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决绝
白泽一挥长袖将她拉上马,将她死死护在怀中,一双眼睛阴戾地盯着尉迟烨。
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却是一番的刀光剑影。
又一匹马从背后飞驰而来,袭艺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三公子已经将宫中的暗桩全部撤走,嘲风公子他们去找青丘了,乔小姐,我们走吧。”
尉迟烨冷眼瞧着他们几人,忽然放声大笑,行如疯癫,伸手直指着她:“好好好,乔羽飒!你在意乔家,在意你哥哥,在意白泽,甚至是宫中的那些死士暗桩你都在意!可是你!你从未在意过我!从未!”
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满脸泪痕,墨发散乱,面容似乎是一下子便苍老了几十岁,他瞧着她,双目中的苍凉竟是一时间不能形容,声音嘶哑绝望。
“你非要这般不可,昨日还是海誓山盟情真意切,今日就这般一刀捅在我身上!乔羽飒!你当真就这般的铁石心肠!”
一股热血涌上她的大脑。
她铁石心肠?二哥爽朗的笑容,荛儿软糯的脸庞在她脑海中闪过。她若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当初心痛欲死?!
她死死地盯着他,冷笑一声,忽然嘶声尖叫:“你抄了我的家!害死了我哥哥和弟弟!害死了乔家上百条无辜的人命!让我家破人亡!你强暴我,将我囚禁在那死气沉沉的大熹宫!尉迟烨,我怎么可能不恨你,我恨你!”
她双目忽然泛起一团黑气,一双眼睛却是连眼白都瞧不见了,若不是那狰狞的神色和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长发衣角,便如同一具被失了法的活尸。
她瞧着他苍白的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快,痛快地让她只想放声大笑。
“我这生生世世,心底,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她轻声道,“从来,都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眼中最后一点的光灭了。
有凛冽的风刮过,吹散了他一头的发丝,只一转眼的功夫,他一头的墨黑便化作了雪白。
白泽不欲两人再多说,伸手抱紧了她,另一手用鞭子一抽马臀,轻声道:“飒飒,我们走吧。”
身后一声怒喝,白泽转过头去,却见尉迟烨从腰间的蟒带中抽出了一柄软鞭来。
脸色大变,一回身将乔羽飒整个人包在自己怀中,反手一抽,竟是从半空之中抽出一柄莹亮晶透的长剑来。
那长剑在阳光之下闪着莹白的光泽,剑身之上,刻画着古朴流畅的符文,流光溢彩,说不出的好看。
乔羽飒看的清楚,心下微微一凛。
她在古籍上看见过,这便是天兵神器之首,天晶剑。
却不知道,原来这天晶的主人,竟是白泽。
尉迟烨却是动作极快,一鞭子抽在她的马腿之上,马儿一声悲鸣便倒在了地上,白泽来不及出剑,抱着她便滚落在了地上。
尉迟烨上前,也不管白泽,只用软鞭直指着她,面容狰狞如同地狱修罗:“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乔羽飒头发散乱,这一瞬间只想让他一鞭子抽死她,他若是不杀了她,她定然会心痛到心脉爆裂而死。
她抹了一把脸,尖声叫道:“没有!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尉迟烨飞身跃过来,手腕一抖,白泽横剑格挡,他本就重伤初愈,又毁了一身的修为,哪里能抵挡的住尉迟烨的王者之怒?当即天晶脱手而出,落在不远处的花田之中。
那长鞭来势不减,依旧是抽到了她的身上,她眼前一花,身上便是一阵剧痛,整个人便鞭子卷到了半空之中又狠狠地摔下,那皎魂鞭是法器,这一鞭仿佛是她的魂魄之上,她痛的浑身都在抽筋,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袭艺飞身下马,手里捏了个诀,漫天的海气便将她笼住,尉迟烨又是一鞭甩了过来,那海气结界登时被抽的无影无踪,袭艺身形一顿,便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乔羽飒惊叫一声挣扎着便向她爬去。
尉迟烨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头发,在她耳边怒吼道:“在你眼中我谁都不如!连她都不如,今日我便杀了她,杀了白泽!你在意谁,我便杀了谁!”
“你敢!”她恨意滔天,怒声尖叫道,“你敢,我就杀了你!”
尉迟烨怒极反笑,猛地拉开衣襟,露出洁白如玉的胸膛,那里,却是她昨夜还倚靠过的地方。
此时却是无限的讽刺。
他怒声喝道:“好!你杀,你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
乔羽飒手指在另一手臂上一划,鲜血直流,双手结印,忽然间荧光大盛,一柄极长的弯刀便出现在她手中。
尉迟烨神情一震,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苗刀!你……苗刀竟然已经成型……”
他轻声笑了起来,旋即大吼:“好啊好!快杀了我!用苗刀杀了我,我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好,你快来,为你的家人报仇!来!杀了我!”
乔羽飒用苗刀支着身子站了起来,冷冷地瞧着他:“尉迟烨,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杀你?我要你活着,活着才能赎罪,你若是死了,倒是干干净净,可是我的苦,有谁会替我受着?”
她仰起脸轻笑了两声:“尉迟烨,你不是也从未信过我么,你让青丘在宫中下了结界,白泽他们进不来,哥哥他们也带不走我,就是这样你还是不放心,让青丘在你身上也下了结界,那日青丘被白泽所伤,宫中结界破损,以你的王者之力,又怎么会让白泽他们就这么轻易进宫?”
她目光冷然,那其中的算计竟是让白泽都觉得有些陌生。
“我便是不出宫,若非那一出,你怕是早就察觉到,茨玉阁之下,除了你关押我哥哥的暗室还有密道,早就会察觉,我在你书房中拿的那些书中夹杂着上古的禁术古籍,早就会察觉,我所有的贴身衣物上都沾有避孕的药粉,早就会察觉,”她向前走了两步,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瞧着他,一眨不眨,“那小产的后妃衣物之中,也是有相同的药粉的。”
她笑声冰凉,一双漆黑的眼睛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烨郎,你可知道,我在你身边所做的每一件事,不过是为了复仇。”
尉迟烨一口血喷了出来。
“为什么,”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仿佛是火山喷发之后的绝望的寂静,他喃喃地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爱你,我有错吗,我有错吗羽飒……”
乔羽飒闭了闭眼,忽然间便觉得心痛如绞。
白泽挣扎着起来伸手拉过她,温声道:“飒飒,我们走吧。”
尉迟烨染血的面孔忽然狰狞,他死死地瞪着白泽,怒声道:“白泽!”
乔羽飒只觉得身边之人及其碍眼,便一把将他推开怒吼道:“你走开!我与他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白泽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不可,苗刀成型,你现下魂魄不稳,稍有不慎,怕是要万劫不复,飒飒,我们先回去再说!”
乔羽飒挥手斩断他拉住她的袖子,尖声叫道:“你放手!我们之间的事不要你管!”
白泽神色一痛,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乔羽飒手腕一抖,苗刀便横在了尉迟烨的脖颈。
他没有动,只一双眼睛直直地瞧着她,长发如雪,竟像是个已经垂暮的老人一般。
她的手向前一递,刀锋便划破了他的脖颈。
尉迟烨没有动,唇角噙着一丝笑容,直直地看着她。
乔羽飒死死地盯着他,一双眼睛黑雾缭绕。
她心下一狠,便想将长刀递出去。
叮的一声轻响,却是天晶横出,刺在她的刀锋之上。
白泽脸色苍白,轻轻咳嗽了一声:“飒飒,尉迟烨是人间王者,你若是杀了他,只怕是遭上苍惩罚……”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细细的血流顺着尉迟烨的脖颈流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她。
面如死灰,说的便是他现在的样子。
这一刻却是滔天洪水之后劫后天地的死寂,在那些恨意宣泄之后,一股酸涩便慢慢地浮上了她的心底。
她终究是不敢再去看尉迟烨脸上那凄绝欲死的神情,仿佛是多看一眼,他那神色也会传到她的心底。
她转身便走。
尉迟烨猛地抢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她,连声音中都带着凄厉的哭腔。
“羽飒,羽飒你可知我是谁?我随你来此,不过是图你这一生一世,为何偏偏只这一生一世你都不肯给我?!”
白泽一挥衣袖将他拂开,脸色有些复杂,伸手拉住她的手:“飒飒,我们走。”
他带着她一跃便向半空中飞去,她头痛欲裂,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隐约便听见尉迟烨在她伸手撕心裂肺地喊声。
有色彩斑斓的蝴蝶打着翅膀从她的脸颊旁飞过,油菜花浓郁的香气直冲进她的鼻腔,脚下是色彩明艳急速向后褪去的大片明黄,一如她第一次见尉迟烨时他身上的色彩。
她只是一介女流,她动不了天下苍生,动不了大熹江山,她唯一能动的,是尉迟烨的情。
惟愿此生,至此方休。
她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庞滴落,慢慢的落进金黄的花田之中,谁也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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