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矜持少郎
石头敲开炙烤多时的泥坯,顿时股勾人食欲的清香,在鼻息间蔓延开。
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裹的野芋叶,忍着些烫手撕下块嫩鱼肉塞入嘴里,那鲜香的味道立马让我愁眉立舒。
我招呼上对方:“先垫垫肚子。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将烤好的一条鲫鱼递在他跟前,我想霍子陵虽折了条右臂,但不至于事事需我亲力亲为伺候他。
礼数尽周到了,我继续照顾自己那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正吃得津津有味间,我俩这沉寂有了些改观。
“姑娘。”
“嗯?”
我细细吐出鱼刺,微抬头瞄了霍子陵一眼,那表情,一脸正人君子的矜持严谨。
“不合胃口?”我顺势呛腔。
他快答到:“很好吃,这鲫鱼没没半点土腥味。”
“那我怎么看不出来它好吃呢?”
瞧着他手边那条原封不动的烤鲫鱼,我酸得直白了些,霍子陵顿时脸红了一圈,慌神地撕下小块塞进嘴里。
他这羞涩少年郎没了往昔高傲,我像得了宝般笑出声。
“你这人死脑筋啊,见了女人性子跟跳蚤般,非捅你一下才动一下。”我缓了缓笑劲,继续调侃到:“我又不吃人,防我作甚。”
“我没。”
回答的极快,霍子陵调整了过于僵硬的表情,挺郑重地与我搭上话。
“姑娘大恩大德,四郎铭记于心,伤愈后定当厚报。”
我疑声高作:“厚报?”
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古灵精怪,我想也没想回到霍子陵:“霍兄,你知道这话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什,什么?”
霍子陵结结巴巴间,有种天然呆的萌趣,果然是未沾情爱的少不更事。
我呶呶嘴,点拨道:“意味着,私定终身,我可图不起你的厚报。”
他更见急:“姑娘误会!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瞧着他边摆手边否定的急样,越描越黑间,那份打趣的乐子益发浓厚:“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通常回报的法子无非两种:一是报以钱财,二是报以相许。我并不缺钱财,那你这意思间我理解着,就是倾向于后者。”
“这,这是哪门子说法。”情急间,霍子陵瞧出了我偷乐间的破绽,微微镇定到:“恕四郎闻所未闻。”
“戏本子呗。”
嗤之以鼻一声,我佯装正经十足:“是你孤陋寡闻吧,说书人戏本里的桥段都是这样说的。”
“事无绝对,也有例外吧。”霍子陵红着脸急反驳到我。
我一时间没忍住,顿时扑哧笑出口,堂堂镇南大将军竟然是个如此单纯的男儿郎,经不起逗。
他腼腆带愠:“姑娘笑什么?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较真,认死理,我立马意识到这少年郎的观念不是一般的死板,赶紧给自己解套。
“的确有例外,而且让你给撞上了。”收敛了恣意,我正声回应到:“幸好我是许过亲的人,要是换做其他女子,霍兄这话怕是难收回了。”
“噢。”
他一声似感怀似释怀的感叹,我也没品出个味道来,顺势抹过喃喃到:“性子这般单纯还扮什么生意人,漏洞百出。”
他微微一怔:“姑娘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我自个捣鼓。”心惊间,我立马换了话题遮掩:“对了霍兄,先给你报个讯,你所托之事或许有望头。”
听了我这话,霍子陵顿时来精神,但期待间看我的眼神,渐渐地有了迟疑。
他道:“或许?姑娘,这个或许中有太多变数,在下想要个确切,成或不成。”
“霍兄,急功近利可不是好事。”
霍子陵是个将才,但从这几次接触中看来,是个欠缺城府的人。
我提醒到:“我这或许,可比你先前走投无路来得强。”
幸亏霍子陵的死脑筋不是那么劲,细细品了我的话半响,他问到我:“四郎愚钝,望姑娘不吝赐教。这个或许的转机在哪儿,金刀候是否给姑娘传递了什么讯息?”
“这个嘛。”我支起身,走到潭边净了净手,悠然自得地说到:“我外祖父的态度,从本心上出发,还是很敬重霍子陵将军这位少年英才的。”
甩了甩双手上的水,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倒映出我浅笑盈盈的脸。
“大化,南陲边境这几年的安宁,乃是北燕和大历同心御敌,共筑抗敌防线换来的;小化,北燕离不开我外祖父的坐镇,大历离不开镇南将军的稳固。而如今这条防线上大历出现了溃洞,一旦被南夷逮住机会突破,那无论是北燕还是大历,将是一损俱损的局面。由此看来,霍兄还觉得我外祖父是官马调配上从中作梗的角儿吗?问题得找根因,我这或许中,所指的问题可能出在你们大历上。”
霍子陵微微凝眉,细想片刻,有了结果。
“姑娘旁敲侧击的根因,是指我大历朝堂顾相亲夷之举吧。”
我点点头,道:“既然霍兄能领悟到这一层,余下的自然不难顺藤摸瓜。这事拖泥带水至今未有一个定论,责任双方都有,但更大的问题在于贵国国主听信佞臣,态度摇摆不定。没有人愿意帮助一个倾向自己敌人的盟友,我个养在深阁的女子都能感觉到这事的不妥,更何况是北燕朝堂的文武百官。这事和做买卖没差别,对方没有十足的诚心,谈和难如登天。”
看着山谷满目的苍翠,我的心渐渐定下来,思路也越发清明起来。
“两国相交,贵在坦诚。再者,北燕和大历唇齿相依百余年,如今一方有难,我北燕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您是霍将军的心腹,此番深入北燕之行定感悟良多,如何堵住我北燕子民幽幽之口,如何让北燕君民之意上达贵国国主天听之耳中,想必不用我多言了吧。”
末了,我转身对霍子陵轻盈一笑:“态度决定一切。”
他微微沉思片刻,似有开悟,颔首相谢道:“多谢姑娘指点,四郎受益匪浅。”
“彼此,彼此。”
我转身之际,笑得更加爽朗。
霍子陵的受益匪浅对于我而言,是一个挑唆的绝佳契机,这预设了一出大历傀儡国主容舒玄如何对抗权臣顾家礼的好戏,我心中甚是期待。
“姑娘。”
我正喜上眉梢间,忽然霍子陵在身后唤到我。
我扭过头望向他,面色作疑:“唔,兄台还有何指教?”
以为他还有什么未通透之处,不想他的话题倒是出乎我的意外。
“姑娘先前告知在下的名讳‘李淳’,想必是一时兴起的假名吧。如今你我患难一场,不知姑娘是否能坦诚以告?”
我畅笑在面:“真亦假时假亦真,一个名字而已,霍兄何必如此在意?重点是,不管我是李淳还是宋淳,我都是在实打实的帮你。”
我的真名于霍子陵,太不合时机,再者,人得时时充满神秘感,下次再见才有期待感与新鲜感。
沉淀气氛间,远处山谷中忽传来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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