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雕像

一路行来，广场上的人渐渐地散去，他们集聚在一起似乎就只是为了倾听“使者”带来的指示，听完之后就各回各家了。

偶尔也会有人好奇地看着晏如，似乎想上前来说句话，最后却都望而却步。那些人大概好奇她这个所谓的“使者”，却碍于祭司的威严不敢靠近。

就这么在目光的洗礼中走入巫月神殿，与晏如想象中不同，这座神殿虽然看起来庄严肃穆，里面却并不沉闷，进门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地面上铺着华丽的织锦。南瞻部洲出产一种名为“槡杞”的灌木，用独特的手法处理之后柔韧如丝，但是材质比丝质更加结实牢固，水火不侵，名曰“槡丝”，是巫族特有的一种织料。地上的织锦就是这种槡丝织成的，颜色以暗色为基调，一眼看去并不华丽，却与大殿的古朴气质相得益彰。

神殿中人来人往，老人、孩子、青年男女进进出出，追逐嬉闹，嘈杂声甚嚣尘上。若不是后影告诉她这里是神殿，晏如险些以为自己置身尘世的集市庙会。

“过几天就是巫族的拜月节，每到节日前后，巫月神殿会对巫族所有人开放，每个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瞻仰后土大人和诸位祖巫的遗风，向月亮祈祷平安喜乐和神赐力量。”后影适时解释。

接着又简单说了下拜月节的由来和一些习俗，晏如听着，不时提问。路上遇到穿着神殿服饰的巫女和巫觋，后影停下来打招呼，晏如就跟着点点头算是见过。庆幸的是，这些神殿工作者对待她的态度都很正常，不像普通巫族人那样狂热。

两个人说着话，转过喧闹的大殿，往神殿后面走去，路途渐渐变窄，两侧水声潺潺，花木稀疏，周围清静起来，一座洁白无瑕的尖顶建筑出现在眼前。

后影伸手表示邀请，“大祭司就在里面等候，请随我来。”

在得知大祭司的存在之后晏如就一直在想这位大祭司会是什么样子，是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背影佝偻的老大爷？大祭司地位尊崇，德高望重，肯定不年轻了才对。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待会儿见了一定要有礼貌，对待长者要尊敬。

通报过后，后影在殿外停住等候，晏如一个人走进殿中，只见大殿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正对着殿门的墙上一轮硕大的玉石雕成的圆月光华轮转，表面似有光晕流动。而圆月之下的高台上，肃然端坐着一尊高大英武的雕像。

那雕像是个雄壮的男子模样，眉毛浓厚，眼睛圆如硕果，头发短且直挺挺得竖起来，两只手掌出奇得大，一手垂在膝盖旁边，一手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斧头，足有雕像本人的一半大小。他抬起头，目光朝斜上方看去，手中的斧头似乎时时刻刻运足了力气，随时都要挥出去一般。

晏如一见到这尊雕像，浑身的血脉倏然间沸腾起来，熟悉的感觉汹涌澎湃，只是望着这尊雕像，脑海中涌动起狂热的敬仰和眷恋，就像……就像人间的话本里，迷路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父母。

眼底热气上涌，鼻子一酸，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沿着脸颊滑落，跌碎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晏如怔怔地看着那尊雕像，膝盖一软，不自觉地跪了下去。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无法思考，不知过了多久，跪在雕像前的晏如忽然间失了力气般倒下去，双眼紧闭，意识迷离。

在她昏过去之后，原本候在外面的后影走了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晏如，脸上丝毫不见惊讶，仿佛她的昏迷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走上前，俯身将晏如打横抱起，看着她安宁的睡颜，唇角微勾，露出个温柔的笑容。而后，转身离开殿中。

在即将走出殿门之前，却又忽然转身，朝着殿中的雕像深深看了一眼。高台上的雕像神情庄严，无悲无喜，他仰望着天顶，手中的巨斧蓄势待发，眼中看不到任何其他事物。

后影转身抱着晏如走出大殿，在他们离去之后，原本庄严肃穆的大殿如水起涟漪般一阵波动，整个殿中的情形都模糊起来。

晏如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外边的天已经黑了。南瞻部洲天长日短，天幕黑得彻底，那就是很晚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地睡一觉了，地府的工作压力大起来之后，周公就果断地外出打酱油去了，等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她的作息却被打乱了套。这一觉醒来，简直神清气爽，整个人像吃了十大碗香喷喷的香肉蒸饭。

想到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和红油肉，晏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下意识地抹了把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把床单卷吧卷吧就要往床底下塞。塞到一半塞不进去，这才想起这张床不是她在兰溪山的床，这里也不是兰溪山，而是巫族的聚居地潜渊。于是又手忙脚乱地把床单抽出来恢复原样，整了整衣襟在床边坐下来。

她之前不是去见大祭司了吗？怎么就睡着了？

晏如捧着脑袋大皱眉头，死活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更想不起自己到底有没有见到大祭司。正在为难之际，门被敲响。打开门，后影站在门外。英俊威武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你醒了？”

然后不等晏如追问就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原来在她进入殿内之后不久，就有其他祭司找过来，告诉后影，大祭司今日临时有急事离开，无法见客，请后影代为招待使者。使者有任何要求都尽量满足，务必使使者宾至如归，感受到巫族的热情和欢迎。并且请使者向后土大人和地府的秦广王等旧人代为传达敬意，虽然他们都已脱离巫族的身份，但是他们为巫族做出的牺牲，所有巫族人永世不忘，日夜感念。

“这样啊，那我怎么会睡着呢？是你送我回来的吗？”晏如问道。

后影点点头，“抱歉让你久等，你大概赶路太辛苦，我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你睡着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吵醒你。”

原来如此，她最近为了赶路是挺辛苦的，尤其这里太大太晒。晏如心底还有点怀疑，但是想想之前自己也有几次莫名其妙地睡过去，还做了奇怪的梦，这次大概也一样。这么一想，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她来是为了帮孟婆传话，现在话传到了，巫族人也过得很好，判官给的工期不多，晏如打算早点上路赶回地府。

后影却拦住她，请她多留几日，“大祭司因急事离开，事情处理完之后一定非常想亲自接见你，孟婆大人很少与地府联系，还请使者体谅我巫族人的心情，再盘桓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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