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嗟来之食

新城纪199循—第三季度—24号上午

  居民们这天早早地就将补给点围了个水泄不通，很多人甚至从昨天半夜就开始蹲守在这里。人们总是抬头望向天空，期待着城市的补给无人机尽快出现。

  圣耶兰今天并没有穿着象征教会身份的白袍，而是选择了一件灰色的麻布斗篷混在人群中，她的护卫们也是换上便服守在她附近。

  人们翘首以盼那一刻的到来，但时间总会消磨人的耐心。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怀疑教会是不是在骗人，或许城市根本就没有打算给感染者们重新发放物资。

  圣耶兰想要安抚人群，但是她又怕暴露自己的存在，一直不敢发声。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可能性，他们也愿意一直等下去，这就是感染者。

  过了许久，眼尖的感染者第一个发现了远处天空飞来的几个黑点，那黑点在感染者们的眼中迅速放大，就像是人群心中那不断膨胀的欲望被现实具象化了，人群开始呼喊：“是…是补给无人机！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被连续饿了几日的感染者突然获得了力量，近在眼前的希望撑起了他们瘦骨嶙峋的躯体，对食物的渴求驱使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和那些被寄生虫操控的人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四架满载物资的大型无人机缓缓降落到地上，它们喷出的气浪将周围试图靠近的感染者全部掀翻了，对于城市的畏惧使得剩余的感染者不敢再继续上前。

  面对近在咫尺的食物，却无一人敢伸手。卡洛等人见状便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开始组织居民们有序领取物资。

  “请大家排好队有序领取物资，一人一份，妇女儿童优先。”

  可他发现居民们的反应有些奇怪，大家并没有按照他所说的排成一排，反而是死死地盯着维持秩序的教会成员们看。

  卡洛心中突然闪过不祥的预感，他冥冥中猜到了即将发生什么，现实来得太快，下一秒他的预感就印验了。

  “他们，没有枪！”

  人群中爆发出的第一声呼喊，就像是在这群饥肠辘辘的饿兽中猛地丢出了一块血淋淋的肉排，逼迫所有的野兽暴露自己贪婪丑陋的真面目，他们本能地奔跑，本能地撕咬，就好像人皮才是伪装，野兽才是本质。

  强壮的感染者居民冲上来将卡洛一拳揍翻在地，其他强盗们纷纷效仿，本想维持秩序的赎羽教会成员顿时遭到了一群失智“野兽”的围殴。人群淹没白衣，该死的道德被扔到地上任人践踏，叫骂一片，哀嚎一片。

  “抢，大家快抢！”

  “该死的，那是我的！给我留点！”

  “求求你们行行好，看在这里还有个孩子的份上，给我们留点吧…”

  各种声音一齐贯入圣耶兰的耳中，几乎将她的大脑绞碎。她看不见眼前混乱的光景，她所听即为所见，就在这一天，她的世界竟第二次失去了“光明”，她无论怎样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有那么一刻，善意的黑暗想要为她隔绝一切，想让她在这混乱中自我了结，直到一个浑厚的声音穿过一切阻隔，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她的心间。

  “站稳，这一切并非都是你的错，将一切责任归咎于自身，是对恶的另一种包庇。”

  弱小无助的圣耶兰被发疯的人群四处推攘，她本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在混乱中被踩踏至死，一个人却在她倒下之际扶住了她。那个身影是如此高大，高大到足以在混沌的洪流中为她挡下一切风雨，发疯的人群绕过那堵高山，绕过被山注视着的圣女，宛如一道奇景。

  “塞罗迪纳…先生？”

  塞罗迪纳在人群中护住了变装的圣耶兰，他从背后搀扶住这个少女，帮助她站稳脚跟。殉道者的力量透过那粗壮的手掌传递给了圣耶兰，让她忍住了呕吐的感觉，“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殉道者们及时进场，在事态发展到更糟之前抢先压制住了几个带头搞事的感染者居民，暴乱的势头渐渐小了下来，塞罗迪纳派人把几个被打成重伤的教会成员立即送去治疗了。

  被殉道者压制住的还有几个不服：“你们殉道者不是应该帮助感染者嘛！现在竟然反过来帮城市镇压感染者！哦，我懂了，你们跟教会那帮城市养的狗一样被驯服了，你们是拿帮助感染者当幌子的一路货色！别站在那边假装自己还有道德了，假惺惺的看着我都觉得恶心！”

  饿疯了的感染者不断出言诋毁殉道者和圣耶兰，塞罗迪纳想为圣耶兰堵上耳朵却被拒绝了，圣耶兰独自走到了咒骂者的跟前。

  “哈哈，怎么？圣女大人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你该不会还想着要原谅谁吧，别再展示你那令人作呕的圣母心了，有本事就立刻杀了我！有本事就……呃啊！”

  圣耶兰没等对方说完直接握着一块从地上摸来的石头招呼了上去，锐利的石块将那人的脸砸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没有资格求得任何人的原谅，你将被按照城市的法律处置，等待你的很有可能就是死刑。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不同情你的选择，这个下场，不过是你选择的结果。”

  圣耶兰随后转过身来，面向更多的感染者居民。他们中有人是参加了刚才的掠夺现在已经被殉道者控制住的，有人是刚才抢夺时与人发生争执现在伤得还站不起来的，有人是被抢抑或什么都没有抢到还在默默抽泣的……圣耶兰放大自己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也一样，我同情你们身为感染者所遭遇的不公对待，那是你们没法选择的…可后来呢？你们选择接受感染者的身份，选择了你们认为的所谓的“感染者的活法”，靠城市的施舍度日，看城市的脸色做人，需要枪支才能被管住的你们真的是在做人而不是在做家畜或是别的什么吗？你们不争人的活法，甘愿堕落为野兽，这是让我最替你们感到可悲的地方。我本来不想说得这么过分，但…这不是圣餐，这顿饭必然是有代价的，这是城市的施舍，是你们根本没得选择的嗟来之食，你们吃下去的都是你们身为人的尊严，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们竟没有一人为此而感到难以下咽，反而甚至为此对同伴大打出手，真是可笑，所以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感染者如今的下场有很多都是你们选择的结果。我希望你们记住自己吃下去的一切，也记住自己今天做出的选择，感染者不要为自己选的路而后悔。接下来分发物资的事情就交给殉道者们了，继续吧各位。”圣耶兰从未表现得对感染者如此失望，但今天发生的事让她必须把话挑明，塞罗迪纳说得对，她不能继续包庇感染者的恶了，只有让他们清醒过来自己究竟多么无可救药，他们才会去主动求医，这是她唯一能给出的解决方案。

  圣耶兰觉得自己有点做过头了，感染者们一定会对她有不少意见，可当她发表完自己的观点，感染者们反而都老实地排起了队，塞罗迪纳也对圣耶兰刚刚那番话表示认同。

  现在总算是有点在发救济粮的感觉了，就在大家都认为事情在向好发展时，一声枪响再次打破了眼前的平静。

  “所有人，立即放下你们手中的一切！再次强调，所有人，立即放下你们手中的一切！”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进场，威胁所有的感染者放弃抵抗，他们手中的枪诉说着不可违抗的禁令，人群只好乖乖就范。

  城防军的指挥官施瓦格走了出来：“将涉事人等全部带走。伊塔尔.圣耶兰小姐，你假冒城市名义私发物资，违反多条城市条例，并且涉嫌参与并组织包括绑架萝菈议员在内的多起失踪案，请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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