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琴脂佳人 非我族类
几人上了楼,走过各式各样的或清雅过或安静的房间,江冉伏在乔三耳边轻声道:“爷,这不像是楼子,倒像是书院。”
乔三哼了一声:“假模假式。”
环儿姑娘的房间也是同样的素雅,淡青色调,屏风上绘着也是梅兰竹菊,脂粉气极少,倒像是大家闺秀的房间。
乔三是个不爱循规矩的,江冉便在两位主子身边坐下了,低声道:“爷,这里像个小姐的房间。”
毕竟是人家的房间,乔三就是再放荡也不能在人家房间里面大声说不是,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当年飒飒的房间要比这里舒服得多,你瞧那屏风书画,没一件名家的手笔,当年飒飒用的可都是最好的,不说纸张书画,便是练字用的笔,都是连皇帝都不一定用的上的好东西。”
香风飘过,环佩叮当,淡青色的纱帘一掀,便有一个穿着水墨翠竹月白底长裙的女子扶着小丫头的手慢慢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孩子,恭恭敬敬的抱着一架古琴。
想来这便是环儿姑娘了。
蒲牢看了那娇滴滴的女子一眼,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这女子身上的气息不对。
那女子的目光先是在他带来的琴上扫了一眼,又转到了乔三的脸上,最后落到了他的脸上。
却是并无异色,神色自若地给几人请了个安,便在桌边坐下了。
江冉见了人还算规矩,安安生生地立在一边,也不说话了。
那环儿姑娘叫人去泡了新茶,目光又落到了蒲牢的古琴上。
蒲牢小时候也曾见过伏羲琴一次,只是后来伏羲琴同其他神器一同遗失,不知所踪,他又是爱琴的,便自己仿着记忆中的伏羲琴做了一把,用的便是生长于天池边的青桐木,古琴的琴弦大多是用蚕丝羊肠所制,而蒲牢这把,却是地下应龙的龙肠所制。
即便是不比伏羲琴,却也是当世绝无仅有的好琴。
乔三虽然知道蒲牢向来宝贝的这把琴是好琴,却是不知其中的门道,也曾厚着脸皮向蒲牢讨要过多次,蒲牢本不是个小气的人,若是借于他弹弹倒也无妨,只是说要赠与他,却是怎么也不肯的。
环儿眼中闪过一道光,目光便不住地往琴上瞟,似乎怎么也不肯放开了。
乔三对美人没兴趣,却是一心想听听美人的琴声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悦耳,环儿一心又在那架古琴上,遂没说上两句,便扯到了琴艺上。
乔三也掩来意,直接说道:“一直听闻姑娘琴艺高超,只是极少现曲,在下也是爱琴之人,今日算是三生有幸,能得见姑娘芳容,不知在下可是有那个福气,再能听听姑娘的仙音？”
那环儿眼睛又瞟了一眼蒲牢的古琴,笑道:“好乐配好琴,今日我也是瞧见了公子随身带的古琴,怎么也是比我这俗物要好得多的,想来公子定然也是个中高手,环儿又怎敢班门弄斧？”
“姑娘谦虚了,”乔三好容易见了人,哪有不听听那传说中的仙乐便走的,连忙怂恿,“在下只是略知皮毛而已,若是能听得姑娘一曲,定是此生无憾了。”
环儿笑道:“不过是众人高抬了,今日公子竟然有兴致,环儿莫敢不从,只是我这俗物实在是入不得公子的耳朵,能否将公子的琴借于环儿一用？”
乔三听她肯弹,哪里不肯,立马答应:“如此甚好。”
环儿大喜,起身便要亲自去拿琴。
蒲牢正端端正正地坐在琴桌旁,见她过来也不曾动一下,便在环儿手指碰到琴身的一刹那,他猛地一掌击在桌上,古琴应声而起,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疾风闪过,环儿只觉得他那一掌似乎是震在她的心口,瞬间压力大增,足尖一点便向后退开两步,长袖一甩,一双白生生的手掌便从袖中探出来,却是罡风凌厉,直冲蒲牢而去。
蒲牢神色不变,手腕一翻,古琴便落在他的膝头,素手微抬,指尖轻拨,一串音符便从他指下流出,明明轻音悠扬,却是杀气十足。
乔三还未反应过来,便瞧见那娇娇怯怯的环儿姑娘忽然十指如针,一脸杀气地向蒲牢抓去。
蒲牢面若冰霜,一双眼睛紧盯着环儿,手指不停,一串串的音符如同符咒一般地打在环儿身上,竟是让她一时半会儿近不了身。
乔三便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这环儿姑娘,大抵是个妖怪。
蒲牢额上微见细汗,自打一进来,他便瞧出这位琴艺高超的花娘不是一般人,那看向他古琴的目光中又满是贪婪之色,他自然是不愿让这等妖孽碰他的至宝,这才出手阻止,这古琴放在平时也就是个修身养性的,可若是被心术不正的旁人得了去,只怕会变成一件杀伤力极大的武器。
环儿身子一抖,无数道细丝忽然从袖中喷出,直冲蒲牢飞去,蒲牢一个侧身,手指频率加快,将古琴挡与身前,瞬间仿佛是一面看不见的墙横在两人之间,那细丝在半空中纷纷坠落,掉在地上竟是将厚厚的绒毯都蚀掉了一块。
蒲牢目光凌厉,唇角一丝冷笑,宽大的衣袍无风自起,音符仿佛变成了实物,一个个地击打在环儿身上,那女子低声嘶吼,被琴音扰得不胜烦恼,偏偏又近不得他的身,一时间只有僵持。
那女子猛然不耐,身子一抖,瞬间布帛纷飞,竟是她将衣物震裂,露出雪白的上身来。
乔三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心道难不成这妖孽打不过蒲牢,要色诱不成,这心思还未转过来,便见那女子肚脐处猛地抽出几根银亮的丝向蒲牢冲去。
乔三只来得及瞧见那女子背上的牡丹刺青,待瞧见那银丝之时,那银丝距蒲牢已经十分的近了。
蒲牢目光微缩,身子向后一仰,堪堪躲过,一手抚琴,另一手从袖中探出,一把抓住银丝,用力向后一拉,却觉手心一阵火辣辣地痛,心底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松手,身子一扭,向后退了几步。
那妖孽桀桀怪笑:“公子这双手弹得一手好琴,若是伤了,那可是当真可惜。”
蒲牢不屑于与这等东西说话,只冷哼一声,手腕一抖,琴声凌厉激昂,竟将那妖孽又逼退了几步,便是连肚脐中的银丝都断掉了。
蒲牢乘胜追击,足尖一点将琴桌踢飞,向环儿砸去,那女子银丝被蚀断,身形不稳后退了几步,还没等站稳身子便被琴桌砸了个正着,待再抬起头来时,却见一柄长剑破空而来。
这房中装饰不少,这长剑也只是挂在墙上做饰物的,蒲牢顺手拿过,眼瞧着剑尖便要刺入那女子胸膛,忽然想起一事,剑尖一挑,又滑了开去。
环儿是被妖孽附身,他这一剑刺下去,只怕这姑娘也要香消玉殒了。
两人本离得就近,蒲牢这么一撤剑,却是给了那妖孽回手的时间,好在他反应极快,一个翻身躲开,只是怀中的琴却是被银丝缠住了。
蒲牢哪里肯放手,一手拖着琴身不放手,另一手在琴弦上波动,音符飒飒如疾风,簌簌若落雨,仿佛上好的夜明珠在水中敲击碰撞,不仅听着悦耳,竟是让人觉得眼前一片斑斓,美不胜收,乔三与他认识这么长时间,竟是从未听过这等乐律。
楼下本就清净,这琴声传的又远,这客人之中也有不少爱琴之人,听到这琴声更是屏气凝神,生怕漏听了一个音符,听到激昂之处,忍不住拍手赞叹,,互相询问这是出自哪位姑娘,那楼子里的老鸨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直吹嘘是环儿姑娘在楼上见客,今日能听到,也算是大家有福了。只怕明日里,这环儿姑娘的名声,要更远了。
乔三在一旁插不上手,偏生又想好好听听这琴声,几番纠结只得提着剑团团转,又生怕误伤了屋中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们,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也知蒲牢向来身子不好,不知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却听身边一阵低语,转头瞧见江冉低头口中念念有词,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双手一推,那黄纸竟隐隐冒出金光来,直冲环儿而去。
环儿猛觉背后有风,侧身欲躲,却觉得仿佛一块巨石猛地砸在身上,胸口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蒲牢一跃上前,一掌按在她的额头,环儿口中嘶嘶地胡乱叫着,目光中满是恐惧地看着蒲牢,似乎是想说什么,蒲牢不耐,伸手点了她的穴道,口中猛喝一声:“现！”
那环儿身子猛地挣扎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乔三蹦跶上前:“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蒲牢一把将他拉开,乔三这才看见,几缕黑气从那环儿姑娘的口鼻之中飘了出来。
“大抵是被妖精附身了。”
江冉上前蹲了下来,伸出两根手指将那道黄符从环儿背后捏了起来,乔三这才瞧见,那环儿姑娘背后的牡丹被燎了好大一个洞,在雪白的肌肤上异常显眼。
想了想觉得不对,这小子才多大,忙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小孩子不许看！”
江冉嘿嘿笑了几声,倒也没有反驳。
蒲牢一声冷哼:“是蜘蛛精,那么多双的手,难怪琴弹得好。”
环儿一声轻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乔三冲那几个吓得不像人的丫头小子们挥挥手:“过来吧,你们姑娘没事了,赶紧上来伺候！”
环儿从地上爬起来,惊觉自己衣不蔽体,惊叫了一声,还好一直跟着她的丫头还算伶俐,忙上前将披风裹在了她身上。
这环儿姑娘也是刚来琴脂阁不久,进门之时便弹得一手好琴,只是半个月前正在给琴弦抹松香,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便觉得背后火辣辣地痛,旁边还有两个长得及其好看的男人正盯着她。
房间里面一片狼藉,乔三虽然没有听到那传说中的环儿姑娘的琴音,却是觉得这环儿姑娘大抵再怎么厉害也厉害不过蒲牢去,当即没了兴趣,见她醒来,没得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拉着蒲牢便走了。
才出门,便一掌拍在江冉头上:“小子不错,还是有些本事的啊。”
江冉也是兴致勃勃:“小的早就同大娘子说过了,祖上便是降妖驱魔的,只是大娘子一直不信,这次不过是个小小的蜘蛛精,不足挂齿,我还有好多法宝没用上呢。”
乔三哼哼了两声:“说你胖便喘,走,爷饿了,吃饭去。”
转脸瞧见蒲牢脸色有些不好,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掌若有所思,以为他因着刚刚连个小妖精都制不住便开口安慰道:“你身子不好,能将那蜘蛛精逼出她体内已经不错了,其他什么的,不用介怀。”
蒲牢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道:“将人家的房间弄成这个样子,你怕是没给钱吧？”
乔三一愣,果然听见背后有人叫道:“那位公子,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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