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桃花笑 珠胎结
大熹翼烨八年,乔羽飒十九岁,居于东南遗镇,与白泽成婚三年。
这三年之中,竟是极少和家里联系,最初那年倒是与大哥见过一次,在此之后,竟是一次都不曾见过了。
好在家中传来的消息,却是一切都好,乔羽飒明白大抵是外面风声太紧,所以倒也不强求。
冰雪渐融,迎春花在草丛中挤出丝丝的鲜艳,这气候,也日渐温暖了起来,这一日乔羽飒正在家中晒被子,便听见门扉轻响,一个大嗓门便飘了进来。
“雨娘子,你家相公可在？”
乔羽飒转过头去,便瞧见门口探出一张脸来,是镇上的董妈,便住在隔壁,为人倒也热情,只是不知为何这时候来了,便连忙应了一声:“在的,董妈妈可是有事？”
董妈也不进屋,只在门口说道:“可不是么,镇上何家的小孙儿咳嗽啼哭不止,请你家相公过去呢,大郎可在？”
正说着,便见白泽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个药箱子:“在呢,劳烦董妈妈现在就带我过去瞧瞧。”又转过身来望着她:“飒飒中午想吃什么,我从集市上给你带些来。”
乔羽飒微笑着摇摇头,从他肩头上拿下一根发丝:“都好,你早去早回。”
白泽刚出门,便听见身后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你们感情倒真是好得很呢。”
乔羽飒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厮定然是又想找骂了,于是回身眯眼瞧着那人:“嘲风你今日不是去武馆教课么,怎的这个时辰了还在家里？”
龙三抱着酒坛子坐在梧桐树上打了个呵欠:“今日武馆老板有事不开门,我怎么去？”
又斜瞄了她一眼:“整个家里就你一个吃白饭的,有什么资格说我？”
乔羽飒笑笑:“我就是吃白饭的,我就是仗着白泽对我好,有本事你也生成个女人让白泽对你好啊？”
龙三口拙,自然是说不过她的,只挤眉弄眼地表示了一番对她的鄙视又哼哼了两声,嗖的一声便不见了人影,想必是上山去找他的口粮了。
只留了她一个人在家,便坐在堂屋里绣香囊,这些日子一来,倒是和镇上的妇人们学了学女红,想来她从未送过白泽什么礼物,便想着自己绣个香囊送给他。
男子随身佩戴心爱之人亲手绣的香囊是大熹的习俗,她的白泽,自然是不能不同的。
毕竟是练过十几年六弦琴的人,手指灵活,倒是比初学者少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且还没学多长时间,倒也像模像样的。
还没绣一会儿便又有人来敲门,她起身去瞧,却是镇上水粉铺子里的刘妈妈。
这刘妈妈从未与她来往过,平日里总是不少给人说媒,不知怎么这时候来了。
乔羽飒连忙将人带到屋里,刘妈妈一坐下便四处张望:“二郎可在？听说今日武馆不曾开门,二郎可是在家中？”
镇上人只道这三个相貌不凡的男子是兄弟,除了白泽,其他两人极少与镇上的人交往,所以也不知两人名字,只道是白家的二郎和三郎,这刘妈妈说的二郎,便是龙三了。
乔羽飒给刘妈妈倒了杯茶笑道:“二叔出去了,刘妈妈找二叔可是有事？”
她眼珠子转了转:“有事有事,是天大的喜事啊！”
乔羽飒眼皮子一跳,见她这般神情,心底便大概猜到了几分,连忙笑道:“刘妈妈先别急着道喜,且说来听听,是什么喜事。”
那刘妈妈喝了口茶笑道:“雨娘子可听说过咱们镇上的云家？云家的二小姐瞧上你家二郎了,便央了我来说说,想着让二郎入赘,做个上门女婿呢,这云家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人家,这可不是喜事么？”
乔羽飒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让堂堂的嘲风公子去做人家的上门女婿？她若是敢开这个口只怕是不管白泽在不在,嘲风都能一爪子拍死她。
于是连忙笑道:“我家二叔向来心气高傲,这做上门女婿,想来二叔定是不情愿的,相公从来也是疼这个弟弟,万万不……”
“哎呦雨娘子,”那刘妈妈打断她,脸笑成一朵花儿,“云家可是家底深厚着呢,你家二郎进了云家,那还不是富贵如云来啊,你想啊,这白家弟兄多,单凭着大郎平日里给街坊们瞧病,何时才能让那兄弟两个娶上媳妇？二郎要是进了云家,肯定也会多帮衬着大哥三弟……”
乔羽飒目瞪口呆地听着那妇人巴拉巴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
她一直住在乔家,家中从上至下向来谨言慎行,哪里有那么多嚼舌根子的人？这市井妇人,她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应付。
嘴张了几次也插不上话,只得听着那妇人在一旁唾液横飞,心中实在是烦闷。
这一烦闷,便有一阵恶心感从胸中传来,忍不住张口就呕。
刘妈妈止住了声,这才瞧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犹豫了一下,问道:“雨娘子可是身子不适？”
乔羽飒用帕子擦擦嘴,摇了摇头,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底闪过。
当初在乔家之时,二嫂有喜,便也是这样,毫无预兆地便恶心想吐。
难不成……
刘妈妈见她脸色青得吓人,倒也不敢再说什么,道了声罪便匆匆的走了。
乔羽飒坐在椅子上,却是连起身送客也没有,脸色却是越发的不好看。
倒不是其他,只是她心中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白泽虽是上古神兽,却终究不和她一样是个凡人。
那她,会生下个什么东西？
一想到这点,心中便隐隐的有想要暴走的趋势。
转念一想,若是如白泽所说,她与他两千多年都在一起,该不会从未有过身孕吧？
却也没听白泽提起过。
乱七八糟地想着,直到阳光刺眼地打在她的身上,才惶惶然的清醒过来。
院门又是一声轻响,她转过头去,便瞧见龙三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她刚准备站起身来,却觉得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张口便呕了一声。
龙三暴怒,手指直指着她:“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我没……”本想解释一下,可是没忍住,张口又是一阵干呕。
龙三扑上来就要掐她。
她忙向后一躲,只是还在椅子上,向后一躲便重心不稳地向地上倒去,龙三硬生生的顿住身形,本来已经站定了,只是又被她掀起的椅子腿撞到了膝盖,一时间没站稳,整个高大的身形就冲着她倒了过来。
乔羽飒惊叫一声曲起双腿护住小腹,他本是双手撑地,却被她曲起的膝盖撞到了不该撞的地方。
龙三一声闷哼,又倒了下来,坚硬的额头正撞到她的鼻子上。
乔羽飒痛的眼前一阵金星,鼻梁几乎都要碎掉,偏偏该死的龙三还压在她身上死活起不来。
她一手护住小腹咬牙道:“王八蛋快起来！”
龙三痛的额头一阵冷汗,太阳穴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齿:“你个死丫头……痛死我了……”
“你们在做什么？！”
门口一声暴喝,乔羽飒从龙三的肩头望过去,便见龙四正抱着琴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龙三捂住下腹便从她身上爬了起来,手指指着她:“你个死丫头,接进你便倒霉……喂,阿四！”
龙四扔下琴转身便走,龙三连忙追了上去,临走前还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真倒霉。
乔羽飒拍拍身上的尘土从地上爬了起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小腹。
还好没事……
乔羽飒下意识地望了望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忽然便从心底涌了出来。
她似乎,是要当母亲了。
便是个半兽人,也是她与白泽的孩儿。
那情绪微妙发酵,竟是让她心头染上一层莫名的情绪。
甜蜜又期待。
白泽是瑞兽,又修为高深,她自然是生不出什么怪物来的吧？
白娘子和许仙不是也生了许士林出来了么？
未到中午,白泽就溜溜达达的颠着药箱子回来了,一眼便瞧见她在院子里坐着发呆,于是走上前来在她脚边蹲下了。
皱眉道:“飒飒怎么的鼻子歪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吹风？春天里风还冷,飒飒仔细头疼。”
乔羽飒低头瞧着他扬起的脸颊,心里想着,这孩儿生下来,也不知会不会如他一般,长得这般丰神俊朗。
只是不要像他一样傻才好。
她慢慢地伸出一段洁白的手腕到他面前,轻声道:“白泽,我觉得身子有些不大好,你替我把把脉。”
白泽眉头一皱,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忽然脸色一变,欢喜的抬起头:“飒飒,你……”
他哎呀一声忙站了起来,伸手将她抱起来便往屋里走去,嘴里却是碎碎念着:“你现在有了身孕,以后就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说着已将她抱回了屋里,无限殷勤的替她盖好了被子,只站在床边瞧着她,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乔羽飒瞧着他,确实感觉他连眉毛都在笑。
他猛地一跳,如孩子一般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又俯下身来在她额头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忽然便放声大笑:“飒飒！飒飒！”
除了叫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此时,那股子的狂喜才从她心底蔓延出来,她抓紧了被子,只觉得激动得浑身都有些发抖。
白泽半晌才平复下来,又在床边坐了下来,将她的手紧紧地包在手心里,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瞧着她傻笑了。
乔羽飒瞧着他狂喜的眉眼,知道自己定然也是一样的,这时候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许久才轻声问道:“白泽,你喜欢么？”
白泽重重点头:“我自然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飒飒,谢谢你。”
乔羽飒眼睛垂了垂,此时才想起一事来,便开口问道:“白泽,若是如你所说,你我相守这么些年,难不成便一直没有孩儿么？”
白泽脸色一僵,愣了一下才开口:“你肉身都是有苗刀滋生而来,怎么可能会有身孕？”
她想想便觉得不对:“那现在……”
“之前便是因为你魂魄太弱,这么些年了,你魂魄渐全,苗刀与血肉分离,自然会如同旁人一样。”
乔羽飒想了想,心中依旧有些不安。
那苗刀是戾气深重,此时依旧封印在她肉身之内,只是连白泽也不知请刀之法,她现在有了身孕,却是不知会不会对孩儿有害。
白泽瞧出她在想什么,微暖的手在被子里捏了捏她的手心。
“那苗刀毕竟是上古神兵,若是贸然取出,只怕一个不留神,你魂魄便会被戾气反噬,到那时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护得了你,最保险的方法便是待你百年之后,肉身散尽,我便用自身的祥瑞之气包裹苗刀分离你的魂魄,至于孩儿……”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微笑道,“我是上古神兽,你身上流淌着火族最高贵的血统,生出来的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
乔羽飒这才放下心来。
白泽翻身上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飒飒,见你这般,算是了了我千年的心愿了。”
春天微凉的风从窗子外吹了进来,夹杂着桃花淡淡的香气,她忽然就很想去看桃花。
便闭着眼睛在他怀中蹭了蹭:“白泽,这个时候想必宿海边的桃花也该开了吧,若是回不去,你若是明日得空,便带我去后山瞧瞧,这人间的桃花,是不是也如同宿海边的一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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