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珍珑
厚厚的卷宗放在了案头,青烟袅袅,细细的烟丝从香炉之中升起,烛火明灭,尉迟烨将最新送来的卷宗放在桌上,身子缓缓向后一仰。
李愿站在他身边,眉眼不动,眼角的余光却是瞧见了乔羽飒几个字。
这段日子卷宗源源不断地送进宫中来,居然全部是关于乔姬的消息,陛下日日查看,却也没有动手的意思,他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些年,有些不明白了。
自乔姬进宫,陛下与之前,大不同了。
心中难免诧异,若是没有记错,陛下也不曾见过那乔姬几次,怎的会对她这般上心?
那乔姬面容清丽,性格温润,倒也像是个大家闺秀,但若说是哪一点能如得了陛下的眼,他还真是有些想不到。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小内侍轻声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李愿微微一低身:“陛下,国师求见。”
尉迟烨皱皱眉,看了看时辰,已经是三更天了,国师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宣。”
不多时便听见一阵清软的脚步声,尉迟烨抬眼瞧去,便瞧见青丘带着面具,慢慢地走了进来。
待她行了礼,他懒懒地靠在软垫上瞧着她:“这个时辰,国师可是有什么要事?”
面具下的红唇微微一弯,扯出一个笑容。
“青丘近几日得了个珍珑,听说陛下这几日忧思难眠,左右无事,便带了这珍珑来请陛下手谈一局。”
尉迟烨眉尖一挑。
这个时辰,却是来和他下棋的?
这妖孽向来心思诡谲,尉迟烨倒是有些好奇她打的什么注意。
微微一笑:“国师请。”
两人对坐,中间隔着墨玉的棋盘,青丘素手轻挥,棋盘上便显现出一个残局来。
尉迟烨瞧了瞧,果然复杂难解。
“国师是在哪里瞧见的这个残局,这一眼瞧过去,倒像是生死无门啊。”
青丘微微一笑:“生门即伤门,伤门即死门,若是反过来,死门亦即生门,只要是棋局,总有破解之法的。”
尉迟烨只觉得她话中另有深意,只是棋已落子,他也无暇分心去多想,便一门心思放在了那珍珑之上。
青丘执黑先行,他执白后跟,开始几步倒也流畅,灯光如豆,窗外树叶簌簌作响,屋内虽静,便也听得那棋子在玉质棋盘上的落子之声,只是半柱香之后,那落子之声,竟是渐渐地慢了下来。
棋子错落,黑白斑驳,一时间便如两军交战,各有优劣,战事胶着,双方均是进退不得。
所谓珍珑,便是如此,你我各有死伤,你我均无生门。
尉迟烨一时间觉得有些眼花。
不知怎么的,便觉得心底有一层冷汗,慢慢地渗了出来。
一如那日玉池山百兽破牢,他新魂侵身。
他瞧着棋盘,一时间视线竟是有些模糊了。
湿寒入骨。
一个男人独自走在一条昏暗的通道之中,面目模糊,却是隐约可以瞧的见他一身的血迹,步履踉跄,似乎是神志都有些模糊。
前方忽然传过来一道亮光,男人上前紧走几步,便瞧见一扇微掩的青铜门,那门上花纹古朴扭曲,倒像是什么符咒。
他伸手推开了门。
亮光四起,男人忍不住伸手挡住了眼睛。
周身亮如白昼,他放下手,却像是身处仙境之中,周围满是一片白雾,一个洁白的身影便站在白雾之后,隐隐约约的,却是瞧不清楚容貌。
“暖暖。”
那男人开口,声音嘶哑。
“不对,你不是暖暖……”
他扑通一声冲着那个身影跪下了。
“求求你……帮帮我……从小我便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帮帮我,我怎么才能找到她……”
白雾之后一阵静谧,许久才有清冷的声音传出来。
“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男人跪在地上,眼泪一颗颗地砸在满是鲜血的衣襟上。
“她被人带走了,我亲眼瞧见的,一晃眼便不见了……我知道你定能带我找到她,你帮帮我……”
那白雾之后的人似乎是走近了些,只是那雾气更是浓重,依旧瞧不清那人的脸庞。
“你可想清楚了?”
男人拼命点头:“我想的很清楚,我要去找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去找她……”
白雾之后的人似乎是笑了,连声音都欢快了些。
“就算是你找到她,就凭你这个样子,你如何跟他抢?去了,只怕是照样连她的人都见不到。”
男人抬起脸庞,目光有些空洞:“那我该怎么办……”
白雾之后的人笑了起来:“你若是有着孤注一掷的觉悟,我倒也不是不能帮你。”
男人眼中闪出亮光,定定地瞧着那个身影。
“只是,一个不小心,你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即便如此,你也愿意么?”
男人几乎没有考虑便脱口而出:“我愿意,不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
四周雾气波动,那人在白雾之后放声大笑,似乎是心里说不出的快活。
那笑容却像是一把尖利的刀,能的刺入他的大脑。
尉迟烨猛地惊醒过来。
一阵疾风忽然从窗外吹过,穿过树桠发出尖利的声响,似鬼哭,似狼啼。
刚刚的那阵笑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尉迟烨伸手扶住额角,只觉得连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痛。
青丘抬起眼睛瞧着他,一双桃花眼中满是似笑非笑的神情:“陛下可是累了?”
尉迟烨目光一凛,冷冷地瞧着她:“国师这珍珑,倒是真有些个意思。”
青丘抿嘴一笑,低头看了看,忽然伸手拂乱了棋盘。
“想来今日陛下是累了,实在是不适下棋,这珍珑颇耗心神,陛下明日还要早朝,还是改日再下的为好。”
她款款起身,低头一行礼:“青丘告退。”
尉迟烨并不答,青丘也不曾理会,只低头退了出去。
尉迟烨坐在软塌之上,忽然觉得有些冷。
这妖孽带来的珍珑,果真是妖气纵横。
只是他刚刚瞧见的,是什么?
他原是当今太后身边的一个女官所出,自小便被养在太后膝下,年少之时便听得宫中的老人说,他出生之时,母妃的宫殿之上紫气东来,隐见飞龙之影,当时的国师便说他是天生王者。
只是他母妃福薄,拼死诞下他,便去了,从此他便被养在太后膝下,那恶毒的妇人,却在父皇大行之后,在他身上下了极阴毒的蛊毒。
他果真是天定王者,那沾身即死的蛊毒,居然只是伤了他的元神,却并未要了他的命。
他要乔姬,不过是看中她体内的那柄上古神兵。
只是事情却不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了。
便是连十五弟也瞧出他的不妥,他自己怎会不知?
今日一局珍珑,竟是让他看见了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只是他心中却是明白,他今日所见,定是和青丘有关的。
定然,也是和他有关的。
月色微凉。
乔羽飒坐在院子里,仰头瞧着茭白的月光,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念起苏寒来了。
那时候她的世界只有他。
两个人从小便相依为命,若不是苏寒,她乔羽飒指不定早就在哪里变成孤魂野鬼了。
一件长衫披在了她的肩头。
不用回头,便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花果香气,空气微微波动,便有人在身边坐下了。
“这么晚了,飒飒怎么还不睡?”
乔羽飒依旧仰头瞧着月亮,头也不回:“快到中秋了。”
中秋,向来是团圆之节。
除了去年中秋是与爹爹哥哥们一起,之前的中秋,她向来是与苏寒一同过的。
可是今年,却是要和三个怪胎一起过。
“我明白了,飒飒是想家了。”
乔羽飒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我之前有个朋友,叫苏寒,那时候,每年的中秋都是他陪着我过的。”
白泽脸色微微一变,却是没有说话。
乔羽飒捧着脸颊,眼睛瞧着前方,不知怎么的,心里对苏寒的思念竟是愈发的浓烈:“我们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后来他被人收养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一直没有断了联系,想想,他对我,倒是比对他妹妹苏暖还要好些。”
白泽的脸变得苍白。
乔羽飒没有发觉,转过脸去瞧他。
“白公子,你可是能送我回家一趟?我只是想见见爹爹和哥哥们。”
白泽没有说话。
她这才觉得他有些不对。
“白公子?”
白泽回过神来,瞧着她微微一笑:“近日风声太紧,只怕你回去,会不太方便。”
乔羽飒心中也知自己是勉强了,也不再说,只又转过了头去。
白泽知她心中实在是想念家人,虽然这乔家在宫中放出的消息是一直在外寻找她,只怕宫里的人却是也知道了。
宫里定然有专门克制他的信符,他虽然受了伤,若是拼上一拼,也还是能将她带回来的。
只是他却是不愿意让她见到她大哥。
他虽不通世事,又怎么会不明白那乔宇澈的心思。
只是瞧着她那般神情终究是心里有些不忍。
伸手拉了拉她的手:“我想想办法,带你回去便是。”
乔羽飒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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