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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迷梦(I)


她被沈良玉“救”下,已经是第三回了——

希望再不会有下次。

江沅趴着不动,一点精神也没有,背上疼的厉害。

她差点被那身明光铠硌散架,只挣扎着掷出寒月刃,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沈良玉已经带领玉麟军把城外的敌兵打退了。

“你怎么回来了?”江沅把脸埋在被衾里,话音听起来柔声细气。

她背上痛,躺不下便只能趴着。

“疼就少说两句。”沈良玉看看她,把暖炉里的炭火拨的旺了些:“大夫待会儿就到。”

便是沈良玉不说,江沅也知道郢川那边定是出了什么事。

明亮的炉火把屋子烘的温暖舒适。

“我又救了你一次。”沈良玉忽而问她:“阿沅要如何谢我?”

江沅抬起眼眸。

每次沈良玉“救”她,都是一笔糊涂账。

头一回,她原本计划要金蝉脱壳,却被这人半路“截”住。第二次,若不是沈良玉喝醉了酒,她也不至于掉进玉镜湖。

还有这一回……

行吧。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江沅又把头埋回被衾,懒得与他说理。

沈良玉看一眼面朝下嵌在榻上的“少年”:“我记得戏文里后面还有半句。”

火钳拨动木炭,暖炉里有火花炸开一声轻响。

江沅脑子里一下子跳出戏台上那出《玉簪缘》。

女子含情羞怯,对着恩人盈盈一拜。

“妾愿以身相许,从此伴随左右。”

……

江沅身子陡然一滞。

“沈良玉,”她

把被衾胡乱抱成一团:“我不是也救了你?”

柔声细气。

彼时……

众人激战正酣,谁也没有注意到,沈良玉带着玉麟军又折回逸城。

从赤林军营垒到逸城城下,渐渐杀出一条血路。

沈良玉躲开迎面刺来的长枪,纵马回身,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城墙上直直坠下。

他收住承影刀,一夹马肚,帆影像是离弦之箭飞奔到城门前。

人落了一半,少年已然纵马飞身跃起,将人牢牢揽在怀里。

江沅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差点儿被明光铠硌的散了架。

“沈……”她疼得呲牙,抬眸正见着一杆长枪向沈良玉背后刺来。

这一枪狠戾非常,要真扎上了,能把沈良玉和她穿成一串。

江沅利落摸出“有逃”,扬手狠狠朝那人咽喉掷去。

血水顺着刀刃喷涌而出之际,江沅的眼前随之一黑。

明光铠……真硬啊。

……

“阵前斩杀敌军主将乃是大功一件。”沈良玉意味深长地看她。

“沈家男儿不似女子那般小气。这救命之恩,以身相报也不是不可以。”

“……”江沅手里的被角快要被攥烂了。

混蛋。

绕来绕去好像是一回事。

甘弈走进门,正看见江沅一头扎在被衾里。

背上的刀伤足有一尺长,血水把后背的衣裳都染红了。

甘弈放下药箱,走到榻边。

沈良玉跟着起身。

“她的伤势如何?”没等江沅说话,沈良玉先开口问道。

他知道这伤口不深,但还

是不放心,不免多问一句。

“所幸只伤到皮肉。”甘弈从药箱里取出金疮药和纱布放到桌上。“敷药包扎好,不出几日就能完全愈合。”

他想了想,接着又说道:“只是大抵要害一场温病。”

战场上的刀剑伤,感染在所难免,伤好前后总要烧上几日。

“我还疼着,”江沅忍不住打断二人,对甘弈道:“你快点动手。”

屋子里忽而一阵寂静。

伤口在背上,敷药包扎便要褪下衣衫。

饶是榻上的“少年”如何风流俊逸,身手果断,几乎凭一己之力护住全城百姓,

她也是个女子。

“有劳甘大夫。”沈良玉沉声道。

说罢,转身想要出门回避。

“我有话要与沈将军单独讲。”甘弈紧走两步跟在他身后。

江沅眼睁睁看着两人撇下她,一前一后走出屋子带上门。

“庸医。”

这人定是还在恼恨被她揍了一顿,是以故意把她晾在这里。

江沅撑起身子朝窗外望去,只隐约瞧见沈良玉和甘弈的侧影,也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

她看得厌了,干脆重又老老实实趴下。

暖炉里的炭火烧的旺盛,火光温暖明亮。

等了许久,终于在江沅昏昏欲睡之际,门开了。

人走到榻边站住,似乎并没有要替她敷药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江沅有些无奈,趴在榻上被迫“柔声细气”:“治伤要紧,没有那么多规矩。”

饶是翻遍逸城,也未必能找到擅治刀剑伤

的女大夫。如今身在军营,哪里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好讲究。

有伤便治伤,其余没什么可说的。

江沅撑起身子,抬手去解衣衫。衣衫上的血迹早已经干透了,把布料和伤口牢牢粘在一起。

之前与敌兵打斗时,江沅没觉得背上有多痛,反倒是眼下放松了,只消抬抬手,伤口便扯得她呲牙咧嘴。

身后人沉默着替了她的手。

这庸医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江沅心里嘀咕一句。

墙角的铜盆里响起水声。不多时,便有半湿的巾帕覆在背上,仔细擦干伤口周遭的血迹。

手法老道熟练。

只是这金疮药烈的很,涂在伤口上着实有些刺痛。

江沅忍不住轻嘶一声。

她原想着要“柔声细气”地骂句“庸医”,却还不等她开口,嘴里便被喂了块饴糖。

这味道端的是熟悉。

小时候,甘弈时常从医馆里偷出来带给明欣和她的,便是这种糖。

浓浓的甜味漾在嘴里,似乎背上也没那么疼了。

纱布仔细覆住伤口,绕过肩背缠了几圈。待要在她身前给纱布打结时,手又顿住了。

“你我认识这么久,我知道你从未把我当做是女子。”江沅顿了顿,旋即嗤笑道:“放心吧,我也没把你做别个男子一样看待。”

她还不知道么?从小到大,甘弈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只田鼠差不多。

听了她的话,这庸医大抵是生气了,双手绕到她身前,快速打了个漂亮的活结。

“那你当我是

什么?”

江沅心里一惊,倏然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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