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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月11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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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闹心的事情并没有因为夏云朵回家而结束。

  我一直觉得古人有种现代人没有的超能力,他们能用非常精简的词汇概括许多纷杂的事情,而且准确之极。我想说的是,对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我有了深刻的理解。

  我回到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屋里,然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疲惫地点燃一支烟,放松地抽了起来。

  抽到一半,我忽然想起了吴晓夕。我现在无事,便想把她约到我家,陪她坐一会儿,和她聊聊天,互相舒缓一下心情。

  我拨通吴晓夕的电话:“喂,我现在没事儿了,你来找我吗?”

  吴晓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啊?现在呀,现在不行,我、我要回去了。”

  “回哪儿去?你没在你妈这儿吗?”

  “在、在呢……高强接我来了,我们准备回去了。”

  “啊?”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吴晓夕的态度明显与上午不一样了,她似乎原谅了高强,“他来跟你道歉了?”

  就听那边一个男人的声音,温柔地问吴晓夕:“晓夕,谁呀?”

  吴晓夕把手机拿离耳边,声音同样温柔:“哦,没谁,我一个同学,约我去逛街。”

  男人——高强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吴晓夕说:“算了吧,我已经回绝他了。”

  高强的声音大了一些,他似乎靠近了吴晓夕,说:“那好吧,等明天或者下礼拜再去吧。”然后,听筒里传出来一声清脆的吻声,显然,高强亲了吴晓夕一口。

  吴晓夕笑着说了一声“嘛呀”之后,对着手机说:“以后再说吧,我先挂了啊,拜拜。”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断了。我大脑里面的一根绷着的弦,也断了。

  我不知道应该是愤怒还是悲哀,这两种不同情绪交织在一起的感觉,很难形容出来。我一想到高强粗糙的手掌扇在吴晓夕细嫩的脸上,就感到愤怒;我一想到高强恶心的嘴唇吻在吴晓夕炽热的面颊,就感到悲哀。

  我想,如果换做是我,我只会轻轻地抚摸吴晓夕的脸,绝对不会用力地抽她嘴巴。人类的卑劣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总是强加给自己美好的印象,一旦得到之后,便会原形毕露,龇着最尖锐的獠牙,射出最恶毒的目光。

  我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高强那张小老头一样的脸孔,噘着嘴,做出最低贱的表情亲吻吴晓夕的脸时,吴晓夕怎么还能发出娇媚的笑声。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爱情吗?

  我的初恋呀,你不能这么卑微啊!你可知道,在我的心中,你是那样的圣洁,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在我的心中,你是碾压一切的存在,是我触不可及的顶峰;在我的心中,你是我的第一抹朝霞,是给我指引方向的启明星;在我的心中,你是我承思念之重的支柱,是我判别恋爱与否的标杆。

  吴晓夕呀吴晓夕,他是怎么挽回你的心意的呀?你可否让他传授于我,让我也学会揣摩你的心思,等你再次受伤的时候,我就会走进你的心间,寻找它的裂痕,用我对你最真挚的感情填补上它的缺憾。

  我曾经的爱人呀,请你告诉我,我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够拯救我自己呀?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机扔到一边,将香烟揿灭在烟灰缸之中,然后斜斜地躺在了沙发上。和吴晓夕短短的对话,比凌晨听了许萱的自述更为悲愤,比上午听了吴晓夕本人的牢骚更为难过,比中午听了欢欢的遭遇更为哀伤。

  他妈的,这一天过的,真够操蛋的!赶紧天黑吧,让我快去入睡吧,尽快迎来明天的太阳吧。

  古人和我都说过: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祸,有时候不仅不他妈单行,还会他妈的双行、三行、四行,甚至五行!五行,不一定是金木水火土,而有可能是他妈的祸祸祸祸祸。

  傍晚,许萱回来了,我想给她讲讲欢欢的事情,但是她却无精打采,冲我挥了挥手,耷拉着脑袋、眼皮和肩膀,踱回了屋。我有些不解,站起来走到她的门口,只见她衣服也不换,整个人都趴在床上,显得疲惫之极。

  我试图用欢欢的话题引起她的兴趣:“今天欢欢带着孩子在你这屋睡觉来着。”

  她一动不动,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走到屋中,坐在她的床上,轻轻捋着她的头发,问道:“你怎么了?”

  “烦。”

  “唉,我这一天过得也够烦的。”

  她又是闷闷地“嗯”了一声。我又问她:“你烦什么呀?今天跟谁逛街去了?张姐吗?”

  她忽然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能借我点儿钱吗?”

  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多少钱?”

  她翻过身子,单手拄着脑袋,睁大眼睛,说:“五万应该就够了。”

  “五万?”我有些惊讶,“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有急用,”她为难地说,“而且我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上。”

  “哎呀,你要是早一个来月借的话,我还能掏出来,现在吧……”

  “现在怎么了?”许萱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我一哥们儿上个月刚从我这儿借走了十万,我现在也没多少钱了。”

  许萱坐了起来,握住我的手,急切地问:“你现在还有多少钱?”

  她的这个反应让我有些怀疑。倏地,我联想到了所了解的她的过往以及夏云朵说过的种种,不禁警惕起来。许萱看出了我眼神的变化,她松开了我的手,叹了口气,低声说:“我弟弟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我依然保持谨慎。我以前在网上看过,有一类骗局就是靠出卖色相来诈取钱财的。我无法判断许萱跟我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我知道,我不应该找你借钱,你现在能够让我白在你这儿住着就已经很仁义了,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许萱只说白住我房子的事情,却不提和我上床的过往,“我弟弟把人家给打坏了,现在在派出所,警察给调解呢,人家不依不饶的,非要我们家赔十五万块钱,要不然就不和解,就要接着闹,要闹到公安局去,让我弟弟坐牢……我妈都急坏了,她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找我要钱……我妈只能凑出来七万,我这儿只有三万多,现在还差不到五万块……”

  我又要开始讲别人的事情了。当然,这也是许萱给我讲的她弟弟打人的始末。

  9月1日开学的时候,许萱的弟弟许世豪升入了初三。在许萱家的镇子上,是没有初中的,许世豪要去隔壁的镇上去上初中。在那里的前两年,他和班里的几个男孩子组成了一个小团体,总是和校内或者校外的人员打架斗殴,当然,都是小打小闹,经常是以某个人流血便终止了。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向低年级或者同年级的学生索要钱财,初一的时候,他们会去镇里的小学门口索财,等到上了初二,他们直接就会向初一的孩子们要钱了。说是索要钱财,实际上就是劫钱,虽然不多,但是实际上性质很恶劣。他们索要钱财的时候从来不持械,因为面对那些懦弱胆怯的低年级孩子,他们根本无需持械,只要扇上几个耳光,对方便会乖乖上供。有时候,他们也会侮辱低年级的孩子,当然,都是男孩子。他们让低年级的男孩子们靠墙站成一排,褪下裤子,光着屁股,然后他们会用小棍扒拉着这群畏怯的小男孩们的鸡鸡,放肆地比较着它们的大小。遇到比较小的,他们会放声大笑,讥讽着人家的发育情况,遇到大一些的,他们便会用小棍抽打几下,说谁他妈让你们长这么大的。被抽打的孩子便会哭丧着脸说,我也没管它,它自己就长这么大了。许世豪等欺负人的男生们便会哈哈大笑。男生,不分年龄大小与发育程度,只要没有特殊疾病,他们都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这是无法避免的。许世豪们用小棍扒拉它们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两根小家伙支棱起来,他们便会大肆咒骂对方是流氓,然后不免一顿拳打脚踢。有的时候,他们会让孩子们两两对立而站,互扇嘴巴,先哭的一方为失败者,他将被其他受害者“圈踢”。这个时候,受害者们便会变成施暴者,他们对自己的同伴毫不留情。胜利者也不轻松,他们会进入下一轮。同样的,第二轮中的失败者也会被“圈踢”。这时候的失败者将承受到更为严峻的考验,因为“圈踢”的人中,就有上一轮的失败者,所以他们伸出的脚将更加有力。以此类推,越是晋级的高阶的失败者,承受的力度越大。许世豪们不会“亏待”最终的胜利者,他们告诉这些孩子们,谁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将会被免除一周的“进贡”。这种淘汰制的玩法,非常残酷,因为受害者们从来都认为施暴者是自己的同伴,因为拳打脚踢的是同伴,获得最后胜利的也是同伴。很多人都是这样,他们不敢反抗压迫,只能将罪过强加到自己同伴的身上,认为他们对自己施暴的时候,应该轻一些,而他们根本就没发现始作俑者是谁,没有找到真正的阶级敌人是谁。

  许世豪升入初三之后,内心更加膨胀了,因为在附近的几个镇子里,初三学生已经是孩子王了,那边没有更高层次的学校,所以,十五六岁的孩子就可以在未成年人之中作威作福了。要说“欺男霸女”的话,确实有些夸张,毕竟他们只是“欺男”,他们的女朋友不是被“霸”的,而是心甘情愿地跟着这群小混混们在一起的。当然,能够跟小混混在一起的女孩子,也都不是什么好学生。许世豪也有一个小女朋友,她长得很一般,但是很会打扮。所谓的会打扮,并不是有多精致,而是那时非常流行的“杀马特”造型。具体打扮的样子就不多形容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回忆和上网搜索。反正来说,许世豪觉得这个他只见过一眼的女孩子很不错——另一只眼被厚重的头发帘挡住了。或许,许世豪只是为了面子——别人都有女朋友,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搞一个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啊。什么身份?他自认为在班里、在学校里最牛逼的身份呗!

  开学后,班里转来一个男生,他也是镇上的人,只不过一直跟着父母在天津生活,父母在那里打工,男生就在那里上学。但是男生因为中考要回来参加才行,所以他的母亲便带着他回家了,转到了镇上的初中。许世豪第一次看见这个男生,就觉得不顺眼,但是他摸不准对方的情况,不想轻易招惹他。可是,许世豪的女朋友却和那个男生搭讪起来。原来,他们以前是邻居,从小就在一起玩耍,等那个男生上了小学三年级之后,便跟着父母去了天津,他们之后便很少见面了,几乎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相见。当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情感,只是孩童时期的玩伴而已。许世豪的女朋友为了显示自己的人脉,故意跟那个男生装出熟络的样子,放肆地和他勾肩搭背。那个男生并不知道她在班里有男朋友,而且他也想要尽快搭上一个熟悉的朋友,便也和她勾肩搭背起来。

  许世豪的狐朋狗友们见到这种情况,一边起哄说他的女朋友要让别人搂了,让人占便宜了,一边拱火说他的女朋友要被别人撬走了,你不收拾收拾那个小子?许世豪的面子挂不住了,他感觉就像被人扒光了一样。如果要是连这都能忍下去了的,以后自己还怎么在班里混,还怎么在学校里混,还不得让别人笑话死。许世豪想,以后每个人都会对自己指指点点地说,看啊,那个就是他们的老大,就是让别人把媳妇儿撬走的老大,哈哈哈哈……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嘛!如果连这事都无法摆平,自己将永远在朋友之间抬不起头来,以后就该没有人怕自己了,那自己好不容易通过暴力树立起来的“威信”,便会荡然无存。

  为了脸面,也为了所谓的“权威”,许世豪不得不向那个男生宣战。他的狐朋狗友们很是兴奋,他们一向愿意挑起事端,青春期的荷尔蒙无处发泄,似乎只有打架斗殴和谈情说爱才能减轻激素所制造出来的躁动不安。其实,只要许世豪将女友拉到朋友们面前,让她解释清楚,便不会惹出大麻烦。但是,许世豪认为,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不能让女人掺和。母亲的娇惯和纵容,让他不可一世,觉得在他脚下的那片土地上,所向披靡。

  开学后的第二个周一,也就是9月6日。放学后,许世豪纠集十来个人,将那个男生赶到了学校边上的一个死胡同里,他学着电视里黑社会老大的样子,嘴里叼一根牙签,说要和那个男生练练。那个男生自然不想跟他“练”,他也不想服软,便不亢不卑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许世豪说,我不想跟你废话,就是想跟你单练。那个男生说,你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回家了。许世豪气笑了,回头对自己的兄弟们说,他说他想回家,你们觉得能让他回家吗?兄弟们哈哈大笑着说,这还不是你豪哥一句话的事儿吗。许世豪从一个兄弟手里拿过一根短棍,握在手中拍了拍,对那个男生说,你先问问我手里的棍子吧。那个男生说,你到底什么意思?许世豪将嘴上的牙签吐在地上,说,欢欢是我媳妇儿,你凭什么搂她肩膀。说起来很巧,许世豪的那个小女友也叫欢欢。那个男生说,我不知道啊,我以后不理她不就完了吗。许世豪举起棍子,指着那个男生的臂膀说,那不行,你那条胳膊已经碰她了。那个男生说,那你说怎么办。许世豪说,按说呢,我得把你胳膊打折了,但是我又听欢欢说你们是街坊,这样吧,我就抡你一下,我既报了仇,面子上又没丢什么,你还不会受什么伤,一举三得的事儿,行不行?许世豪身后的兄弟说,豪哥还会用成语了,哈哈哈。许世豪回头笑骂,去你妈的。不知道那个男生是真傻还是故意逞强,他说,我搂她一下,你就要用棍子抡我胳膊,那我要是告诉你,我小时候和她在一个澡盆里洗过澡,你是不是还得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了,尤其是许世豪身后的兄弟们听了,狂笑不止,这让他的面子更加挂不住了。他的脑子“嗡”的一声,抡起棍子就冲到那个男生面前,砸了下去……

  当鲜血涌出来的时候,许世豪的兄弟们一边“夸”着豪哥牛逼一边一哄而散。许世豪的脑子仍然“嗡嗡”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变成了黑白的,他一棍一棍地抡在那个男生的身上,那个男生早已倒地,挥舞着胳膊抵挡着。许世豪脑子清醒一点的时候,他才分辨出花花世界的各种颜色,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男生的头脸上和身上点缀着的斑斑红迹。许世豪吓了一跳,他赶紧扔了棍子,回过头才发现,他的“好兄弟”们早就无影无踪了。他也慌不择路地跑出了死胡同,跑回学校,骑上自行车,玩命地往家蹬。到了家,他妈妈惊讶地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他照了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手上和身上也有斑斑血迹。他哭着告诉妈妈,说跟人家打架了,人家欺负他,所以他才还的手。他妈妈安慰他,说,咱们有理,说到哪儿也不怕。

  许世豪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夜,第二天说什么也不想上学。他妈妈说,你在家休息吧,我去学校找老师评评理去。许世豪不敢说实话,又不知道该怎么拦着他妈妈。没过多久,他妈妈哭哭啼啼地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学校老师和警察。

  那个男孩的左臂尺骨骨折,左侧第五、六根肋骨骨折,头顶有三处二至三厘米的开放性伤口,并伴随轻微脑震荡。因为许世豪不满十六岁,所以本着和稀泥的原则,警察询问了那个男孩家长是否有什么要求。人家张嘴就要二十万,许世豪的妈妈苦苦哀求,甚至下跪磕头,说孩子没有爸爸,自己要养两个孩子,生活十分拮据。那个男孩家里商量一番后,说最少十五万,要不然就要把许世豪送进监狱。

  然后,今天下午,许萱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许萱掏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给我看了她和妈妈的通话时长,足足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她说:“我妈妈一边哭诉一边威逼利诱我,我告诉她,我之前的钱都汇给了她,我现在手里只有三万多,明天会汇给她……她说不够,说差五万,我说我实在没钱了,她说让我去借,我说我没地方去借,她说你之前不是做过家教吗,去找那些家长借一些不行吗?我说我早就跟人家没联系了,我怎么好意思直接去开口借钱啊,我妈说,你去问问呀,万一要是有愿意借的呢,我说我拉不下脸来,她说小豪可是你弟弟呀,你是不是恨不得你弟弟进监狱呀,我说我怎么可能让我弟弟进监狱呢,她说要不然你回来马上相亲去,让你婆家多给些彩礼……唉,我说妈妈,你不能光想着弟弟啊,你也得想想你的女儿啊,我妈说给你说亲的那家条件就很不错,就是给你着想啊,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赶紧回来吧,别磨蹭了,先把事情定下来,把彩礼钱收过来给你弟弟填补上空缺,妈就这么一个儿子,妈可不愿意让你弟弟出事儿啊……”

  “你妈怎么这样儿呀!”我越听越气。

  “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你弟弟已经这么大了,他怎么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啊。”

  “可是在我妈的眼里,我弟弟就是个小孩,他犯的所有错误都只是他不懂事儿而已,我妈从来没意识到过我弟弟是在犯罪。”

  “你以前应该跟你妈说说的。”

  “你以为我不说吗?每次我跟她说完,她就会有一堆歪理等着我,说我不关心弟弟,说我就知道在外面瞎混,不顾家……我还能怎么说,慢慢的我也就不说了,说了也是白说,最后反倒是我成了白眼狼了。”

  我看着她,她微微蹙眉,满脸惆怅和无奈,眼珠瞥向一边,空洞洞的,失去了光泽。我知道她应该没有骗我,按照我们的关系,我借给她这些钱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我现在手里的活钱,确实已经掏不出多少了,其他的都是定期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动那些钱。

  我靠近她,轻轻拉住她的手,说:“许萱,不是我不想借给你钱,我现在真的没有这么多钱了,我只有一万多,你要是着急的话,我可以先给你一万,我得留下一点钱吃饭。”

  许萱叹了口气,说:“杯水车薪啊。”

  我说:“要是能再拖一个月的话,我就能把我借出去的钱要回来了。”

  许萱眼睛一亮,问我:“你能不能问问找你借钱的朋友,可不可以提前先还一半。”

  我说:“到时候利息不好算……”

  许萱皱了皱眉,说:“利息算在我头上,之后我慢慢还给你。”

  我叹了口气:“唉,我打个电话问问吧。”

  我从她的床上下来,走到客厅,她也跟了出来。我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和烟,一边抽烟一边拨着吴晓诚的电话,许萱从后面环抱住我,侧脸贴在我的后背上。

  我打开免提,吴晓诚那边的声音非常嘈杂,能听得出来,他正混迹在某个饭桌上:“我操,江乐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还想去歌厅找妹妹玩儿去?上次那个妹妹把你陪美了吧?”

  吴晓诚总是这么没正形,他的话全被许萱听到了。许萱轻轻“哼”了一声,挑逗地捏了一下我的那话儿,吓了我一跳。我回头冲许萱皱皱眉,表示不悦。

  “我他妈没你丫那么龌龊,”我对吴晓诚说,“我想问问你,现在你那二手车弄得怎么样了?出手了没有啊?”

  “怎么?你想加一棒?”

  “唉,”我叹口气,故意为难地说,“我这儿现在有点难事儿,着急用钱,我知道没到还钱的日子呢……你能不能先还我五万?对了,这五万就不要你利息了。”

  “操,你丫是来要账的呀?”吴晓诚谩骂着,“你他妈能有什么难事儿?赌博啦?”

  吴晓诚说出这话,他那边似乎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变得静悄悄的,刚刚嘈杂的聊天声和碰杯声全都没了。

  我说:“我他妈哪儿会赌博呀?我一朋友有急用,问到我这儿了。”

  许萱松开我,走到我的面前,不悦地拍了我一下,我不解地看着她,她抱起双臂,脑袋侧向一边,不耐烦地眨了眨眼。

  吴晓诚说:“我现在拿不出钱来,都买了车了……要不然你丫让你朋友过来开走一辆车吧。”

  “我要你车有什么用?”我说,“你的车什么时候能倒出去?”

  “这哪儿有准儿啊,得遇上合适的买主啊……不是,江乐,你丫不地道啊,我当初找你丫借钱的时候,你他妈推三阻四的,现在你别的朋友找你丫借钱,你丫怎么这么痛快呀?是不是小娘们儿呀?”

  “这你管不着,你就告诉我,明天……也别明天了,下个礼拜能不能先给我五万?”

  “给不了,下个礼拜不一定能把车卖出去……你还有别的事儿没有?没事儿我挂了,现在忙着呢。”

  “哎……那你什么时候能……”没等我说完,吴晓诚便挂了电话。

  许萱埋怨道:“你这都是什么朋友啊?”

  我也很生气。吴晓诚这个孙子,找我借钱反而成了大爷,跟我说话这么不客气。另外,许萱也很让我恼怒,她也是要找我借钱的,怎么也这么不忿?

  许萱又叹了口气,说:“你刚才就不应该说是别的朋友找你借钱,这让人家怎么想?你就应该说是家人有急用……”

  “我不会撒谎啊……”

  许萱扬了扬头,说:“你再给他打个电话吧,看看能不能少要回来一点儿。”

  我接连给吴晓诚打了几个电话,全都被他挂断了,最后他索性直接关了机。

  “这傻逼,不接我电话了。”我无奈地说。

  “你这个朋友真够可以的,以后你别再借给他钱了,”许萱嘟着嘴,不悦地说,“一万就一万吧,剩下的我再想想办法。”

  我看着许萱,面前的她让我感到陌生。她刚搬进来的时候,显得很拘谨,生活中总是小心翼翼的,如果不是听夏云朵说过她的事情,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小家碧玉的姑娘。后来,我们有了身体上的关系之后,我才发现她的开朗和成熟,当然,也许和我的主观意识有关系,因为我总是想要得到她,所以看到的都是她好的一面。再后来,就是遇到了她的黄叔叔之后,我的心里有了一些芥蒂,但是却依然迷恋她的身体。再再后来,夏云朵用严厉的话语,想要阻止我们有更深层次的精神发展,让我模棱两可,左右为难。直到今天凌晨,她讲了一些和金钱与中年男人的事情,让我更加摇摆不定了。但是她为了他弟弟向我借钱时的样子,与我之前所了解的她,完全不一样。虽然谈不上不喜欢她这样,但是让我的心里蒙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雾霾。

  我拿起烟盒和打火机,对许萱说:“明天上午我去银行给你取钱。”

  她说:“行,我明天再出去一趟……唉,我再找找朋友吧。”

  我本来想要回屋了,听到她说找朋友,忽然想起了陆斌,便随口说:“我帮你问问老高吧。”

  许萱忧愁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不想让他再看不起我了……我压根就没想找他。”

  “所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着脸说,“你就想起我来了,对吗?”

  许萱的脸红了,她看向别处,没有回答我的话。这让我感到难过。我忽然觉得,之前她和我在床上缠绵的时候说过的那些情话全都是谎言。我怒火中烧,一股气直顶脑门,一把将手中的烟和打火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次性塑料打火机与瓷砖地面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十分响亮的“砰”的一声,塑料碎片崩到了我的腿上,很疼。许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我忍着疼痛走回屋里,重重地将门撞上了。我听见许萱在客厅里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打火机碎片,少时,她也回屋了,客厅寂静起来,再也没了声音。

  以上就是2010年9月11日发生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是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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