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珠胎
萧映的伤势已然痊愈,便从宫里头搬出来,回了临川王府居住,自回府以后,依旧像往日那般,过着声色犬马,骄奢淫逸的生活。
那刺杀沈文和的黑衣人,在玉枝手底下逃了一个,直奔临川王府去了,彼时萧映正纵酒贪欢,黑衣人至此跪地,禀道:“殿下,卑职失手了。”
“失手了?”萧映原本左拥右抱,颇是快活,一听到这话,便发起怒来,他拍案而起,骂道:“废物!一个文弱书生都对付不了,本王要你们何用!”
黑衣人低下头,说道:“原本卑职是可以得手的,可他与山阴县主在一起,山阴县主身边有个高手,卑职便……”
未等黑衣人说完,萧映便抢了话来,诧异道:“你说什么?他同谢徵在一起?”
黑衣人回道:“卑职原本不识山阴县主,可那个女子,她同谢大司马长得相像,卑职便斗胆猜测,她就是山阴县主。”
“有意思!”萧映吊儿郎当的晃着上半身,而后又冲着左右两边拂袖,斥道:“起开!本王要进宫一趟。”
左右两位香肩半露,妆扮妖冶的舞姬连忙起身,弓着身子退至两边,萧映于是匆忙出了门。
荀氏端着普洱茶从长廊上走过来,至此时萧映已经走了,她便只能端着托盘,望着萧映走远的背影,她秀眉微蹙,轻轻叹了一声,似乎在为自己的可怜而叹息。
一众舞姬从屋里走出来,见临川王妃站在门前,一一行了礼,荀氏看着她们,脸上愁容愈显,她不能数落她们,更不能打骂她们,只能和和气气的对她们说:“辛苦你们了,去领赏吧。”
她出身颖川荀氏,乃名门之后,父亲是散骑常侍荀伯玉,母亲出身河东薛氏,舅舅是河东王薛安都,姨母是先太长公主身边的女史,且不说她是受过礼教的,更何况夫为妻纲,夫为主,妻为从,是每个女子自小就该深谙的道理。
如今嫁进王府来,与一众姬妾共侍一夫,也在三纲五常之中。
呵,夫为妻纲!夫为妻纲!
“谢王妃娘娘,”一众舞姬皆已退下,这时丫鬟又匆忙来禀报:“王妃娘娘,卢娘子来了。”
“代辛妹妹来了!”一听说卢代辛来了,荀氏立时舒展了眉头,欢欢喜喜的迎到前院去,果真就见她的表妹卢代辛正站在客堂内等着她。
“代辛妹妹!”荀氏一进客堂便亲切的唤了卢代辛一声,而卢代辛见着她,也忙走过来,轻声细语的唤道:“元恒姐姐!”
她走到荀氏跟前,才想起忘了行礼,于是忙蹲下身子,毕恭毕敬的称呼:“见过王妃娘娘。”
“诶呀,快起来,快起来,”荀氏托住卢代辛双臂,将她扶起来,笑说:“你与姐姐何须这般客气!”
卢代辛直起身来,说道:“姐姐既是临川王妃,小妹见着姐姐,礼数总还是不能免的。”
一说起这吃人的礼教,荀氏便深感头痛,她苦笑道:“礼数礼数,又是礼数!你我姊妹,谈什么礼数。”
卢代辛被她讲得说不出话来,只天真无邪的看着她,却见她低眉,似乎很不开心,便问:“姐姐似乎有心事?”
“没有,”荀氏唯恐被卢代辛察觉不幸,忙又展露笑颜,她拉着卢代辛坐下,言道:“妹妹快坐下,同姐姐说说,这阵子在建康住得可还习惯?”
“自是习惯的,舅父舅母待我极好,常与我念叨姐姐,这不,妹妹我,今日便受舅母的托付,过来看望姐姐了,”卢代辛说话时,眼中含星,既可爱又讨喜。
卢代辛的母亲,亦出身颖川荀氏,正是荀伯玉一母同胞的妹妹。
荀氏又问:“我父亲母亲,身体可还康健?”
卢代辛还是个孩子,说起话来不会拐弯,便直言道:“舅父身体一向极好,舅母……还是老样子,时常心悸头晕,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荀氏放宽了心,欣慰道:“那就好,你回去嘱咐我母亲,叫她没事的时候常来王府走动走动,你也一道过来,我是最喜欢同你说话的。”
卢代辛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宽心,我回去啊,定拉着舅母过来看你。”
宫女上了点心来,卢代辛随手拿起有一块尝了尝,这不尝不要紧,一尝,竟反胃干呕起来,荀氏一惊,忙站起来给她拍了拍背,说道:“你这好端端的,怎么吐起来了。”
“我……我……”卢代辛是知道自己因何而吐的,她却不敢说出来,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我想必是吃坏肚子了。”
荀氏一听,赶忙吩咐丫鬟:“来人!快去请太医令来!”
卢代辛大惊,忙不迭将丫鬟叫住:“不必了!不必了!我只是吃坏肚子了而已,没什么了不得的,何须姐姐为我请太医令。”
荀氏眉头一皱,察觉了不对劲,想她这表妹一向身体好,以前可从未听说她生什么病,怎么如今就……
“代辛妹妹,姐姐有一事问你。”
卢代辛心中不安,不敢与荀氏相视,便只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回避了她的目光,“姐姐请说。”
荀氏略带试探的问:“你可是……有了心上人了?”
卢代辛心里头“咯噔”一下,连忙冲荀氏摆了摆手,慌张的回道:“没有没有,姐姐莫取笑我了,我平日呆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中也不曾为我说亲,我又何来心上人。”
一见卢代辛这般慌张解释,荀氏作为过来人,便什么都猜出来了,她看破不说破,只提醒道:“没有就好,这世上,什么样的男人都有,你可千万要擦亮眼睛,莫看错人,免得错付终身。”
她说话间,脸上尽是失意,适才一番肺腑之言,既是在警告卢代辛,也是埋怨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姐姐说得是,妹妹记住了,”卢代辛心不在焉的,唯恐被荀氏看出什么来,她心知,荀氏忽然问她有无心上人,这绝非偶然。
卢代辛说罢,就端起茶盅,慌里慌张的喝了一口茶,而后又放下茶盅,紧接着假意望着外头的天,说道:“诶呀,天色不早了,姐姐,我怕是得回去了,改日再来同你叙旧。”
荀氏颔首,叮嘱道:“路上小心。”
卢代辛只答应了一声,而后便急急忙忙走了,荀氏望着她的背影,又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希望你没有看错人。”
荀氏如今是不知道卢代辛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她若是知道了,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段孽缘再继续下去。
同义兴公主这样阴狠毒辣的妇人争夺一夫,轻者,自己去死,重者,全家一起死。
卢代辛离开临川王府,并未回舅舅家,却是直奔城西白杨街沈府去了,走了一路,一路都摸着肚子。
沈文和从石城山乘牛车离开,也并未回将军府,而是进了西篱门,往东拐,亦来到了位于白杨街的私宅。
他来得早了些,卢代辛才出了门去,听丫鬟说,她去临川王府看望表姐了,还没回来,他便只好坐在卢代辛房中,边看书边等她,丫鬟进屋来,在橱柜里拿了一提药包走,沈文和见了,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丫鬟答:“这是卢娘子吃的药。”
“药?”沈文和愣了一下,追问道:“她病了?”
丫鬟又答:“这倒没有,只听卢娘子说,这是补身子的药,她吩咐奴每天都要为她煎一碗,如今已吃了有小半个月了。”
“哦,”沈文和思忖着点了点头,就冲丫鬟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丫鬟颔首,这便拿着药包走了。
沈文和坐在房中,又等了大约一柱香的时辰,依旧不见卢代辛回来,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撑着书案站起身来,两手背在身后,在屋中来来回回的踱步。
忽见卢代辛床头放了个竹编无孔圆簸箕,里头放了针线顶针剪子,还有双巴掌大小虎头鞋,似是卢代辛亲手缝制,而旁边的被褥上还有两件婴儿穿的小衣服。
沈文和走去一一拿起,见都是孩子穿的,又是卢代辛亲手缝制,心中便有些吃惊,又颇是不安,他低语:“该不是有喜了?”
他惊得丢下手里的衣服和虎头鞋,转身就要往外走,未料才走到屋门口,还没来得及出去,就见卢代辛走进院子,她脚步虚浮,似乎很是疲惫。
可抬眼一见沈文和,顿时神清气爽,喜滋滋的唤:“沈郎回来啦!”
沈文和如今只想躲着她,可明面上又不想叫她伤心,敷衍的应道:“嗯……代辛近日可安好?”
“不好,”卢代辛走过来,一把扑进了沈文和怀里,她两手环抱沈文和腰间,巴掌大的脸贴在他胸脯,娇滴滴是说道:“见不到沈郎,一切都不好。”
“乖,我这不是回来了?”沈文和脸上勉强有些笑意,卢代辛仰头看着他,道:“沈郎近日究竟在忙什么,为何总是不归家,是不是……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生意忙,总要奔走于扬州和豫州,我也是累得叫苦连天,今日还是抽出些空子回来看看你,马上又得启程去扬州了,”沈文和原计划是哄骗卢代辛,回来住两晚,后天启程去扬州,可如今卢代辛有了身孕,他不敢多留,只想着赶紧走。
卢代辛又同他撒起娇来,道:“你才回来,怎么又要走……”
“唉,”沈文和装模作样的叹气,言道:“生意太忙,我也没法子,不过,我这趟去扬州,过两日便回来了,到时可以常住一阵子。”
卢代辛松开怀抱,眉眼含笑,满带爱意的看着沈文和,言道:“我有件事情,要告诉沈郎。”
沈文和见她这般举止,已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他却佯装不知,问:“何事?”
卢代辛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一手摸了摸肚子,羞答答的说道:“我……我有身孕了。”
果然!沈文和怔怔不语,卢代辛见他神色,委屈道:“沈郎怎么了?莫非不喜欢我腹中骨肉?”
“不是不是!”沈文和反应过来,忙对卢代辛挤出一脸假笑,道:“我这是太开心了!我终于要当父亲了!”
“那……沈郎,何时娶我过门……”
这句话,卢代辛足足憋了三个月,直至今日才说出口,她好歹也是范阳卢氏之女,自是万不愿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同心上人来往的,何况如今又有了身孕,如今是还没显怀,可日子久了,总归是纸包不住火的。
岂知沈文和听到这话,脸色即刻就僵了,他避而不答,只作势看了看天,着急忙慌的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得走了,再晚,恐怕就赶不上船了,代辛,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可要好生照顾自己,还有……”他犹豫的摸了摸卢代辛的肚子,继而笑道:“还有我们的孩子。”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连头都没回一下,卢代辛紧忙唤了他一声,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走了。
卢代辛很是失落,撅着嘴跺了跺脚,跟在她身边一直服侍她的丫鬟忙将她扶着,提醒道:“女郎当心身子!”
“快备马车,我回舅舅家去,他们找不见我,又要多问了。”
沈文和出了白杨街,忙不迭回了将军府,一想卢代辛已怀了他的骨肉,到这会儿还惊魂未定,这要让萧易夫那妒妇知道了还得了?
而彼时萧映赶来含章殿,谢贵嫔正喂狗。
萧映摒退左右,而后就向谢贵嫔禀道:“母妃,儿臣听您的吩咐,派人去杀沈文和了。”
“得手了?”谢贵嫔语气平静,显得有些冷淡。
萧映讪笑:“得手倒是没有得手,可回来的人告诉儿臣,说沈文和跟谢徵呆在一起,就是因为谢徵身后有个高手,把沈文和给救了。”
“哦?”谢贵嫔愣了一下,犹如惊弓之鸟,即可回过头来,与萧映相视,她道:“他竟和谢徵呆在一起……莫非武陵王和太子联手了?还是他们两个私底下有来往?”
“儿臣也不知,只是听派去杀沈文和的部曲回来说的,不过,母亲放心,儿臣会派人查清楚此事的。”
谢贵嫔深吸了一口气,嘱咐道:“杀沈文和的事,暂且搁一搁,弄清楚他们两个这鬼把戏才至关紧要,你派人去盯着沈文和,至于谢徵那边,她身边有个高手,不好盯着。”
“是,儿臣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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