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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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没几天,吴晓诚就联系了我,说带我去看几辆差不多价位车,让我自己去选选。我们在我家楼下见了面,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花乡二手车市场附近。吴晓诚领着我找到一个东北人,他给我介绍说这个东北人是他的一个合作伙伴。我和这个东北大哥握了握手,然后掏出烟来,敬了他一棵,吴晓诚也不客气地从我的烟盒里抽走一支。
东北大哥带着我们出了二手车市场,沿着樊羊路一直往北遛。路上,他和吴晓诚聊着一些相熟的人的近况,我在一边听着,一句也插不上嘴。我们三个人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在一个路口,他带着我们拐向西边的一条小路上,马路两边停满了车。我有些不安,轻轻拽了拽吴晓诚的衣服,问:“吴晓诚,还多远啊,我腿都酸。”
吴晓诚没说话,东北大哥先开口了:“马上就到,前面就是了。”
这是一条宽阔的封闭道路,两边一共停了四排车,像是一个自发形成的临时免费停车场。东北大哥带着我们走到一辆尼桑蓝鸟面前,轻轻拍了拍机器盖子,对我和吴晓诚说:“先瞅瞅这个吧,去年的新车,才跑了不到一千公里,车主着急抵债,所以不算太贵。”
我说:“能进车里看看吗?”
东北大哥掏出钥匙,打开车门,我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左右看了看,随意摸了摸内饰。实际上,我对汽车几乎一窍不通,但是我不能让他看出来。我不知道应该问什么问题才会显得自己不是个白痴,于是,我看向吴晓诚,希望他能帮我说说话。吴晓诚却抽着烟,看向另一边,摸着微微长出的胡须,假装在思考着什么。
东北大哥说:“没事儿兄弟,看不上这辆,咱们再去看看别的,大哥别的没有,就是车多,只不过全都是二手的,你放心,都是干净的车,没有事故和官司,哈哈哈……”
我也跟着尴尬地笑笑。他又引着我们先后去看了几辆车,我因为对此一窍不通,只能听他一个劲儿地白话,并且随着他的唾沫星子点头。在此过程中,吴晓诚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言不发。
最后,东北大哥问我:“兄弟,你看上哪辆了?你放心,有小吴的面子在这儿,哥给你便宜便宜。”
我说:“我觉得都挺好的,不过我得回家商量商量去。”
这时吴晓诚说话了,他轻飘飘地就揭穿了我的谎言:“你还去找谁商量,你丫自己的事儿不就自己做主吗?”
我当着外人,不好发作,只得说:“我得回去跟我舅舅说一声,让他也帮我参谋参谋。”
不知吴晓诚是无意的还是成心的,他说:“你舅舅还懂汽车?”
我舅舅确实不懂汽车,但是我必须要这个说辞去敷衍这个东北大哥:“我那天跟我舅舅提了一嘴,他说让我买车之前跟他说一声。”
吴晓诚叹口气,说:“你丫真是的,连这么点事儿都做不了主。”
东北大哥倒是很随和:“没关系,你回去商量商量吧,又不是十块八块钱的事儿,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是对的,你看好哪个,提前告诉小吴,我给你留下啊。”
我说:“得嘞,我先谢谢大哥了。”
我和吴晓诚打车回家的路上,他埋怨我:“人家这个大哥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亲自带着咱们过去看车的,你倒好,三脚踹不出个屁来……我要是你丫的,我当时就把车开走了。”
我说:“你丫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懂,你帮我说两句话怎么了?”
吴晓诚说:“操,我以为你丫已经研究过了呢……你什么都不懂就敢来买二手车?”
我说:“我不是相信你吗,你总不会坑我吧……我以为你手里就有车呢。”
吴晓诚无奈地说:“我最近不是手头有点儿紧嘛……行行行,我私下帮你跟这个大哥打听打听吧,我帮你分析分析,看看性价比最好的是哪辆,你他妈别到时候再犹犹豫豫的了,那我可真不管你了。”
我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丢面子的……那天那两千块钱,就当你的辛苦费了,行不行?”
吴晓诚这才正眼看我,极力掩饰自己的兴奋,他强行解释:“我他妈可不是为了你这两千块钱啊……我是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才帮你的。”
“别拿吴晓夕说事儿啊,你妹妹都嫁人了,说什么也晚了……”
“行行行,看在咱们是老同学的份儿上,行了吧?”
“嗯,这个理由还算凑合。”
又过了一个礼拜,在吴晓诚的斡旋下,我花了八万三,从那个东北大哥的手里买下了一辆已经开了六年的大众迈腾,至于吴晓诚从中获利几何,我无从知晓。之后,他们带着我把所有手续都办齐,东北大哥握了握我的手,给我递了根烟,说:“兄弟,以后想换车了,再来找哥哥啊。”
我们和东北大哥告别后,吴晓诚问我:“江乐,你丫能自己把车开走吗?”
我说:“这有什么不能的,不就是挂上挡,松了离合,给上油儿吗?这有什么难的,不瞒你说,我考驾照的时候,全都一次性通过。”
吴晓诚笑了:“傻逼,你丫都没看明白就把钱给人家了……这他妈是自动挡的车,没离合。”
我打开副驾驶的门,看向脚下的位置,果然没离合。吴晓诚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到副驾驶去,我乖乖地听他的话。
吴晓诚把车开得飞快,在京开高速上,他左躲右闪,超过前面的每一辆车。
“你丫慢点。”我把安全带扣紧,并紧紧地攥住它。
“没事儿,”吴晓诚笑笑,“你开俩礼拜,你也就敢了。”
到了小区外面,吴晓诚把车停在路边的空位上,熄火后,把钥匙扔给我,说:“怎么着,把车给你开回来,就这么走了?”
我说:“那我怎么走?”
吴晓诚“哧”地笑了:“你丫真是上学都上傻了……这大中午的,不说留我吃口饭?”
我一拍脑袋,说:“操,这他妈赖我,我把这事儿忽略了……走,咱俩去马路对面下馆子。”
吴晓诚没动,他说:“我妹妹今天在我妈这儿呢,她自己回来的,要不要我把她叫出来?”
我听到他说吴晓夕也在,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是的,我想见一见吴晓夕,我想看看我的初恋嫁人之后,变成了什么模样,是不是比上学时更加动人了,但是我又有些不敢见她,虽然我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
“算了吧,她都结婚了,我就别……”
“妈的,你丫想什么呢,我之前跟你开玩笑呢,”吴晓诚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说,“操,你不会连我妹的面儿都不敢见吧?”
我笑笑,说:“那也算了吧,咱俩赶紧吃口饭,我一会儿回家得补个觉。”
10
之后的一周,我晚上不再守着望远镜,而是拿上驾照,钻进汽车里,趁着夜晚路上车少,开始练习在马路上行驶。
开车是一门熟能生巧的手艺,司机是一个熟练工种,就连我这么胆小的一个人,夜晚独自在马路上驰骋了一周之后,也敢嘲笑那些比我开得慢的菜鸟和辱骂那些比我开得快的傻逼了。
在这期间,原哥又邀请过我一次,让我去他家喝酒,我婉拒了他,说自己要多练练车,没事儿的时候晚上去趴黑活儿。原哥笑我,他说你一个腰缠万贯的人,去干那事儿不是屈才了吗。我说,我不是为了挣钱,我就是为了消遣。实际上,我还是认为自己父母说得对,我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瓜葛。其实最主要的是,我发现在马路上开车的时候,自己压抑的情绪能够得到宣泄。一周之后,我就敢像吴晓诚那样在高速路上超过那些“龟爬”似的车了。
我把自己买车的事情告诉了夏云朵。她很高兴,她说这样就不用在担心晚上回家打不到车了。因为她找到了一份实习工作,是在一家小公司做设计助理,需要不定时加班,那个位置很不好打车,有时候从公司出来就很晚了,经常要站在路边等上半个小时才能打到出租车。那时,智能手机还没有流行,各种打车软件团队更是还没组建。
我的父母周年忌日后,我成了夏云朵的专职司机。其实不能算是专职,毕竟不是每天都要遵从她的命令,只有在她加班到很晚的时候,才会接到她的电话,这时我便会发动汽车,行驶二十余公里,到她的公司楼下,等着她从里面出来。有时候,我不单单只接她,还有她的师傅,一个年龄比我大一轮的大姐。夏云朵会让我先把她的师傅大姐送回家,然后再把她送回去。她的师傅大姐一开始误会了,以为我是她的男朋友,甚至还恭维地说出了我们很是般配之类的话。夏云朵便向她解释,说清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位师傅大姐便恍然大悟,连声道歉。我毫不在意,夏云朵却笑着对她的师傅大姐说:“师傅,我外甥现在还是单身呢,他自己有车有房,你帮忙踅摸踅摸,有没有合适的小女孩介绍给他一个半个的。”师傅大姐笑着应允。
过了半个多月,夏云朵的公司过了忙季,她无需再加班,我便也不用在夜晚驾车行驶数十公里,跨越三个区去接她了,但是我却养成了夜晚开车的作息。我想起了之前和原哥说过的话,我可以去开黑车,于是,我从一个汽车改装的小店里买了一个可以挂在前面挡风玻璃上的小红灯,每天晚上九点半左右准时出现在离我们家最近的一个地铁站附近。虽然说这个地铁站是离我家最近的,但是也跨区了。这个地铁站在那时是这趟地铁的终点站,过了几年,它便往南延伸了数十公里。晚上,这里有不少趴活的黑车,他们是一个团体,几乎不允许有非他们之中的黑车在此拉活。但我是个意外,因为我回家的路线与他们完全不同,并不会抢了他们的生意,所以,那些叔叔大爷们知道我的终点后,便松开他们紧皱的眉头,放下警惕,尤其是我告诉他们,我只是在家闲出屁来,拉活只是用来消遣,并不会跟他们抢生意的时候,他们便眉开眼笑,甚至还给我递了一支烟。
我说过,我羞于与陌生人打交道。但是这群拉黑活的叔叔大爷们却不像陌生人,他们就像我从小接触的邻居一样。这类人的特征非常统一,他们几乎烟不离手,说话时满口脏字,语言低俗、色情,损友之间互相贬低起来毫不惜词,没什么文化却总是喜欢畅聊国家和国际上的大事,虽然都是一些稗官野史,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聊天的情绪。我挺喜欢听这种人聊天的,虽然不会学到什么有用的知识,但是却很有趣。
我与他们不同,他们总是会拉到顾客,而我经常空载而归,毕竟我家离这个地铁站较远,不会有人那么晚从这个地铁站下车之后再打车的。我总是两三天才会遇到一两个乘客,我所挣的钱完全供不上我的油钱,也就是所谓的入不敷出。但是我却觉得很有乐趣,这可比我在家度过一个苦闷的晚上有意思多了。
我逐渐忘了望远镜里的那个姑娘。
可是,有时候,有些人和事情,不会因为遗忘就消失踪迹,他们总会在你放松精神的时候,不经意地出现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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