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从小就你学到了爹娘的鬼点子。”

    听完小弟那‘龌龊’的计划,车厢中的女子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身子半躺在软榻上问道:

    “但我还是不懂,昨天路过京城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进去,那魏鸣岐不就在里边吗?咱们还要往南走到什么时候?”

    前头的卫既闲闻言笑笑,给她解释道:

    “咱是虾米,虾米就要有虾米的自觉,那些鲸鲨还没进京呢,咱虾米急吼吼的,难道进去替它们趟雷啊?所以得先找一颗大树,如此才好乘凉——”

    “但找大树也有讲究,有些大树太老,太贼,例如咱们先前路过的神剑山庄就是如此,像咱们这种有跟脚爹娘又不在身边的小辈挂靠过去,难保不会被他们利用,风险太高,为智者所不为。”

    “而点苍楼这类游走正邪边缘的就更不用提了,若非京中那座仰止高山压在头上,压力太大,似它们这种平时都是被肃清的对象,跟他们沾上危险不说,还容易惹一身腥臊,弊要远远大于利。”

    说着说着,卫既闲眼中逐渐闪烁出睿智的光芒:

    “所以综合以上考虑,那种半高不高,刚刚冒头的大树才是最适合我们挂靠的,为弟这一路上搜集各种情报,恰好就发现了一颗这样的大树,甚至潜力远比我先前说的那几颗还要深厚,是真真正正的建木苗子!值得提前投资!”

    “眼下这消息知道的人还不多,咱们这算是抢了先机,机会难得,姐你千万不能不当回事,男人什么时候都能想,好机会可不是时刻都在的!虽说那魏姓朋友确实俊俏的不像话,但比起——”

    他最后话没说完就被帘中踹出的脚打断了,随后只听后边傻姐恼怒声音道:

    “他眼瞎,你也眼瞎!?他俊不俊俏跟我有一文钱关系?!我什么时候想他了!”

    “我错了我错了——”

    “……”

    姐弟俩从小吵闹到大,弟弟日常被打压,前头拉车的老马见怪不怪,一声响鼻后,继续不紧不慢的拉着车往前。

    傍晚黄昏。

    马蹄踏在镇上的青石条砖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其后的车厢布帘被人掀开,女子探头出来打量一圈,语气疑惑道:

    “怎么这么多江湖人?”

    “……”

    目光所至,贯穿镇子南北的长街上人潮涌动,路人相互擦肩而过时,腰间兵刃都时不时的擦碰,由此还能能听到争吵、围观拱火的杂声。

    卫既闲看着熙攘的小镇也有些摸不清头脑,下意识拿出地图看了眼,喃喃道:

    “这里应该是青华镇,镇外有个小渡口通渭河,算是繁华商镇……但不处在河道交汇,确实不该有这么多武人游侠才对啊。”

    商镇商镇,过往客多是商贾行贩,纵使有保镖跟随,但那些镖师和一脸草莽江湖气,一看就经常漂泊的桀骜武人有本质不同。

    正当卫既闲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时。

    “娘的,今个去那边想要入伙,那伙大头兵傲气的很,说郡主非中三境以上的人不要,我说老子刀头舔血,不比那什么中三境的人差,手下还有一帮弟兄,郡主让我们打京城也使得,硬是鼻孔朝天,给老子一两银子就打发了,早知这样老子就不下山了,白跑一趟——”

    马车缓缓驶过一酒肆,窗边靠外的一桌,几个模样匪类的男子正聚在一起,冲其中一个郁闷灌酒的男子取笑。

    “哈哈哈哈!你‘血手雕’也有今天,好歹在山上也有名有号,那帮兵弔这么欺辱你,你这一山之主就忍气了?”

    “是啊,往常就听说你脾性大,欺辱不得,怎么下山一趟卵子软了?晚上不得去找女人治治啊哈哈哈哈——”

    一片轰笑声中,先前那自顾自灌酒的大汉将酒往桌上一砸,闷声道:

    “不忍如何?那帮大头兵一身甲胄能当镜子使,还个个人高马大跟天子亲兵似的,营中还有骑马的,那更是一眼不凡,说不定就是琅琊兵里的麒麟卫,换伱敢冲他们呲牙?”

    他有理有据的说完以后却并没能换来同伴的理解和同情,反倒笑声更大了。

    “不敢不敢——”

    “那琅琊兵这般瞧不起你,我要是你就直接进北边,看能不能把那只凤凰找出来,真要撞大运得了四灵奇物,你小子再去水寨,那些大头兵还不得把头磕进地里?就连那琅琊郡主都得对你刮目相看,说不定你就成琅琊驸马了哈哈哈——”

    唰唰唰!

    酒肆中忽起刀兵声,随即有人隔着几桌呵斥:

    “小小山匪也敢对郡主出言不逊,砍了!”

    “……”

    嘈杂声大起,不过又是江湖的寻常一幕而已,马车上的卫既闲见怪不怪,但掌心却泌出了点汗。

    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按理说琅琊郡主黎禾入关中的消息应该没多少人知道啊,怎么路边连个九流山匪都收到消息了?

    “你干嘛——还走不走了?”

    身旁傻姐拍拍他道:“昨天蹲了一晚上,我腰都快断了,赶紧找间客栈休息!”

    “……咳。”

    想尽快弄清楚情况的卫既闲清清嗓子,道:“姐你先去,我去附近打探打探消息,过会再去找你。”

    “随你——”

    女子毫不留情的将他挤下马车,随即驱车往前,留在原地的卫既闲左右看看,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到了就近的旁边酒肆。

    自古以来,酒肆茶馆都是打探消息的绝佳场所。

    卫既闲一念至此刚要抬脚,脸色忽地古怪的扭过脸,冲傻姐离开的方向大喊:

    “姐——你倒是给我留点钱啊!”

    “……”

    人流熙攘,哪儿还有马车的影子?

    少不得要卖卖脸了——

    卫既闲无奈的摇完头走进酒肆,此时里边的酒客依旧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为楼上刚才的冲突所打搅。

    自古江湖客扎堆的地方就是这样,都是常年练武手持利器的,彼此遇见了脾性不合起冲突再正常不过,因一句话说错就血流成河的事儿都常有。

    今日楼上这遭就是如此——

    还未走上二楼,卫既闲便嗅到浓浓的血腥气,方才几个对‘琅琊郡主’开玩笑的九流山匪已经身首异处,战斗过程干净利索,等他上去时,窗边的几人已经在淡定自若的擦拭刀剑了。

    “这是清理费用。”

    擦完家伙事,当头一人扔出角碎银子到瑟瑟发抖的小二身前:“官府要是过问,就说杀人者,琅琊郡主帐下张文奎。”

    “……”

    好嘛,原是好死不死碰到正主手下了。

    当山匪损阴德,真是霉啊。

    待那伙琅琊郡主手下的江湖人离开以后,卫既闲向边角窗边一席看了过去——

    此时二楼之中仅剩这一桌,桌上则坐着一锦衣公子,身上未佩兵刃,身后却一左一右站着两位随从,竟分别做黑白衣打扮,黑衣那个手似蒲扇,魁梧像门板,白衣那个则矮如三寸丁,站起还未有椅背高。

    这是标准如江湖世家子外出游历的配置啊!

    不标准的世家子卫既闲眼中一亮,慢步向那边走过去,还未靠近,那一黑一白便齐齐转睛过来,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五感竟这般敏锐?

    怕不是一般随从啊……

    因昨晚事儿有了些心理阴影的卫既闲心生犹豫,正要却步之时,桌上那锦衣公子似有所感的回过头来,向他疑惑声道:

    “兄台,有事儿?”

    “……”

    当看到这锦衣公子的具体面容后,以卫既闲的教养,心中都下意识想起一个不礼貌的词儿。

    ‘地主家傻儿子’

    和身后二位随从不同,这位锦衣公子生得一张圆脸,腮胖而唇厚,还有一双厚眉头,让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由忍俊不禁。

    卫既闲自认是个有素质的人,便忍着笑感抬手一礼道:

    “见过,在下江州人士,路过发觉此地热闹非常,心中好奇,便来楼里想打探一些消息。”

    他态度诚恳,那锦衣胖公子闻言粗眉毛一扬,道:“江洲?没去过,但我爹有生意在那,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过来陪我吃点?”

    他声音正经,但天生带着几分憨气,很难有人听他说话和他对视时不是笑着的。

    但卫既闲不同,

    他能忍。

    “正好,我身上一文钱都没带,就先蹭兄台一顿,晚上兄台若不急着走再换我来请。”

    卫既闲说完走过去,和这锦衣胖公子对视而坐后又一拱手:

    “江洲,卫闲。”

    “见过——”

    待他招呼完以后,那锦衣胖公子一边让小二新上一副碗筷,一边正色对他道:

    “我姓齐,从小到大,很少有人刚见到我时是不笑的,你能忍得住,所以这顿饭我请你。”

    “……”

    被点破以后,卫既闲忍着心里的一点小尴尬,正色道:“那就谢过齐兄了。正所谓男儿相貌爹娘赐之,所以——”

    “我懂我懂,我看的开,你不用安慰我。”

    锦衣胖公子摆摆手冲他无所谓的道:“你是江洲人,来关中应该是为了此次的四方诛魔吧?”

    “呃——”

    “呃什么呃,除了外边那些光脚的游侠,谁不知道关中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啊。”

    锦衣胖公子说着指指身后的一黑一白:

    “我虽然不会武,但江湖上的事儿还真少有我不知道的。”

    “……”

    卫既闲抬头看看那神色漠然的一黑一白,最终点点头,试探性的问道:

    “所以齐兄也是——”

    “我不会武,倒和我关系不大。”

    说完,锦衣胖公子指指南边:“是琅琊的那位郡主举旗了。”

    “举旗?”

    卫既闲闻言脑袋一时都没转过弯来。

    锦衣胖公子奇怪道:“你是装傻还是你真不知道四方诛魔这回事?举旗就是——”

    “我知道。”

    回神以后,卫既闲苦笑一声,道:“我只是没想到,竟然是黎郡主做第一个……”

    要知道此次四方诛魔牵扯到的江湖势力众多,不乏有神剑山庄这种资历深、名望高,以及点苍楼这种实力雄厚的组织。

    和它们相比,琅琊郡主不仅在纸面硬实力上逊色一筹,个人的年纪也太小,换言之就是资历、江湖地位浅薄,也只有名声滔天响亮,能和京中的那位一比。

    但名声归名声,名声转换成资历、地位都需要实力以及时间的沉淀,所以在卫既闲的设想中,此次诛魔琅琊郡主应会做晚辈姿态,不争先争强才对。

    这才是一般聪明人的做法。

    而今四方未动,她却像个领头羊一样举起第一杆旗,先不说出头的锥子先烂这个道理,要是其他人看不惯她的作态,不予响应忽是在之后行动中刻意忽略她,那‘救世主’黎禾可就成笑话了。

    听卫既闲这般一说,锦衣胖公子这才理解恍然,靠在椅背后笑道:

    “确实,最开始我也意外,只能说郡主她不愧有风采,做事总是出人预料,难怪将来能打败集六龙之力于一身的东方鸣岐。”

    “……”

    卫既闲沉默不语,连夹菜动作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前些日子郡主她还抓了东方鸣岐手下的一批人,没过几天就杀了一部分,啧啧啧,据说寨前的渭河都被染红了一段,剩余的那些,怕是要留待誓师拔寨的那天祭旗,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

    卫既闲听得眉头狂跳——

    虽然此举确实有增加威望的功效,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本就是第一个举旗的,做事又这么绝,琅琊郡主是真不怕京里操纵着朝廷的那人逮着她往死里怼吗?

    再加上正道这边也留有隐患。

    虽然琅琊郡主名声大,但就她从头到尾的一系列操作来看,怎么都是一副炮灰相啊!

    难道他眼光出错了,被改变命运的黎禾郡主根本不是什么建木苗子,而是被过度助长的可怜秧子?

    正当卫既闲陷入犹豫,觉得是不是要换一个挂靠,亦或者直接打道回府的时候,锦衣胖公子忽又指指楼下的人流,道:

    “对了,除此之外,镇外这几天刚发生了一件事儿,这儿有八成的人都是为它来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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