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回魂

　　“怎么了？”舒强闻言连忙站起身，凑了过去。

　　叶慎飞起一脚正踢在墙上，那看起来平平整整的白粉墙便破了一个大洞，原来是拿着薄木板另做了一个夹层，里面装着很粗的管道，正通往下面。方才黑影扭动的就是墙上一个很不起眼的开关，他不知打开了什么，此时那根管道里面传来液体流动的哗哗声音，正向下倾泻着。

　　叶慎来不及说话，猛地转身就往后院跑去。

　　此时，被困在地下室的商煜城望着突然从房顶管道喷泄而出的水，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听到头顶的脚步声的时候还怀着一丝希望，也许是叶慎终于找到了这里。正在犹豫要不要呼救的时候，管道里便突然开始流出水来。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来的人并不是叶慎，而是一个想要把自己置于死地的人。至于这个人是谁，这个时候似乎也不太重要了。

　　正在流水的那个管道直径大约有十五公分左右，地面上的水很快就涨了起来，按照这个水流速度——商煜城打量了一下这个地牢的墙角，大约三十平方米的房子，四米多高的房顶——水流注满这个房间连十分钟都不需要。

　　想到这里，商煜城忙抬头望窗户那里看去，不管速度多快，因为那个小窗户的存在，这个房间永远不可能被注满水，可是她马上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来高的桌子，绝不可能支撑她露出水面，而她也不会游泳。

　　商煜城经过短暂的考虑，迅速走向了门边。这是目前看来能够求生的唯一通道。

　　她用力地敲着门，可是那扇铁门却只是发出厚重铁制品那沉闷的声音，纹丝也不动。

　　商煜城有些绝望地拍着门，那冰冷的水如同死神一般从她的大腿处蔓延到腹部，又迅速缠向她的胸口，让她不由全身战栗起来。

　　她转身艰难地回到桌子旁，狼狈地爬到桌上，这才缓了一口气。

　　难道今天就要死到这里了吗？

　　商煜城伸手将脸上的水擦掉，然后抓紧了湿透的外套。

　　周身寒冷的水流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她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如果今日就要溺死在这里，又有什么舍不得呢？她茫然地望着身边越来越高的水面，这么多年，她又何曾快活过？

　　她的身边，早已没有了亲人。而那个四年前仅仅见了一面的婴儿——让她日日夜夜思念的骨血，也始终不知下落，只留给她无尽的惦念和痛楚。

　　也许这世上有许多善意的人，只是千疮百孔的苏静瑶，再没有重新找到哪怕一个朋友的勇气。

　　水流已经到了商煜城的胸口，她微微闭上眼睛，一丝眼泪划过冰冷的脸。

　　正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商煜城！商煜城你在哪里？”

　　是叶慎的声音！

　　这一刻，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温暖涌上她的胸口，所有的恐惧、失望和害怕变为春水一样的平静，这样突然却似乎很自然的感觉包围着她的心，让她一时忘了该如何回应。

　　“商煜城！”

　　叶慎终于循着水流声找到了那个十分隐秘的小窗户，他马上趴在窗口上大声喊着商煜城的名字。

　　此时两人相距不过几米，商煜城似乎被叶慎的声音惊醒了一般，抬头道，“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大梦初醒一般的飘忽和一丝难以隐藏的激动。

　　“商小姐，你没事吧？”舒强挤在叶慎身旁，急急问道。

　　“暂时还好。”商煜城回答着舒强，眼神却注视着叶慎，他的眼睛里带着焦急的询问神色，让商煜城心里软弱地忘了防备。

　　“你等一等，我们马上救你上来！”叶慎看着商煜城，不知是嘱咐，还是承诺。脸上的笑容带着奇异的镇定作用。

　　商煜城点点头，声音虚弱地道了一声，“好。”

　　说完，她闭上眼睛，倒在了水里。

　　仿佛是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梦里一片嘈杂，却怎么也看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商煜城烦乱地想要逃开，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了。

　　“煜城——”

　　她睁开眼睛，陆景程关切的眼神映入眼帘，“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看见是陆景程，商煜城心中有些失落，她转了转眼睛四处看看，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这么一刻工夫，商煜城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看了看自己手背上插着的吊瓶，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有些累。”说完，她试探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她最后记得的便是叶慎慌乱地将她从水中抱起来，只是如今守着她的人换成了陆景程，不知道叶慎是怎么跟陆景程解释这件事的？

　　陆景程刚要开口，叶慎穿着病号服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病房，嘴里哼着一首不成腔调的歌曲，他看见商煜城，摆摆手便站住脚步，笑着道，“听说你醒了，这一觉睡得如何？”

　　商煜城忍不住笑了，一笑才发现自己嘴唇发干，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点着头道，“睡得很好。”

　　叶慎走到桌前想要倒杯水，想了想又放下手，提高声音叫道，“护士。”

　　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果然应声进来，“叶先生。”

　　叶慎吩咐道，“把商小姐的医生叫来，再叫人把送到我病房的食疗汤也原样送一份到商小姐这里。”

　　护士答应着去了。

　　陆景程笑着道了谢，又扭头对商煜城关切地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

　　商煜城看了叶慎一眼，轻轻摇摇头，“我没事了。”

　　叶慎笑着道，“商小姐这次有惊无险，也算是走运了。不过那个黄包车夫就没你这样的运气了，折了两三根肋骨。恐怕要躺个百八十天才行。”

　　陆景程面露不忿之色，“说起来我还觉得生气呢。要不是他大意了，怎么能把车掉到陷下去的地洞里？还连累煜城生病——”

　　说着，陆景程有些心疼地拉住商煜城的手。

　　原来叶慎第一时间跑到病房里来，就是为了把应付陆景程的的话告诉她。商煜城飞快地看他一眼，将被陆景程握住的手抽出来，柔声道，“我想喝口水。”

　　陆景程连忙起身替她倒了一杯。这时候医生走进了病房，一边例行询问了几句，一边看了看商煜城的情况，末了说道，“商小姐的感冒比较严重，虽然没有大碍，也要留院住上几天，以免引起呼吸道并发症。”

　　陆景程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等医生出去，陆景程有些自责地道，“这件事怪我不好，我知道你一向怕麻烦，不愿意叫司机跟着，所以也就随你去了。如今看来，全怪我太纵着你。是我没有将你照顾好。”

　　陆景程这样说也没什么奇怪，商煜城是他的未婚妻，说些彼此照顾的亲密话也算不上过分。可是此时听到这些话，却叫商煜城有些不自在。

　　“这事怎么能怪你呢？”商煜城说了一句，将话题引开，“咦，怎么不见香林？”

　　陆景程道，“我叫她回去煮些你爱吃的菜，再准备些你要用的东西。如今你醒了，我就去给她打电话叫她来。”

　　商煜城点点头，“谢谢你，景程。”

　　陆景程起身笑着道，“怎么这样客气起来了？”说完，又扭头对叶慎道，“如今你也是病号，我不敢劳动你带路。稍坐片刻，我去打个电话就来。”

　　叶慎笑了笑，“走廊另一头医生办公室就有电话，你去吧。”

　　陆景程转身出了病房。

　　方才陆景程在这里的时候，似乎有许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只是不能说。可是此时陆景程走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商煜城只得道，“你生病了？”

　　叶慎微微抬了抬胳膊，道，“受了点皮外伤，不打紧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景程以为我受了挺重的伤，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解释给你听。”

　　商煜城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又道，“我——这次谢谢你了。”

　　叶慎仔细地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只又道，“你失踪了两天三夜，转身又进了医院，所以景程那里我擅自想了说辞。就说你那天从学校回家的路上，黄包车夫不小心拉着车掉到了路上水泡坏的大坑里，你晕了过去，被人连同车夫一起送到了济慈医院来，只是医生不认得你，所以一直找不到你的家人。”顿了顿又道，“车夫也安排好了，以防陆景程要追究下去。”

　　商煜城敏锐地感觉到叶慎有些不高兴，可是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好讪讪地道了一声有劳，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

　　叶慎沉默了片刻，才压低声音正色问道，“高仓月想要让你做什么？”

　　既然说到了正事，商煜城也认真起来，“她想让我替她校对一份手稿。”她微微皱起眉头道，“我原本并不知道那份手稿是做什么用的，可是我在校对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那份手稿每隔固定的字数就会发生缺漏和错误，这说明那份原件很可能是因为外力而受损。如果只是一本普通的手稿，就算要复制它——也不必完全按照每个字的位置来还原它。根据种种线索，我推断——”商煜城看着叶慎，“那很可能是一个密码本！”

　　“密码本？”叶慎也轻皱起眉头。

　　商煜城点点头，“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可是我认为可能性很大。只是不知道那份手稿是属于谁的。”

　　叶慎沉吟了起来。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不过很快，打完电话的叶慎重新返回了病房，叶慎便起身告辞离开。

　　“你这两日不见，可真是吓死了我。”陆景程见叶慎走了，说话也更随意了。以后再不许这样不小心了，知道吗？”

　　商煜城点点头，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两人说着话，等香林来了医院，陆景程便起身要走，“实在是对不住你。汇金那边还有些公事，等我做完再来陪你。”

　　商煜城道，“既然有事就不必着急来瞧我，香林在这里反倒方便一些。”

　　陆景程觉得有道理，便笑着点点头，走了。

　　大约是因为失而复得便倍加珍惜的缘故，接着的几日里陆景程对商煜城十分地照顾，除了非去不可的公事，便一直留在病房里陪伴着她。而叶慎却始终没有再露面。

　　这似乎不太寻常，毕竟自打认识以来，叶慎便常常在各种场合不请自来，而这次，明明是两人最应当见面的时候，却偏偏见不到一面。

　　商煜城不知道那天的营救对叶慎有什么意义，可是对自己而言，那一刻的叶慎打破了她所有的伪装，她所有滚烫而鲜活的热情似乎重新回到了血液里，让她抑制不住地开始想念叶慎。

　　然而叶慎却始终没有再来。

　　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商煜城终于得到医生的容许，可以回家了。香林手脚勤快，早早地收拾好东西，两人便坐在病房里等着。

　　商煜城抬头看一眼挂钟，吩咐道，“你去买一杯咖啡来，顺便给二少爷打个电话，问问他何时来——若是他忙就不必来接了，我们自己叫车走吧。”

　　香林答应着转身去了，叶慎替商煜城安排了高级病房，这一层就有专门伺候酒水的地方。

　　商煜城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想要推开窗户，试了半天却怎么也推不开。

　　“我来吧。”身后伸出一只手臂，将窗户一把推开。

　　清新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商煜城轻轻吸了一口气，扭头淡淡一笑，“景程。”

　　陆景程亲昵地搂住她的肩头，“小心点，可不要再冻病了。”

　　商煜城笑笑，“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总不会生一次病就成了林妹妹。”

　　陆景程笑道，“纵然不是林妹妹，也是最柔弱娇贵的美人。小心总是好的。”

　　商煜城笑了笑，见香林端着咖啡回来，便道，“我们回去吧。”

　　陆景程微微有些担忧地道，“真的要回去？我瞧你精神不好，不去留下再观察两天？”

　　“不必了。”商煜城摇摇头，“在家休息也是一样的。”

　　陆景程犹疑了一瞬，点点头，“那就回去吧。”

　　香林忙搬着东西往楼下走，陆景程也提了一个箱子，扶着商煜城往外走去。

　　刚走到楼梯口，却正撞上两个人上楼来，正是叶慎和贾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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