知道我家中的复杂的,不由得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再说了你眼下同将军皇子关系都好些,不如趁早向他们讨个面子。”
我点点头:“我也确实这样想的。眼下我除了宫里的事情,最担心的就是我家的药铺……阿莲,你说凭什么男人给女人许了一门婚事,便能拿捏了女人呢?我与娘攒下的产业,为何一旦我嫁了人,这产业要不随了夫家,要不随了娘家,怎么都不是我的呢?”
游莲没有说话,她虽然心性纯粹,却也知道我在烦忧些什么,便拍着我的背劝我:“不提那些不高兴的了,今儿出来玩,老想着那些烦心的事情做什么?说起来,太……恪己大人是不是托你带什么的?”
提起这个事我便低头叹了一口气,打进了围场我就在找红梅,不曾想一圈看下来什么都看到了,什么木兰、白梅、桃树、竹林,唯独没有看到红梅:“我这看了一路,怎么一棵红梅都没有看到?换了白色、绿色倒也罢了,这红色如此出挑,但凡有一棵也不能看漏了,怎么就半点踪迹看不到呢?别不是恪己大人在耍我啊?”
游莲也跟我探头探脑地找,那俩打猎上头的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自然指望不上:“你不能这么说恪己大人,阿梨,我觉得大人是好人来着。你不也说嘛,当年正是恪己大人主张拨粮赈灾,清河县才能度过一劫。恪己大人说有红梅,就一定有红梅,我们仔细找找去嘛。”
我撇撇嘴,心中自然有一番对周恪己的不满,却不能和游莲剖白:“那正好,由他们俩耍去,咱俩去那边湖边上看看风景,顺便找找能不能找到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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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围场风景果然如周恪己形容得那般美丽,鲧山冬日的山色倒映在湖中,湖畔或高或低错落着形成崎岖的地势,冬日里能见的绿色已然不多,加上前几日下了一场小雪,淤泥湿滑,我用巾帕垫着,把游莲拉到湖边坐下看风景,今年或真的有些偏暖,湖面上只有薄薄一层冻,靠近岸边的地方甚至还没有上冻,看起来今年这个天气打冰球是不行了:“今年冬天暖呢。”
“暖冬粮食不好收啊。”游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父亲多年在京城管东市,所接触的也都是市井百姓,连带着影响她也格外注意这些,“这虫害冬天冻不死,来年可是要成问题的。”
“但是,如果真的来一场大雪……不知道温贤阁顶不顶得住呢。”我眼见瞄到一个东西,没忍住蹲下身扒开淤泥挖出来一截断根,拿在手里扣掉上面的泥巴块,炫耀一样提起来在游莲面前晃了晃:“喏,这边居然长了细辛!这根已经枯了不知道多久了,来年六七月可以过来收一些,这个季节泡脚可暖和了。”
游莲似乎有点不想碰泥巴,摆摆手往旁边躲了一步:“我不要呢,等会洗手要生冻疮了。不过所以说恪己大人真的是老天爷都舍不得他受苦呢。今年怕是最暖的一个冬天了,但凡再冷一些,那个四面窜风的屋子也不知道顶不顶得住。可能老天也垂怜大人曾经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情,想要让他挨过这个冬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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