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春意芳菲 窥天数
篝火将江冉的小脸照的红扑扑的,那小子站起身来脆生生道:“自打阿冉进府,各位哥哥姐姐都分外照拂,不过阿冉一直跟在舅爷身边,自然是最中意喜欢舅爷了,轻佻之处,还请舅爷勿怪。”
说着又是一个大礼拜下去。
乔三愣愣地用手指摸了摸脸道:“长这么大,居然被一个人男人给亲了,”又瞧了瞧江冉,嘟囔道,“还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当即不依了:“不成不成,这算是作弊了,来来来,罚他三杯酒!”
众人缓过神来,笑闹着连灌了江冉三大杯酒才算作罢。
白泽趁着旁人没注意,偷偷地拉了拉乔羽飒的袖子,一双眼睛眨巴着瞧着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也想找个中意的人亲一下。”
乔羽飒知道他傻,便也没理他。
又听见江冉问乔三:“府里为何没有二爷?怎的大爷下来便是三爷和四爷?”
乔三想了想,认真地回:“原本是有个二爷的,小时候得病死了。”
乔羽飒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连忙转头去看龙三,旁人倒是还好,就嘲风那个性子,若是听见了,非要一爪子拍死乔三不可。
好在嘲风正在殷勤地给袭艺烤肉,倒也没听见,只是袭艺身子重,又不喜油腻,便伸手推开了,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嘲风一见她困乏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拉着她回房了。
现在嘲风的眼中,一点都瞧不见别人了。
正闹着,乔三忽然想起一事,转脸看向蒲牢:“那《雅真游》的全本你不是琢磨出来了,让环儿将琴抱出来,也别只顾着喝酒了,我们一起来舞一段。”
蒲牢这时候大抵也是喝多了,居然扶着三哥的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乔羽飒将琴抱了过来,笑道:“你们舞,我来弹。”
她闺中之时除了练字便是学琴,技艺虽然不如三哥,却也是不错的,毕竟之前是弹六弦琴的,指法敏捷,倒是比那些打小就开始练的闺秀们还要熟练些。
那《雅真游》的孤本她也瞧过几眼,果真是极好的谱子,一直不得空,今日有了机会,便想试他一试。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早有家丁们将院子里的琉璃灯一盏一盏地点亮,院子里的树上也挂满了八角尖顶流苏宫灯,篝火又大,竟是将府里上下照的如同白日一般,月上树梢,桃花缤纷,所谓良辰美景,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乔羽飒将乐谱放在膝头,手指轻拨,古琴铮的一声,音色古朴醇厚,不禁赞道:“果真是好琴,”又扫了环儿一眼,“环儿打理地也好。”
乔三着一身水墨竹的长衫,蒲牢依旧是一身的淡青,瞧上去也极是相配,只听叮的一身脆响,两人剑尖相碰,挽了个剑花,剑气微卷,将满地红的白的花瓣卷起,煞是好看。
《雅真游》本就是古曲,音阶古朴流畅,大气激昂,两人踏着拍子,剑气飞扬,大开大合,当真是应了那句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四下里一片叫好之声,乔羽飒微笑抬眼看去,不知怎么的,心底又开始胡思乱想。
三哥和蒲牢瞧上去……还挺配的。
乔三日日除了与蒲牢厮混,倒也极少做别的事,他又这么大年纪不愿成婚……乔羽飒越想越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什么。
一双手覆上她放在古琴上的手,她抬眼望去,却是白泽,瞧着微微皱眉:“心有所思意境不纯,还是我来。”
果真是错了几个音符,乔羽飒也知自己自乱七八糟地想事情,这一曲定然是弹不好了,干脆便让出了位置。
白泽没见过《雅真游》的乐谱,便换了一首《阳春白雪》,这本来就是情意绵绵的曲子,偏生乔羽飒又在胡思乱想,听见他弹这曲子,便是气结瞪了他一眼,白泽有些莫名其妙,手下便错了几个音符。
蒲牢听得音符一会儿一错一会儿一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撇过头来瞧了两人一眼,白泽冲着他微微一笑,便专心弹琴。
一曲毕,四周都是叫好之声,白泽将手压在琴弦上收音,转过头来向着乔羽飒微微一笑。
瞬间风起,有雪白的粉红的花瓣安静地落在他的发间肩头,慢慢的舒展,慢慢的妖娆,微起的风带着他未挽的墨发,有几丝顺着他莹白如玉的脸庞微微颤抖,愈发显得他肤白眸黑。
他就这么瞧着她,一身雪白的袍子,广袖翻飞,安静地目光如照样般投射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漫天的星子都不及他眼中光亮。
乔羽飒呆住了。
她向来知道白泽生的好看,可是还真是从未发现,生的这般好看。
难怪青丘对他情根深种,这么些年了也不曾改过。
不得不说,府中这几个,果真都是那种在骨又在皮的美人。
正在发呆,美人淡红的唇轻启:“飒飒在想什么,怎么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乔羽飒慌忙移回目光,正准备说两句挽回面子,却听见一个惊天动地的怒吼:“你们有完没完!让不让人睡觉了!”
嘲风一头乱发只穿着中衣站在花园的拱门下面,只穿了白色的家常道袍怒气冲冲地望向这边。
四下里立马一片死寂,众人拿着酒肉面面相觑,吃也不是喝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乔羽飒抬头望了望天色,估摸着还不到三更,心中暗道睡这么早就做什么,于是望了白泽一眼,白泽起身走到嘲风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嘲风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乔三将剑收入剑鞘递给江冉,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招呼道:“接着喝,三爷就是这个臭脾气,他若是真生气便有我担着,他睡他的,我们玩我们的,无妨无妨。”
龙三一直是这个脾气,府中的人不是不知,于是没过一会儿,气氛又开始热闹起来,声音却是比之前小多了。
半夜时分,一团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亮,不多时便下起蒙蒙的细雨来,这府中又不是所有人都同乔羽飒他们一样日日不用早起的,乔三也怕明日起来没人做饭吃,招呼了两下便让人都回去休息了。
春雨细绵,南方向来多雨,却是从来不下大,总是淅淅沥沥细碎绵长,将路边的叶子打的透亮。
昨夜喝了点酒,白泽醒的晚了些,直到乔羽飒从床上爬起来他才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嘟囔了几句也爬了起来。
白家的药铺今日好进药材,白泽是怎么也要去瞧上一瞧的,刚开始白泽也是不管这个的,只是有一次给病人抓药,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一把次品,白泽才知原来人间还有以次充好这个词,为了避免以后铺子里面再将不好的药材开给病人,所以每次进药材,他都是要去亲眼瞧着的。
别的他不懂,药材他却是懂的。
洗漱完毕,乔羽飒在镜子前坐了下来,白泽顺手拿起梳子帮她把头发挽起来,看着镜中的她:“今日下雨了,地上潮湿,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乔羽飒在家做大小姐做惯了,从来不会梳发,都是白泽每天给她起来挽发,时间一长,这厮的手艺见长,倒是能梳出几个复杂的发式来。
为她挽好头发,又拿起石黛替她描眉,忽然开口道:“飒飒今年要二十四了吧?”
乔羽飒嗯了一声:“怎么忽然问这个?”
白泽眯了眯眼:“这一晃,就快十年了。”
春雨细稠,乔羽飒同白泽一起去药铺,也没坐轿子,两个人撑着泼墨的油纸伞一同出了门。
即便是下着雨,这路上的行人也不曾减少,有面容清秀的小姑娘跑到两个人面前,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是刚摘下的白色山茶花,还带着清新的水珠。
白泽掏出铜板买了一朵替她簪在发间,赞道:“真好看。”
乔羽飒发现,这厮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踏过潮湿的青石小桥,一个光头小和尚迎面走来,给两人唱了声佛,脆生生地开口化缘,乔羽飒见这小和尚生的可爱,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小光头,给他放了几角碎银子。
小和尚见她和善,又长得好看,圆圆的小脸忽然就红了,连道谢都来不及拔腿就跑,兴许是地上太滑,身子一歪就要往下倒。
乔羽飒手疾眼快,几步上前,在小和尚圆圆的小鼻子着地之前将他拉了起来。
小和尚这次知道道谢了,双手合十鞠了一躬,一本正经道:“慧真谢谢施主。”
乔羽飒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只觉得入手软弹,很是好玩,又捏了捏道:“走路要小心,知道么?”
小和尚被她捏的脖子都红了,正不知该怎么办,却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慧真,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和尚光头一转,也顾不得她了,转身便向身后那个看上便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跑去,大叫:“师父师父,慧真见到菩萨了!”
老和尚一身破旧的袈裟,一颗大光头被雨水打的有些发光,慈爱地摸了摸小和尚的小光头,轻声斥道:“出家人还这般冒失,回去再坐两个时辰的禅。”
小和尚委屈地扬起脑袋:“师父……”
大光头抬起头看见两人不禁一愣,当即叫了一声佛号:“多谢两位施主。”
白泽冲他点点头,拉着乔羽飒本准备过去,却听大光头在身后叫住了他:“施主请留步。”
白泽回过头去:“大师有何高见?”
大光头长眉低垂,很是有些佛光普照的感觉,他缓缓道:“施主,世间万事,不可强求啊。”
白泽脸色一变,却没有开口,大光头又道:“世间各人,有各人的去处,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若是强求,除了中间再生磨难,终还是免不了劫数的。”
白泽勉强一笑:“多谢大师指点。”
乔羽飒见他面色不对,正准备问大光头究竟在说什么,白泽一拉她的手腕,便将她拉走了。
小光头瞧着两个人撑着伞走远,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师父,那女菩萨长得真好看。”
大光头慈爱的看着他:“慧真,佛祖说过,色即是空。”
又看向两个人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这一朵世间罕见的金玉奇葩,倒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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