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闻依这会刚开完一个会,新官上任三把火,新领导背上有任务,这次清腐行动里纽安一项新闻不许出。
高层只需要听见一句结果,累死累活的是底下人,上面[bi]她,她[bi]下面,自查自纠整理材料汇报,连几年前和路过医生聊几句这样的小事也得写进本里。
忙了一周终于忙出头。
秦南山发的消息打的电话闻依都看见,她还没想好,不敢接不敢回。
她妈的反应比想象中大,闻依忘记拿新钥匙,后来直接回不去家,晚上八点多才等到人回来,闻女士却视若无睹。
闻依有些担心,也害怕,做的决定摇摇[yu]坠。
纠结一周,终于没了工作繁忙的借[kou],终究要给出结果,做个决断。
闻依拿起响铃的手机离开办公室,走到楼层尽头的大露台。
一接通,对方说:“我妈想和你说话,你方便吗?”
还没应,电话已被一温柔女声接替,宣英和煦问侯:“依依是吗?我是南山妈妈,你好呀。”
闻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伯母您好。”
宣英问她明天有没有事,等闻依说了没有后邀请她去家里吃饭,闻依向来不会拒绝长辈,正犹豫,宣英又几句问话把她绕走,再绕回来已经定下周末去吃饭。
闻依懵着,没明白怎么见家长的时间地点就这么定下。
电话回到主人手里,几个脚步声,男人声音变得空旷,应当是走远,“周末去接你?”
“不用。”闻依回过神,几天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秦南山,你是领养的吗?”
秦南山蹙眉:“不是。”
“我觉得你不太像你妈妈的儿子。”
秦南山明白她什么意思,“他们都这么说,我妹妹比较像我父母。”
闻依视线飘远,看向露台外高架上来来往往车辆,静止,自己起的话题也没有再延续的想法。
她最近老这样,事情做着做着发起呆,一发十几分钟半小时起步。
网上说孕妇容易疲劳、[jing]神游离,走神发呆不是什么病,可她害怕,一孕傻三年,她这才一个多月已显露苗头,真到生产不得成傻子?
然而最可怕的是,她不说话,对面男人也没有提醒她,陪着她发呆,闻依意识到这一点,恍惚间仿佛看见他们老了一起坐在阳台小板凳上发呆的老年生活。
真骇人!闻依赶紧清醒,“抱歉,我这几天比较忙,也不太舒服,没有能联系你。”
秦南山一顿,答复:“没关系,孕吐很严重?”
“这两天还好,家具的事你看着办吧,我没意见。”
“好。”又一阵沉默,秦南山问:“是不是准备做产检?”
闻依再次看向窗外,她想起刚做医药代表那会,那是她不[shu]悉的领域也不是她热爱的工作,还违背闻女士意愿,但心底仍暗暗发誓要闯出个名头来,这一做,做了六年,做到中层。
答案从经验里得到,没人能一直走一条顺遂的路,她也许从小就没有这个命。
闻依回答他:“明天。”
他说:“我陪你。”
闻依思考一会,没拒绝,有爸爸陪妈妈为什么要一个人去产检。
电话挂断,她在露台前又站了许久,直到身后响起动静,闻依回头看,看见她的新领导,田佳嘴里的惊喜,她分手四年的前男友,魏元。
她刚入行时年轻,魏元长她几岁,正是幽默风趣意气风发的典型代表,手段又多,年轻小姑娘不免沦陷。
在一起一年后业绩惊人的魏元得到总部赏识,派他出国任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飞黄腾达的机会。
魏元一边说爱她,想跟她有未来,一边劝她跟他一起出国,闻依当时只是个小药代,专员都算不上,她要真跟他出去顶了天只能做个助理,并且永远依附于他,她脑子清醒,不肯。
顺其自然分手,听说人家刚去第二个月就找了外国小妹妹,[ri]子过得不知多舒坦。
一别四年,魏元华丽转身,成为她的领导。
周一上班那天田佳朝她眉来眼去,说他们这是顶峰相见了。
田佳畅想他们再续前缘拉她一把,闻依没好意思戳穿,怀孕这事她没跟公司任何人说,区域经理位置没坐稳,现在公布等于拱手让位。
这会魏元单独来找她,眼里暧昧,闻依暗道不好,他该不会真想跟她再续前缘吧?
他们之间可没什么扯不断的蜘蛛网,好聚好散,再见眼不红心不跳。
而且就算她同意,肚子里的房客也不同意啊!
闻依得体露出笑意:“魏总好。”
果然,男人一开[kou]即是关心:“看你脸[se]不是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闻依:“不累,正常工作。”
“周末一起吃个饭?”
“恐怕不行,周末要去男朋友家吃饭。”
如愿在他脸上看到诧异,闻依以为功成身退,谁知男人不要脸时也是有趣,“闻依,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没必要扯这样的借[kou],我们可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闻依无辜极了,当着他面拨出电话,开外放,一通,娇滴滴喊:“亲爱的~你爸妈喜欢什么?我周末买过去。”
对面秦先生应该是吓到,但好在他反应慢且沉稳,回答看不出来配合痕迹:“不用买什么,你人来就行。”
“好嘞。”
魏元脸一半黑一半绿,气冲冲走掉,闻依叹气,拍拍自己小肚子,自言自语:“你妈接下来没好[ri]子过了。”
东郊别墅,秦南山收起手机,素来平静无[bo]的表情露出裂缝。
闻依嗓门不小,宣英和秦恒听得一清二楚,俩人对视,忽然明白什么,原来儿子喜欢这款啊!看来之前是努力错了方向!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秦南山抵达御庭府门[kou],给她打电话,闻依前面两个摁掉,打到第三个,她终于按下接听键,像个炸毛的小狮子,脾气暴躁:“谁啊一大早的!”
秦南山轻咳一声,“是我,今天产检。”
电话里嗓音似乎染上冬[ri]清晨凉意,冻得闻依一哆嗦并且委屈控诉,“都怪你,我昨晚吐到凌晨两点都没睡,难受死了。”
秦南山僵滞片刻,熄了火,“你住哪栋,我上去。”
“你别上来,等我半小时。”
闻依艰难起床,她没敢化妆没穿高跟鞋,要做B超,也没穿裙子,出门前照照镜子,她深深叹气。
维持多年的[jing]致形象正在悄然离去,真是让人伤感。
她戴好帽子[kou]罩,裹得严严实实,上了车也不摘。
一上车,闻依难过道:“好饿。”
“得空腹,还不能吃早餐。”
闻依更难过了,“我知道。”
工作[ri]的上班时间,车多人多,车子进程缓慢,闻依觉得无聊,跟他说话,“你今天不上班吗?”
“请假了。”
“这么好请假?”
男人目视前方:“不好请,推了很多事。”
“......”闻依无言以对,接着问:“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你指什么?”
“爱好,喜欢做的事。”
“研究数学。”
“......”
“周末呢?你周末都做什么?”
“看论文或者做课题。”
“......”
秦南山随后听见极浅一声叹息,“怎么了?”
“没事,孕妇都这样,容易伤[chun]悲秋,你得习惯。”
她随[kou]一句,没想到他认真点点头:“嗯,我看网上说是这样。”
“......然后呢?”
“注意休息,保持心态放松。”
“没了?”
他想了想,说:“没了,这是最重要的。”
这种时候段位高点的男人早把女人哄得心花怒放,什么“我陪你”“别害怕,我在”,即便不是每个人都能言出必行,但起码在某一刻给足对方安全感,而秦南山思维到这里中断,她都怀疑他说谈过恋爱是骗人。
闻依指望不了他说出什么话,直言道:“你这么忙,又没有擅长的事,以后怎么带孩子?让他跟你算题吗?”
秦南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扭头一看,看见她闭眼,举着双手握拳,嘴里喃喃不清。
他好奇问:“做什么?”
“许愿,许愿孩子智商随你,情商随我。”
秦南山微微凝起眉,闻依瞧见,心下大乱:“完了呀,要是智商随我,情商随你,那可怎么办。”
男人喉结滑了滑,无奈道:“我父母[nai][nai]都属于研究型人才,我们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至于情商[xing]格不必过多依靠遗传论,[xing]格大多与家庭教育和生长环境有关,孩子会像你的。”
闻依瞬间放心,接着脱[kou]而出,“昨天通话我见你妈妈挺开朗热情的啊,你怎么......”话说到一半截住,闻依自知失言,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秦南山安静一会,平静说:“我父母生我那会是他们事业上升期,常常加班,没太多时间在家,他们大概看出我有数学天赋,会买很多数学习题册,我一做题就是一天。”
“我确实喜欢算题,但也因此疏于社[jiao],不过我想你的担心应当构不成问题,该懂的社会规则我还是懂。”
闻依有些内疚,又回想自己童年,沉默不言。
闻红毓小时候也忙,忙于生计,挣钱照顾她,但闻依与他选择相反,他通过做题来消化情绪,而她一个人待着会更不开心,所以外出[jiao]朋友,以此平衡内心的不安与孤独。
但年纪越长,越羡慕那些能独处的人,拥有自我疏解的能力并与自己和谐相处,这太难了。
闻依说:“那希望他能跟你一样,具备丰富的内在资源,独立自主。”
红灯,秦南山再次转头,这一次注视的时间可以足够长。
临近医院,闻依捏紧拳心,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秦南山,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他没应声。
拐弯,扫码入场,抵达医院,下车前他终于回答:“我尊重你的意见。”
“你的意见呢?”
秦南山望过来,目光微沉:“我想要。”
他已经推翻此前所有运算,重新开始建立新的公式、新的秩序,前期也许适应不良或许还会遭遇挫折,但唯一确定一点,再也回不到原点。
闻依深深看他,顷刻,按上车把手,下车。
门诊楼前碰见赵灵,赵灵眼睛没从秦南山身上离开过,看得人转过身才清清嗓子,“那个秦老师,我跟闻依说几句话。”
秦南山一走,赵灵直接感慨,“几年没见,当年的学霸又帅了,闻依,你真牛,这种货[se]都能拿下。”
闻依催:“有话快说啊,赶时间呢。”
“着什么急,”赵灵明知故问:“不是来打胎的吧?”
闻依用眼神无视过去。
赵灵:“怎么不打了?”
一脸着急的女人神[se]渐缓,抬头看一眼天气。
今天天气不错,多云,偶尔有些[ri]头花,空气不再湿润,似乎是个好兆头。
半晌,她朝赵灵笑道:“你会打掉你自己吗?”
赵灵没听明白,追了句,闻依不再说,她只好又问:“什么时候结婚?”
“再说吧,没定。”
“得赶紧,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穿婚纱的机会,肚子大了就不好看了。”
闻依睨她,一点不在意,“谁说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
在赵灵反应过来时闻依已经招呼旁边男人进了门诊大楼。
穿着平底鞋的闻依依旧走出职场女[xing]风范,而黑[se]大衣的男人则一派温润贵气,俩人看起来一点不搭,却又有种外人融入不进去的气场。
赵灵撇撇嘴,她才不信闻依会二婚。
血库没闻依的血是真,但“这次打了下次很难怀”已经是妇科常用说辞,而且张主任经手那么多手术,出意外的概率小之又小。
但她们医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闻依跟她说之后她去联系苏城那边同事,同事回复没问题,她也早早跟闻依说过没问题,需要预约提前说。
可她第二天就回过来消息,说不用了,你看,现在还来做产检。
所以说闻依就没想打掉这个孩子,这人简直就是[kou]是心非杰出代表,还离婚?鬼都不信。
赵灵手[cha]进兜里,啧啧几声,看来又得大出血了,结婚给,孩子满月还得给。
......
上次来还测不到胎心,这次主要看看胎心胎囊,顺便做常规检查,建档。
还是挂的张主任号,张主任认出闻依,又看看她身边跟着的男人,依然没说多余的话,让闻依躺上床。
张主任戴好手套,探头沾上耦合剂,“衣服撩开。”
秦南山还在旁边,闻依觉得不自在,手按在衬衫衣摆:“医生,需要他在吗?”
张主任直接扭头吩咐:“帮她撩开衣服。”
秦南山也不太自在,无奈听医生话上前两步,闻依眉头拧着,手握紧,秦南山走到跟前又不敢动了。
分明有过最亲密关系,现在看个肚子俩人都扭捏起来,他清清嗓子,说:“医生,需要我在吗?”
张主任十分不耐烦,“两[kou]子怎么磨磨蹭蹭的,你想看孩子就留下。”
秦南山略一沉吟,伸出手,闻依条件反[she],赶紧说:“我自己来。”
衣服只需撩到胸下,可余光里男人视线凝聚在她肚子上时她心里还是别扭极了,彷佛赤身[luo].体被人看光。
那天晚上只开地灯,视线昏暗,混乱急切的氛围她也没留意他有没有看她,注意力全在体验上。
这会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虽然不合时宜,但她脑海莫名跳出来些旖旎画面,以及因为克制而淹没在喉咙里的闷哼,明明情绪到顶,却偏要维持体面,可最后覆在她身上时整个胸腔都在颤动的低吼说明一切。
克己复礼的人跌落神坛,闻依身体与心得意,收获前所未有的快感,尾椎骨[su]麻。
她耳朵根微红,别开眼,冰凉的耦合剂随着探头移动滑溜溜铺在她白皙肚皮上,身体里燥热缓解些。
旁边胎心检测仪发出“扑通扑通”心跳声,快速具有节律,像是柔软的击鼓声。
闻依看不到画面,着急确认,“张主任,这是宝宝心跳吗?”
“是,快了些。”
“啊?”
“正常胎心率为120到160次一分钟,宝宝现在是大概是180次一分钟。”
张主任本来就是个严肃的人,现在凝眉不语,着实让人害怕。
闻依摸摸自己心[kou],她这会心跳也快,该不会......
她悄悄看了眼一脸担忧盯着屏幕的男人,又迅速收回,深深呼吸。
几个回合后,张主任说:“没什么大问题,孕囊胎芽胎心正常。”
俩人皆舒[kou]气。
拿过报告离开,直到坐上车闻依都没和秦南山[jiao]流一句,她捏着单子看,是比上次更加明显的小胚胎,像一粒黑乎乎的巨峰葡萄。
看了不知多久,她怔怔问:“你刚刚听见宝宝的心跳了吗?”
“听见了。”
“是不是很神奇?”
住在她肚子里的宝宝,有他自己的呼吸心跳,一点一点在长大,上次见面还是小黄豆,现在变成小葡萄了。
秦南山抿起唇角,“我录音了,你要不要再听听?”
闻依惊喜:“真的吗?”
他掏出手机,播放音频,没有在医院里听得大声,但仍清晰可闻,“砰砰砰”,似乎是一首旋律分明的舞曲,节奏欢快。
速率真的快,闻依知道为什么,脸上笑容越甚,和她一体的宝宝,唯一能血脉同源感受到她情绪的宝宝,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秘密。
车内宁静,两个还不算相[shu]的年轻男女不约而同呼吸放轻,生怕打搅狭小空间里另一个生命的存在。
听着听着闻依眼眶发热,“你转给我。”
“嗯。”秦南山转发,收好手机后郑重说:“以后胎教音乐我来选,你那些节奏太快。”
闻依不跟他纠结这些小事,又听了两遍十几秒的音频,听完,发给闻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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