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出魂见，变故生
可是乔羽飒,却是个最会伤他的人。
尉迟烨依旧有些不死心,手从桌面上伸过去想捉住她的手,却被她极快的躲开了,他只好缩回了手,又轻声道:“羽飒,今日我只要你一句真话,你若是说是,那我这一生,哪怕是只抱着那一年的回忆,也能安安生生的过完,今日你我有可能便是最后一次见面,难不成,你连个念想,都不愿意留给我么？”
乔羽飒又垂下眼睛去。
尉迟烨说的不错,在她心底,的确是曾经有一块地方是属于他的。
只是太小太模糊,模糊到她看到白泽的那一刻,所有的回忆都不在重要了。
只是看着尉迟烨希冀的眼神,她却是不忍心开口。
夜空之下他为她燃起的千万盏孔明灯,曙安城边绽放的烟火,还有她受伤之时他落在她额头的泪滴,这个男人,真的是用生命在爱她的。
此番,定然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不过是求个念想,他要,她给他便是。
“我……”
门被轻轻叩响那个,却是外面候着的宫人在催促了,大典事关重大,陛下在此盘恒时间已经很是紧迫,这时候若是再不走,只怕是真的会误了大事。
尉迟烨只得站起身来,深深的瞧了她一眼。
一眼,仿佛便是万年。
乔羽飒瞬间收了心思。
有些话,若是真的说出口了,只怕是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了。
祭天大典便在宫中的望月台,望月台原本便是用来祭祀,所以地势极高,倒是和尚云台遥遥相望部分高低,若是遇上大典,国师也会在望月台上搭建祭台,这么一来,倒是比尚云台还高了几分。
今日天气晴好,天空蔚蓝,漂浮着几朵洁白如絮的云朵,望月台本身搭建的就高,站在祭台旁边,仿佛是一伸手便能触碰到蓝的让人心碎的天空。
巫司祭舞,祭师高唱,皇帝立于祭台最近,一直直挺挺的站着,乔羽飒偷眼从下往上看去,只能在隐约的人影之中看见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祭典直到傍晚才结束。
乔羽飒跪了整整一日,这时候终于被人扶了起来,身上的首饰实在是太过沉重,她又整整一天滴水未沾,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倒,好在身边的宫女早有防备,伸手便扶住了她,才免得出丑。
往年的祭典从来不如今年这般盛大,跟随在皇帝旁边的定然也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大概是见过那娇滴滴的皇后跪晕过去,所以出手极快,手掌一沾到她的手臂,一股柔和的内力便顺着她手肘的穴道冲进了身体,瞬间全身的疲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乔羽飒感激的冲她笑了笑。
日未全落,乔羽飒被人扶着慢慢的走在通往祭台的御道之上。
为了让她能名正言顺的参加祭典,尉迟烨便给她捏造了个西南神女的名头,对外便称她是火族大长老的后裔,手上持有当年兵神所遗留下来的神兵,便是因为如此,西南之战才能大获全胜。
宫中见过乔羽飒的人不少,所以这些日子也不曾有宫中的人来,尉迟烨为她准备典服之时还特意加了个玉鎏的面纱,将她整张脸埋在玉白的珠帘之后,所以就算是近看,也决计是瞧不出她是谁的。
尉迟烨长身而立,就站在祭台之前等着她。
两人只相距一丈之时,他忽然走过来,伸手接过了她的手掌,祭台空旷,一时间只剩下两人。
乔羽飒清晰的听见下面一片抽气之声。
就算她是真的西南神女,有资格参加大典已经是恩惠,哪里还能让当今天子亲自迎接到祭台？尉迟烨此举,果真是放肆了。
乔羽飒微微慌乱,手放在他的手中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尉迟烨似乎是看了出来,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掌心,带着她便在祭台之前跪了下来。
好在光线昏暗,离得远的地方是看不见了,两人并肩而跪,倒也不曾被人瞧见。
尉迟烨看着前方的祭台,唇角忽然勾起一丝笑容。
“羽飒,你看我们两个,现在像不像是在拜天地？”
乔羽飒一惊,心道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敢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若是被文武百官听了去,只怕是明日便有言谏上来。
本想开口说一句慎言,想到此次祭典的重要性,却是什么都不敢说了。
尉迟烨却是在一旁轻轻地笑出了声:“我倒是觉得很像,羽飒,我好像,觉得此生无憾了。”
乔羽飒依旧不敢回答。
尉迟烨的手在宽大的绣袍下面慢慢的伸了过来,扣住她的手指,乔羽飒吓得呼吸一滞,却是依旧不敢动。
尉迟烨,这是得了失心疯了么？
忍不住便想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手中抽出来,尉迟烨很快便感觉到了,伸手扣紧了她的手指不让她动。
前方的祭歌远远出来,到了跪拜的时候,尉迟烨拉着她的手叩拜了下去。
乔羽飒听得真切,尉迟烨扣下去之时,轻声说了一句,拜见岳父大人。
她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
这尉迟烨,果真是疯了。
日落西山,最后一丝光线没入山顶,火把从上而下渐次亮起,瞬间将整个望月台照的恍若百日。
尉迟烨拉着她又拜了下去,只是这次,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了。
三大礼拜结束,祭台中央的火把忽然吐出一丝幽蓝,将祭台附近的人照的须发皆碧,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丝幽蓝从火焰中央直冲天际,瞬间穿入天际厚重浓黑的云层之中。
周围的百官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大帝显身了！”
肃然之气从祭台中央蔓延到望月台之下,众人齐齐附倒在地,乔羽飒抬起头去,便见那丝幽蓝不住纠缠,仿佛是从天际之上流泻下来的一道碧水,直落三千丈,最终注入火焰之中。
祭天大典几乎是年年都有,但也仅是一种祭祀而已,便是连大巫司也从未想过会真的唤出大帝,这时候已经傻了,见皇帝依旧伏倒在地才反应了过来,忙双膝一弯,也跪了下去。
祭台之上,除了那一丝的幽蓝,再无声息。
乔羽飒却是知道的,她的父帝,定然是出现了。
也是又抬起头去,只觉得自己胸口的位置似乎是被一根极细的丝线一拉,好像是有人将她从一个禁锢的匣子中将她拉了出来。
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飘飘的往上飘去,她低下头,惊讶的发现自己依旧跪在地上,头还保持着上扬的姿势,尉迟烨就跪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似乎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她知道,自己这是出魂了。
身子一点重量也不曾有,仿佛变作空中的一片羽毛,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之中,眼前的祭台在不知不觉之中竟是不知消失到了哪里去,只剩下一片白色的苍茫和那一丝的幽蓝火焰。
“父帝……”
半空中传来一声叹息,她只觉得心头一震,这一声叹息,仿佛是穿越千年的时光落到了她的耳中,熟悉又陌生,鼻子一酸,眼泪便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去吧。”那个声音,倒是和饕餮一模一样,话语间却是多了几分慈爱,“你是天命,父帝当年也是天命,便是有人付了代价为你改命,也终究是不可违。”
乔羽飒足尖一实,虽然依旧感觉自己还在半空之中,却像是踏到了地面之上。
于是微微福身一揖:“是。”
那声音似乎是有些惊讶:“你不怕？”
乔羽飒微微一笑:“自然不怕,若是天命,谁也改不了的,我多活一日,便是老天恩赐一日,还有什么不满的。”
那声音中很是欣慰:“如此,你去便是,飒飒记得,不管将来你在,或是不在,这世上,终究还是会有你的。”
乔羽飒心底疑惑,还想再问,却觉得脚下一沉,整个身子便坠了下去。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沉到了驱壳之中。
她依旧保持着脑袋上扬的姿势,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连火焰都停止了跳动,待她又低下头的时候,那火把上的火团才又噼里啪啦的跳动了起来。
火焰中的一丝幽蓝瞬间消失无踪,尉迟烨感觉到动静,先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中有些疑惑。
刚刚的一切,他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只看见乔羽飒眼眶发红,便知那一瞬间的功夫,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乔羽飒轻轻摇摇头,没有说话。
众人在地上跪了一刻钟的功夫,再没见任何异样,大巫司才又高声唱起祭歌,尉迟烨扶着她起身,衣袍作响,是百官跟着两人起身的声音。
尉迟烨见她神色平淡,一时间也猜不透此次究竟结果如何,左右大帝已经来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怕是只有乔羽飒一人知道,于是使了个眼色让大巫司赶紧结束。
大巫司会意,刚准备高唱,忽然半空之中一朵乌云飘过,挡住了原本明朗的月光。
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阴风刮过,一下子吹熄了所有的火把,一道破控之声从半空中传来,直冲祭台之上的两人而去,尉迟烨来不及反应,便在黑暗之中见一道蓝色的刀芒向乔羽飒的方向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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