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伴君幽独
恰在这时,燕诚的三叔燕波,开始在家里用他新买的收音机播放歌曲,显然声音也是开到了最大。
燕诚的三叔燕辉比燕诚也不过是大了八九岁光景,只不过是辈分比燕诚高了一辈,正值青春年华。
他播放的歌曲是电视剧《薰衣草》的主题曲,一首让女生们痴迷的一首歌。
这首歌,让她们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零花钱,悉数交给了校门口文具店。
然后,换成了装着紫色沙子、干枯薰衣草的小瓶子,满满地装上了独属于自己懵懂青春。
风没有方向的吹来…
现在的我才明白。
你抱着紫色的梦选择等待。
记忆是阵阵花香。
我们说好谁都不能忘。
一首周传雄的花香,让燕诚内心变得更为柔软。
他不禁走上前去,将那没有了声息的花蛇拾起。
入手冰冰凉凉,还有些滑腻腻的。
燕诚攥在手里,兀自向自家南岭的那片杨树林场走去。
燕诚的三婶,穿着松松垮垮的清凉小开衫,正好出门来倒垃圾。
她看到燕诚不禁一愣,下意识地掖了一下上衣,想必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起来了。
待她看清燕诚手里握着的蛇时,“嗷”一嗓子,扔掉手中垃圾,折身跑了回去。
片刻过后,三叔燕波家大声放着的音乐,戛然而止。
此时的燕诚早已走远,一路来到南岭杨树林里一处鼓包处。
鼓包正前方,有一处古旧的青石搭就的石台,他就将这花蛇埋在了这石台旁边。
燕诚记得每到正月十五,清明或是十月初十以及春节之时,有人就会在此摆放祭祀的贡品。
有一年的正月十五,燕诚在这里发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花烛灯。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在吹灭烛灯的时候,花烛油灼伤了他的鼻子。
这导致他鼻子的右侧翼,一直有一片黑色的麻点,很是影响他的颜值。
燕诚在将花蛇掩埋完毕后,那处石台处突然亮起一抹红光。
燕诚定睛看去,那个曾经灼伤过自己的花烛灯突然显现。
燕诚不受控制地便想去抓,然后张大嘴去吹灯。
自己没来由地吹灯这一举动,让他想起自己挨烫的一幕。
一想到会影响到自己的颜值,着急处,燕诚惊坐而起。
这时的他陷入一阵恍惚,竟然不确定醒来的自己是十几岁,还是三十几岁。
直到他摸出手机,看到二零二二年,才确定当下的时空。
“这条花蛇有古怪,那个鼓包也有古怪。”燕诚想起梦中南岭林场的那个鼓包。
回老家这一趟的遭遇,让燕诚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有点受到冲击。
燕诚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望着窗外如泼墨一般深沉的夜,发了呆。
燕诚打开手机的照明灯,翻开大伯给的卷纸又念叨了一会儿。
不过越看越困,燕诚索性关闭了照明灯。
但在燕诚眨了几次眼睛后,看向窗外时,他发现原本漆黑一片的景致,正渐渐变得清晰,好似被手机夜拍功能的闪光灯扫过一般。
“嗯?”
燕诚见状,连忙摸起放在床头五百多度的近视镜,戴上。
结果,窗外,目光所及之处,仍是乌黑一片。
“有点神经过敏了。”
燕诚摇头笑了笑,摘下眼镜,滑进了自己的被窝,再次睡去。
“嗯昂!嗯昂!”
不知道睡了多久的燕诚,忽然被一阵驴叫声吵起。
坐起身来的燕诚,听那叫声,离自己很近,好似来自于自家院子里。
“咦!”
燕诚起身走出堂屋,堂前回廊外,那头快秃了顶的毛驴就站在院里,隔空看着他。
“我去,你怎么进来的。”
燕诚像见着老朋友一样,脱口询问道,嘴角还不禁挂上了亲切的笑意。
“来见你最后一面。”
不料,那毛驴也是咧嘴一笑,露着大板牙说道。
毛驴这咧嘴一笑,把燕诚给瘆地天灵盖都快掀开了。
那黑色毛驴好似一位离别老友,无限期待着久别后的重逢一样地说道:“噢,不对,天晓得我等了你多少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咱们还会再见的,是那种带斯特尼(destiny)的紧紧相拥,嘿嘿。”
“浩他,救命啊,这头驴挺会煽情,还会英文!”
“又却是,风敲竹,石榴半吐红巾蹙。”
“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嗯?还会苏轼的词!”
“我的双手只想感受你身上的温度,如果我的双手,无法感受到你的体温,那他们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煽情的话不难说,只是遇不上听这这些话的人。”
那黑驴眼神灼灼地盯着燕诚,张着大嘴,露着大板牙,真诚地描述着。
这一番话,加上那头驴的目光,让燕诚心灵狠狠地受到了冲击,又是一个猛然起身。
然而,当他环顾四周,发现又双叒叕是梦一场。
“怎么感觉这头驴好猥琐,他说等我多久了?他等我干啥?他看上我啥了?天哪,头好疼!”
这一连串的回忆与委实真切的梦境,让燕诚有一种进入盗梦空间的感觉,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
如今,窗外的天已蒙蒙亮,再看手机,早上六点。
燕诚的父母也已起床,母亲在院内扫着落叶与尘土,走出大门口倒垃圾的功夫,不知道看到了谁,攀谈起了家常。
父亲燕树根在院内劈好了杨木墩子,抱进厨房开始生炉子,木柴燃烧的白烟飘进了他的房间。
这清晨浓浓的烟火味,令燕诚瞬间清醒开来。
燕诚躺在被窝里,刷了会儿手机,翻开大伯的卷纸又默背了片刻。
待他听着厨房的炭火嗡嗡作响,方慢吞吞起床。
燕诚洗漱完毕,坐到大铁炉旁烤火,母亲走进来,对父亲讲到:“咱大哥家的驴果然是倒下了,不行了。”
父亲头也不抬地随口应道:“岁数不小了哈。”
母亲眼神一黯,作着回想一般地说道:“是够久的了,二十多个年头了吧,这都养出感情来着。”
听到父母聊天,燕诚抬起头来,接过话头道:“那头驴,这一辈子,是只咬过我吗?”
父母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句话,逗乐了。
“普天之下能被驴咬过的,你怕是第一人。”父亲打趣着。
“噢,我后半夜还梦见它来着。”
燕诚对毛驴那梦中咧嘴的一笑,仍然记忆犹新。
“梦见它啥了?”
母亲来了兴趣,忙拿个马扎坐到燕诚旁边询问道。
燕诚不由分说道:“嗯,说是来见我最后一面。”
“咝,果然,诚他爹你看,这牲畜活的久了,就有了灵气哩。”
母亲对燕诚的回答很是满意,眼中满含震惊之色。
一向喜欢跟母亲抬杠的父亲听闻此言,也是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换在以前,燕诚肯定会对母亲说:“妈,你这是封建迷信,难不成这驴还会托梦。”
但是,自昨晚跟大伯燕青松聊过之后,却不得不信了这万物有灵之说。
他随口感慨道:“难道就因为曾经咬我胳膊一口,心里有愧?”
母亲半是关心半是教训地说道:“它那是护食儿,以后记着,这牲畜吃食儿的时候,不要近跟前去扒拉。”
燕诚故意问道:“那我不是好心帮它吗,不管怎样,它咬我一口,我至少也得吃一口肉。”
“那头笨驴,我大伯今天要剥了它吗?”
“你大伯准备把它埋了,现在还眼泪巴巴的呢,剥皮割肉,那不是往你大伯身上递刀子啊!”母亲白了一眼燕诚。
“这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就这么埋了,暴殄天物啊!不行,我得去劝劝我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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