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李代桃僵

闻此凄绝之语，以贾琮的铁石心肠亦有些动容，更多的还是惊艳。

早知道西域盛产美人儿，却不想真正见到时竟这般动人心魄。

使人一见便想沉湎在她澄彻如碧湖的双眸里，看到她便好像看到了西域的草原、蓝天、雪峰，一股野性自由之美扑面而来。

与完颜姐妹的野性不同，她们更像是山中精灵，而法蒂妮却仿佛一匹大草原来的野马，虽静伏于地，但纤而不柔的腰肢，紧绷高挺的臀儿，却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策马奔腾，驰骋大漠的壮美。

美人计！贾琮吞了口唾沫，这确实是一个让人很难拒绝的筹码。

有些艰难地把目光从法蒂妮身上移开，斜睨了仇智歆一眼，道：“制台，你小觑了琮，若我真贪图西域美人儿，要多少买不到？以为琮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么？”

说完又转头看向地下，叹道：“姑娘起来罢，你不远万里为族人命运奔走，我很是佩服，若是可能，我也愿意为你效劳，只是……唉，你我都有无可奈何的事情。”

法蒂妮盈盈起身，道：“年轻的公爵大人，仇大人说你是天朝最伟大的英雄，我们柯尔克孜人自古以来最敬重英雄豪杰。

我愿此生忠诚的服侍您，并希望您的荣光播撒到西域大地，让西域的强盗叛军闻之丧胆，让西域各部族永世传颂您的威名。

而您所能获得的将远不止我一人，而是西域无数勇士的爱戴和草原少女的芳心。”

仇智歆忙补充道：“她令尊是柯尔克孜族长，除他们外，各族番民皆有同仇敌忾之心，日夜盼望王师西征。”

贾琮看着眼前唇若菱花、齿如编贝的异域丽人，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他出于个人英雄主义和男性天然的骄傲确实意动了，不过看到庞超冷静地微微摇头，只得忍心拒绝了法蒂妮耗尽心力发出的恳求。

“西域之事，朝廷已有定论，我要让你失望了，法蒂妮姑娘。抱歉，你面前的人并不算什么英雄。”贾琮叹道。

法蒂妮闻言，娇躯轻颤，一颗心儿直沉入海底，冰凉透骨，眼泪缓缓在眼窝中聚集，六神无主看向仇智歆。

仇智歆眉头微皱，贾琮油盐不进，他也没太多好办法，正想再动之以利，忽见一俏丫头匆匆从后面进来，在贾琮耳边低语了两句。

“什么？！”贾琮面色一变，惊怒交加，抬手砰一声拍在几上。

哐啷！茶碗跳起来跌到地上，摔得粉碎。

仇智歆冷眼旁观，见有变故，忙使了个眼色，让法蒂妮先坐下。

贾琮面如寒霜豁然起身，道：“庞先生，先陪制台聊会，我去去就来。恕琮失礼。”

仇智歆忙拱手道：“少保有事先去忙，不必管我。”

贾琮点点头，大步流星出去。

仇智歆与庞超对视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都是城府极深的人，装作无事闲聊起来，心中都在暗暗思索。

聊了半晌，仇智歆借着出恭为由出来，一小丫头领着他去茅厕。

见四下无人，仇智歆忽地随口笑道：“姑娘，国公爷方才行色匆匆，去哪里了？”

那丫头第一次和朝廷高官说话，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道：“听说去西府了。”

“哦？荣国府今儿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说是南安太妃上门拜访。”

仇智歆眼珠微转，南安王府深涉西域之事，太妃此时上门必定关乎西域，因笑道：“听说南安王府和尊府是世交，国公爷为何动气？”

那丫头忙闭着嘴，摇头道：“奴婢不知。”

仇智歆微微一笑，从怀里把贾琮刚刚送的那叠银票抽出一张，塞在那丫头手里，笑道：“但说无妨，我和你们爷是好友，不过是关心关心，不会出去乱说的。”

那丫头涨红了脸推辞不得，见银票上大大的“贰佰两”三个红字灿烂夺目，又见四下无人，遂低声道：“我刚听说是因为……请大人别说是我说的。”

仇智歆恍然，心念电转，笑道：“姑娘放心，老夫不是多嘴之人。”

——

今日荣庆堂里欢声笑语，锦绣珠翠，灿然生辉。

无他，南安老太妃驾临，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赵姨娘（现在奴才们称赵太太）等皆盛装相陪，尤氏、李纨在旁侍立服侍。

贾母对侄儿史鼐被俘一事本来耿耿于怀，十分忧愁，不过见到南安太妃过来，顿时宽心了，想到连南安王爷都被俘了，似乎史鼐失陷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因此，两个同病相怜的老妇顿时多了许多共同话题，强颜欢笑了两句又忍不住悲戚起来。

众人忙宽慰：“老太妃不必过虑，朝廷已在议和，过些日子王爷也就回来了。”

“古人云，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得失并无损王爷英明。”

“皇上还是眷爱王爷的，听说他遇险，硬是力排众议要救回来，可见尊府依旧鼎盛。”

“老太妃放心，皇上面前我会叫琮哥儿尽力的，你我两家世交百年，不须多言。”

太妃此来还有要务，忙定住心神，笑道：“多谢老太太并诸位太太美意，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罢，我是不管了。咦，今儿怎么没见尊府的姑娘们。”

贾母笑道：“都在园子里顽呢。来人，把三丫头、云丫头、琴丫头请来拜见太妃。”

“是。”鸳鸯忙答应一声去了。

不多时，三女齐至给太妃见礼。

贾母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家的三丫头，探春。这是史家的云丫头，她老爷这回也随王爷西征……这是金陵薛家的琴丫头。”

太妃一一看过，笑道：“尊府人杰地灵，京中豪门勋贵府邸我也算走动过泰半，从未见过这般可人儿的姑娘，啧啧，知书达理，灵秀逼人，好好。

今儿来得匆忙，没备什么好礼，这个小顽意儿留着赏人罢。”

她身后婆子忙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锦盒，显然是贵重之物。

三女红着脸略一推辞，贾母笑道：“既是太妃赏赐就拜领了罢。”

“谢老太妃赏。”三女忙福礼道。

“诶，好好，这才是大家姑娘的风范。”太妃笑着抬手虚扶，目光转到探春脸上，看得她玉面飞红，含羞低下头去。

“太妃看什么，三丫头有何不对么？”贾母笑道。

太妃笑道：“我见三丫头顾盼神飞，不卑不亢的模样，竟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倒有七八分相似，不信您老看看？”

说着把探春拉到身前，看着贾母，让她比对。

贾母哪里想的起太妃几十年前的模样，随口笑道：“嗯，细细想来确有几分相似，这也是咱家三姑娘的福分。”

众人都笑着称是。

赵姨娘最是得意，笑得合不拢嘴，谁不知道探春是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生得比迎春、惜春都好，随母。

“今儿与三丫头一见如故，足慰平生。这顽意儿就给了你罢。”

太妃拉着探春的手越看越爱，笑着从腕上褪下了一支七宝翠玉镯，替她戴在手上。

探春知道此物贵重异常，忙红着脸摇头推辞。

贾母也劝阻道：“太妃这是做什么，太贵重了，小孩子家家哪里承受得起，没得折了她的福。”

太妃笑道：“什么承受不起，我心里爱她愿意给，又不是偷的抢的，怎会折福？

这镯子虽是当年太后所赐，奈何我见到三丫头就爱得什么似的，一个顽意儿值什么？

不许推辞了，这镯子要戴在你手上才好看呢。”说着硬给探春套上。

皓腕凝脂，翠玉如水，玉上嵌的各色宝石熠熠生辉，果然相得益彰。

贾母见拦不住只得罢了，笑道：“三丫头还不拜谢太妃。”

探春心里也欢喜，小心翼翼看了太妃一眼，伏地拜倒谢恩。

太妃扶她起来，抚着她的鬓角，叹道：“我一生就想要个女儿，奈何天不从人愿，若有个这般模样的闺女，真是死了也甘愿。”说着竟有些哽咽。

探春心里一慌，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忙开口劝慰，均想太妃这是动了收义女的心思么？

王夫人忙配合道：“傻丫头，难得老太妃看重你，你还不认个母亲？平日精明劲儿哪去了。”

她是探春嫡母，这么一开口众人都不好说什么，虽觉得有些仓促，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探春受宠若惊，忙伏地叩首道：“探春拜见母亲，愿母亲万福金安。”

“好好。”太妃笑容满面，双手搀起探春，连声道好，“今儿当着老太太并诸位太太，我便认下这个女儿，往后必当视如己出，当亲女儿一样疼。”

探春心里被巨大的幸福填满，来不及思考，只唯唯感恩称是。

赵姨娘见此情景，笑容反而寡淡下来，出于女人天生的直觉和多年宅斗经验，敏锐地意识到有些问题，这老太妃也太热情讨好了些。

阖府里谁值得她这般讨好，又是送礼又是收女儿又是百般恭维，凭什么？若说是为老太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讨好她有什么用？

若说是为琮哥儿，何必巴巴收探春当女儿，收迎春不是更近些儿？

只听太妃又笑着问了问探春的生辰，又问了许没许人，渐渐谈到婚姻大事上。

湘云、宝琴都在一边朝探春挤眉弄眼调侃，羞得她暗啐一口，忸怩别过头去。

“真是天赐良缘，我这里倒现有一门绝好的亲事，也只有探丫头的品格门第才配得上。”太妃抚掌道。

王夫人道：“哦？不知是哪一家。”

太妃笑道：“这不是西域议和了么，前儿皇上下了旨，命我选一女儿与西域国王结为秦晋之好，我正头疼，不知选谁才能不失天朝国体，又能恩服藩国。

这不，碰巧儿收了探丫头，你们说这不是天赐良缘么？”

“这……”贾母闻言一惊，神色迟疑并未答话。

王夫人含笑点头。

邢夫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笑而不语。

尤氏、李纨等人闻言剧震，太妃竟让探春和亲？

湘云、宝琴也吓了一跳，探丫头要是去和亲……实不敢想象会苦成什么样子，一时心急如焚，又没什么办法，堂上也没有她们插嘴的份儿。

赵姨娘见探春神色呆滞，含泪无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心头又急又痛，暗道这狗肏的老娼妇，什么好事竟推到探丫头身上，难道南安府里断子绝孙了么？

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有个座位已是看在敕命夫人的体面上，若乱开口必讨不了好，因眼珠一转，略一回头，身后侍立的丫头小鹊忙近前躬身听令。

赵姨娘低声说了两句，小鹊点点头表示明白，悄悄从后面溜了出去。

此时贾母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摇头道：“多谢太妃美意，只是敝家闺女才德浅薄，难堪此等重任，恐失天朝体统，不妥不妥。”

太妃笑道：“老太太过谦了，若探丫头这等品貌也担当不起，都中哪家女儿担得起？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会害她不成？

此番去做个王妃，母仪一国，不单对她是好事，对尊府上亦是难得的报效朝廷的机遇。何况这并不是我的私意，圣上旨意在此，请老太太过目。”

说着轻轻摆手，一婆子忙捧着一卷黄绸上前来。

贾母一惊，没想到她连圣旨都随身带着，忙带着众人跪接旨意。

细细看完旨意，贾母与邢、王二人对视一眼，见她们眼中都有许可之意，磨蹭了一会，实在无可推脱，只得无可奈何点头道：“便依太妃所言，探丫头谢恩罢。”

探春悲从中来，哀莫大于心死，似失魂落魄般一言不发，便要缓缓跪倒。

“慢着！”忽听一声厉喝传来，一人掀飞了门帘，大步走进来。

“琮哥儿！”赵姨娘、湘云、宝琴等忍不住惊喜轻呼。

“三哥！”探春仿佛在绝望的黑夜中见到了光，痛呼一声扑进贾琮怀里，嘤嘤而泣。

“三哥自会替你做主。”

贾琮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交给赵姨娘抱着，旋即转头看向南安老太妃，眼神冷酷如刀，看得她心里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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