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忘忧海 迷境现龙影
“我可能是真的太过敏感了。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自己的小心谨慎，镇上的这些小孩子们怕是没有几个是能够真正存活到现在……这不仅仅是因为那些觊觎家族的外人，还有毫无家族荣誉感的族内人。有些时候，自己真的是迫不得已……”想到这里，老祖慢慢抬起头来，他朝着跪在地上的子岩山看了一眼。
“怀英……”
听到老祖在叫自己的名字，子怀英快步走到老祖身前，跪在脚边小心回应道：“老祖，孙儿在……”
“打今儿起，这镇子上的安保全权交由你来负责……至于他……”老祖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流放到铁喙岭去吧，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虽然事先在心里已经有了些准备，但在听到老祖的这个决定以后，子怀英还是被吓了一跳。至于子岩山早已吓得磕头如捣蒜，满脸的鼻涕和眼泪，早已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但老祖并没有理会子岩山的求饶，她只是冷冷地望着山洞入口的方向。
“三天之后我会去墨羽山庄，到时候这镇上的事儿就全权交由你来负责了。”老祖站起身来，拍了拍子怀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对了，至于那个叫什么孙信的，你也派人去周边找找。如果能找到，就给他们送到云荡山去，卖那个老牛鼻子一份人情，日后我老婆子再说上两句，就不信他不收你为入室弟子。”
“老祖……我……”子怀英刚想要把心里话说出来，但还是被老祖给打断了。
“怀英，你不论是本事还是品行都有足够的资格入他仙门，奈何你投生了一个妖胎。”
“老祖……我其实……”
“好在上天还留了一丝希望。那老牛鼻子的截教奉行的‘有教无类’，在我看来要远高于那些自诩仙门的老家伙口中的‘天资正统’。所以，如果你真有一天能成了那老牛鼻子的徒弟，咱们一族也算是真正熬出来了，老祖我也会替你高兴。”
听到老祖这么一说，怀英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她抬头看了一眼老祖，但很快又低了下来，因为她害怕老祖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来。
目送着老祖离开以后，怀英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而此时，一早就等在一旁的怀玉和孙信小跑着赶到她的跟前，齐齐向她道贺。
怀英笑着揉了揉怀玉的脑袋，轻声地说了一声：“谢谢”。而当她把目光转向孙信的时候，心里那种刚刚被压制下去的情绪又一次涌了上来。
“恭喜你！”
“谢谢……”
怀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低了低头。她担心自己飘忽不定的眼神，会让孙信产生疑问。
安排完打扫现场的人手和重新部署镇子的安保岗哨之后，子怀英将孙信叫到了板仓镇外的溶洞洞口。
“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你……陪我走走吧。”子怀英说。
“好……”孙信应了一声。
他看着怀英，后者的表情中充满了心事重重。可能子怀英有意想要找一个安静的环境，想要和他说点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那条狭窄曲折的羊肠小道，蜿蜒向下朝着‘忘忧海’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至回头已看不到溶洞洞口的时候，怀英才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不走了？”孙信也停下了脚步，不解地问道。
子怀英长长地出了口气，好像是在调整自己的心态，又像是在安抚自己躁动不安的心。
“你知道你从哪里来的吗？”
子怀英的这句话，虽说有些直接，但确实问到了孙信的心坎里。
现在的他虽然醒了，但却记忆尽失。像是一个活在天地之间的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不清楚，之前的事情我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孙信如实地回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孙信看着子怀英，仍旧是一脸疑问地摇了摇头。
子怀英盯着孙信的双眼，从他的眼神中可以判断出他并没有撒谎。
在与孙信接下来的聊天当中，有几次她几乎快要告知他的真实身份，但最后又咽了回去，现在时机未到。
如今，青云观那边已经有了动静，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这副底牌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到时候就可以和那个老顽固谈上一谈了。
“这可难办了。就算后面想帮你找你的家在哪都成了一个问题。”
看着眼前的子怀英剑眉微蹙，孙信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将脸转向忘忧海的方向，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其实，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也未必就是一个坏事。有些事情……忘了兴许比记着要好。”
此时的忘忧海似乎听懂了孙信的心声，一阵轻风适时地掠过这片碧绿的草原，随着大片野草的起起伏伏，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两个人好像真到了海边。
“既然如此，那就先在这里安稳待着吧，等你的身体彻底恢复以后，再去考虑这些问题也不迟。”
“嗯……”
两个人没有彼此对望，都是望着那片‘海’，似乎将原本应该对彼此说的话，都说给了海听。
过了约摸有一盏茶的时间，子怀英先开口说道：“这是我跟老祖那儿给你讨来的名字，在你找到你真正的身份之前，你就先用这个名字吧。”说完，从腰间抽出一根竹片做的腰牌，上面写着三个字“子怀义”。
“你什么时候跟老祖那儿要的？”孙信拿着这个腰牌前前后后地看了又看。
“在你醒之前……”子怀英说，“在这里出入都需要有腰牌，你也不想这里的人都叫你傻大个子吧。”
“子怀英……子怀玉……子怀义……”孙信一边摩挲着手里的腰牌，一边小声地嘟囔着，“其实，叫傻大个子也没什么不好啊。”
“那随你……反正出入的时候，你记得你叫什么就行了。现在这里的安保由我来负责，但如果换一个不认识你的检查你，你答不上来。要是伤了你，可别说我没提前提醒过你。”
子怀英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就往回板仓镇的方向走去。
“那说好了！这名儿我可不叫昂，到时候他们要看我就让他们看腰牌就得了，反正我是不叫这个名字！总感觉好像还是低你一辈儿。”
孙信一边喊着，一边快跑两步追了上去。
三天之后……
老祖带着几个随从一大早就离开了板仓镇，如此一去，怕是得有个七八天才能回来。
而孙信则在这两天跟着子怀玉把板仓镇的里里外外溜达了个遍。这个从外面看上去感觉并不宽敞的溶洞，里面却是大有乾坤。
前些日子办满月酒的那个大水池子事实上只是这个镇子里的一个角落，如果再往里面走的话，像这样大小的地方还有五六个。
这些地方人为地被划分出了用处，有的用来种植粮食，有的用来居住，有的用来练武，甚至还有用来教孩子学习认字的私塾。
在送走老祖一行之后，孙信并没有着急回到镇子里，而是在子怀玉的怂恿下再一次来到了忘忧海。
“为什么又来这儿啊。”孙信跟在子怀玉的身后，一边走一边絮叨着。
虽然这个地方风景确实不错，但如果总来看的话，久了还是会有审美疲劳，尤其是对于他这种天生就对美这个词有抵触的家伙来说。
“看海啊。”子怀玉走在孙信前面，随手从路边揪下一株不知名的野草拿在手里，一蹦一跳地把玩着。
“哪来的海啊，那不就是一大片草甸子么。”孙信对那个地方确实提不上有多少的兴趣。
但又因为这阵子子怀英将子怀玉交给他来看顾，并再三叮嘱好生照料。所以，即便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还是得跟着来。
“你懂什么啊。那是因为你没见到真正的海。”子怀玉一边跑，一边回头朝被落在身后的孙信喊道：“快来啊。怀义哥哥！”
“我再说一次，如果不是在镇子里，别这么叫我！”孙信虽然嘴上有些不耐烦地回应，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了上去。
孙信和子怀玉两人走到上次他和子怀英站着的地方，从这里再往前走，就是一条隐没于草甸子里的不知道有没有方向的路了。
“看到了吗？就是那里。”子怀玉指着远处兴奋地对孙信喊道。
“什么？”孙信兴趣索然地顺着子怀玉所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在那里除了草地就还只是草地，别无其他。“不就是那些草地么。”
“哎呀！你再仔细看！就那里，那里有一棵树！”
孙信朝着远处努力地找了找，在几乎快要被地平线吞没的尽头，隐隐约约还真有一棵像是树的东西矗立在那里。
“好像……还真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孙信眯了眯眼睛，终于看清了那在草原尽头的所谓的大树。
“像是一棵……梧桐？”
“哎呀！什么梧桐！那是龙爪松！”
“所以，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咱们大老远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看那棵……那棵龙爪松的吧。”
“那肯定不是啊！你等会儿，一会儿就开始了。”
听子怀玉这么神神秘秘的地说，孙信那颗猎奇的心也终于被勾了起来。自打醒过来以后到现在，这周围还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心里泛起波澜的。
“来了！来了！”
子怀玉一边喊着，一边兴奋地拉扯着孙信的胳膊。
“别慌，别慌，让我看看是什么？”
孙信一边按下子怀玉快要跳起来的小身板，一边朝着那龙爪松的方向看去。
和那天跟子怀英看到的一样，大海一样的草原上扬起阵阵轻风，风拂草面荡起道道波纹……孙信站在那里，怀揣着一颗激动的心，甚至有些焦急地想要看看究竟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场面出现。
但过了许久，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那片草原在风的吹动下，像海浪一样，仅此而已。
慢慢地，孙信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来拎着子怀玉的衣领就要走，但子怀玉却一边挣扎着，一边嚷嚷着：“哎呀！老大不小个人了。怎么连这么一会儿都等不及！”
“还要等啥？等大海翻涌，惊涛拍岸？”
“等游龙出海，碧浪朝天啊！”子怀玉一手抓着旁边山体上的一块岩石，努力地跟孙信拉扯着。
但很快，孙信就停下了拉扯的动作，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
“听到了吧！听到了吧！”
当孙信把子怀玉放到地上之后，看着她连蹦带跳地跑到离‘忘忧海’最近的崖边上，指着远处回头对孙信喊道：“怀义哥哥！快看！”
只见龙爪松的方向，有东西正在从地平线下慢慢升腾起来。它的身形在半空中扭动着，同时一阵低沉雄浑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是什么？”惊讶之余，孙信问道。
“那就是龙啊！”子怀玉开心地说：“怀义哥哥，你知道吗？这棵龙爪松平时是很难见到的。如果能见到它那就证明这个人足够幸运了，如果再看到这龙爪松化龙的话，那这个人接下来的几年里都要走大运了。”
“哦……”孙信听闻此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听懂了子怀玉的话，但又似乎没真正听明白。
不过，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个间隙，龙爪松开始慢慢消失，而那条龙的形状开始逐渐清晰了起来。随着龙身的舞动，‘忘忧海’上的风力开始大了起来。
“看了吗！马上就要到游龙出海啦！”子怀玉一边开心地叫喊着，一边快速地跑孙信的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腰。
“怀义哥哥！站稳啦！”
孙信还没明白子怀玉这句话的意思，就感觉自己脚下的大地在颤动。那条龙开始在‘忘忧海’里翻滚升腾，每一次翻腾，都让人感觉脚下的大地也在跟着剧烈抖动。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他眼界大开的。
当龙身上的鳞片和样貌越来越清晰的时候，那片原本是草地的‘忘忧海’竟成了真正的海洋。连那惊涛拍岸而砸起来的海水，腾起来的潮湿且略带海腥味儿的味道，都如此真实地洒到孙信的脸上，钻进他的鼻子里。
“快低头，他过来啦！”
子怀玉一边叫喊着，一边拉着孙信的衣角，两个人刚把身子猫下来，那条在海上游荡了许久的巨龙就擦着两个人的头顶飞了过去，随后就是扑面而来的海风和久久回荡着的龙吟。
“它要去哪？”孙信慢慢站起身来，望着那朝山顶飞去，渐渐消失在云层里的龙。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有些来不及反应过来。
“八百里连燕山脉，只要它想去，哪都可以去啊。”子怀玉边说，边朝着龙的身影摆了摆手，似乎在和一个老朋友道别。
“你们看上去好像很熟？”孙信看着子怀玉，甚为不解地问道。
“那是自然，毕竟多少年的老邻居了。而且呀，之前我还偷偷跟着他出去玩儿过呢。”子怀玉一边背着小手一边仰着头，肉嘟嘟的脸上堆满了自豪。
“那咱们现在干吗？”孙信看着子怀玉脸上的表情，没有再接着往下追问，他知道自己再这么刨根问底地问下去，到 时候受刺激的该是自己了。
“等他回来啊？”
“好家伙，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笨！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为什么非要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说完，子怀玉朝着孙信扮了个鬼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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