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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崔慕礼的声音一响起,院子……


崔慕礼的声音一响起,院子里顿时静悄悄的。

        揽霞与拂绿僵住身子,只剩一对眼珠子尚能动,骨碌碌地四目对望。

        说二公子坏话被逮到了,怎么办?怎么办!妄议主子可是要被拖去打板子的!

        两人无措又惶恐,极有默契地转头看向自家小姐,眼里『射』出两道期盼的光。

        小姐,我们是为了您才犯的错,您可不能不管!

        继耳朵长茧之后,谢渺的脸又快被她们盯出两个洞来。她显得很镇定,一手撑在长椅上起身,拾起薄绢后才往门口望去,“多谢崔表哥关心。”

        她声音还带着未病愈的沙哑,态度有礼而疏离,只感谢,却没有邀请他们进来的意思。

        不待崔慕礼反应,松枝已经冲了上去,“表小姐,今日我们公子特意买了八珍斋的糕点来看望你。”

        他挺着胸膛一脸倨傲,已经预料到表小姐听到这话之后的狂喜与殷勤,然而等了等,只听她吩咐丫鬟道:“还不快去拎东西。”

        拂绿上前拎走食盒后退下,揽霞忽然福至心灵,“二公子先和小姐坐一会,奴婢去给你们泡茶。”

        谢渺拦住她,刚想说话就听崔慕礼道:“好。”

        话说到这份上,谢渺只得松手,客气道:“崔表哥请坐。”

        谁都没有提刚才的事情,被说坏话的不在意,说人坏话的也脸不红心不跳。

        院子里只摆了两张木凳子,崔慕礼随意挑了一张坐下。谢渺落回长椅,抬眼时见他正盯着自己。

        因病了好几天,她的脸『色』并不好,没有上妆的脸莹白无瑕,透着股恹恹病气,唯有鼻尖红红,像极崔慕礼前几日在市集上见的幼猫。

        谢氏这次说得并没有夸张,她的确病了,不像以往总有几分夸大的嫌疑。

        崔慕礼问道:“可好些了?”

        眼前问话的是十八岁的崔慕礼,谢渺想到的却是上一世的崔慕礼。不过渐渐地,两人的脸重合到一起,再分不出区别。

        是了,无论哪一世的崔慕礼,她都不想再同他有牵扯。

        谢渺回道:“不过是着了点凉,休息几天就好。”

        崔慕礼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波涛汹涌,很快便趋于平静。从前容纳万般情绪的眼,现下只余波澜不惊。

        谢渺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某种情况下发生转变,但不管怎么样,总归和他没干系。

        崔慕礼完成了崔士硕交代的任务,简短问候过便起身告辞。谢渺连门都没有送,崔慕礼最后回看那一眼,见她正懒洋洋地躺回长椅。

        等到揽霞和拂绿回来,院里早不见崔慕礼和松枝的踪迹。

        揽霞端着托盘的手有点抖,“小、小、小姐,二公子是不是发、发火了?”

        拂绿见谢渺面『色』如常,松了口气道:“二公子读圣贤书,有君子品,才不会跟我们计较。”

        “那就好那就好。”揽霞将茶点摆上小几,夹了块绿豆糕放在碟子里递给谢渺,“小姐快尝尝,这可是二公子特意去八珍斋给您买的糕点呢。”

        八珍斋的糕点极为出名,每日限量两百份,卯时开卖,卖完即无,听说都要丑时去排队才能买到呢!

        揽霞觉得自己方才大意了:二公子面冷心热,其实对小姐上心的很呢!

        谢渺看也不看便道:“我不喜甜,你们分食吧。”

        揽霞和拂绿自小伺候谢渺,自然知道她不喜欢甜食,但这可是二公子送来的,以往即便不喜欢,她也会如数吃下。

        揽霞没心没肺,顾不上那么多便喜滋滋地吃起来。

        拂绿暗暗皱眉,问道:“小姐怎么不留二公子多坐一会?”

        谢渺道:“崔表哥有许多事情要忙。”

        说罢将绢子往脸上一盖,又『迷』『迷』糊糊晒起太阳来。

        崔慕礼去探望谢渺的消息很快传到谢氏的耳里,她顿觉好事不远,正欲和谢渺畅聊下美好未来,却听谢渺道:“姑母,我近日心神不宁,想去清心庵小住几天。”

        这话又引起谢氏思虑,想起她半月内接连不顺,便爽快答应下来,“去罢,待身体养好些再回来。”

        谢渺欲言又止。

        其实她想说的不仅于此,她还想说:姑母,红尘世俗太扰人,我想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但谢氏应该会当她中邪,直接将她绑起来。

        谢渺默默流泪:有个强势又能干的姑母怎么破?

        她最终还是将话咽回肚子,不过心里已想到迂回之策:不时就去清心庵小住几天,再半月,再几个月……如此循序渐进,姑母总会习惯。

        就如她,前世也不是信佛之人,到最后也习惯在一室香火中静坐。

        日积月累的,都会习惯。

        *

        临走之前,谢渺去拜见崔老夫人。除去大夫人李氏的儿媳冯氏与儿子回家探亲,几房夫人和小姐都在。

        崔老夫人年近花甲,满头银丝,慈眉目善。她坐在铺着半旧深褐『色』软垫的红木椅上,三夫人吴氏正替她『揉』捏肩膀,大夫人李氏坐在一旁看绣品,几名小姐则围着祖母叽叽喳喳。

        崔夕珺将刚秀好的帕子送到崔老夫人面前,“祖母,您看看我绣的双面牡丹,可比之前好些?”

        崔夕蓉凑过去看,玩笑道:“夕珺姐姐不说,我当是一顶顶鸡冠叠在上面呢!”

        崔夕宁唇角一弯,义正言辞道:“胡说,哪里像鸡冠,明明是——扑凌蛾子掉了翅膀,都落到夕珺的绣面上了!”

        崔夕珺搂住崔老夫人的胳膊,假意生气道:“好啊你们几个,敢联合起来取笑我。祖母,您快帮我教训她们。”

        崔老夫人听着几个孙女笑闹,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好了好了,不许取笑夕珺,难为她能绣出这般模样,你们当夸她,当夸她。”

        最小的崔夕瑶一听,连忙将手里的芝麻糕递给崔夕珺,“夕珺姐姐,这是祖母特意给我留的糕点,你绣的好,我替祖母奖励你。”

        崔夕珺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既是祖母留给你的,我才不要,你吃光了就是。”又噘着嘴撒娇,”祖母只对夕瑶好,都不给我们准备糕点。“

        崔老夫人搂住她,“都有都有,待会留下来用饭,个个都有。”

        谢氏进了门,见屋里甚是热闹,带笑道:“母亲既然留饭,可不能少了我那份。”又牵出身后的谢渺,道:“阿渺也来了,她病刚好就喊着要来给母亲请安呢。”

        谢渺的视线掠过屋内众人,最终停在崔老夫人身上,微笑着福身,“祖母好,阿渺来给您请安。”

        礼罢,又向屋内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

        李氏与吴氏颇为和气,几位崔家小姐的笑容浅了些,尤其崔夕珺,眉眼立时蒙上一层冰霜。

        崔老夫人慈爱地道:“好好好,你病了许久,可好些了?来祖母身边,我好好瞧瞧。”

        谢渺乖乖上前,由她牵了手细细看,“多亏姑母悉心照料,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

        崔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还是瘦了些。”又吩咐丫鬟道:“让厨房炖道参汤,中午给渺丫头补一补。”

        丫鬟应是,崔夕珺的表情愈加不屑。

        病都没好就来朝她的祖母撒娇,真是做作!

        谢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换做前世,她会装作没事,学着崔家小姐一样向崔老夫人撒娇,也会得到她的疼爱与关怀。不过她如今是那个当了好几年谢家主母的谢渺,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疼爱,早已看开。

        平心而论,崔老夫人是个极好的人。崔家不许纳妾,崔家三房都是由她所出。崔老夫人并没有仗着身份拿捏儿媳,反倒乐意将管家权放给儿媳。只是大儿媳李氏体弱多病,三儿媳又过于温和,管家权就落到了能干又机敏的谢氏身上。

        崔老夫人看重谢氏,也怜谢渺幼年丧父丧母,对她自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疼爱。为此,崔夕珺没少闹脾气,她总是看不透,隔着血缘关系的疼爱,怎么也比不上亲孙女的好。

        崔夕珺对谢氏有心结,连带看不惯谢渺,这会持续很多很多年。

        谢渺不在乎,她来是为了别的事情,“祖母,阿渺今天来还要跟您道声别。”

        崔老夫人道:“哦?道别?你要去哪里?”

        谢渺道:“我想去清心庵住几天。”

        谢氏接道:“是我看阿渺近日总是不得劲,不如去庵里住几天,听听佛祖梵音,养养身子。”

        “也好。”崔老夫人将戴了多年的小叶紫檀佛珠摘下,推到谢渺手腕上,“你且去安心住几天,祖母等你回来。”

        谢渺自是知道这串佛珠的价值,上辈子这串佛珠也被崔老夫人赠于她,没想到今生早了五年。

        她没有客套,乖巧道谢,“多谢祖母。”

        *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用过饭后,谢渺几个小辈先退了出来。

        待到无人的地方,崔夕珺急不可耐地出言讥讽:“真是难为谢表姐了,身体有恙都坚持给祖母请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祖母的亲孙女,我们才是半路认来的。”

        她冷冷笑着,毫不遮掩话里的恶意。

        崔夕宁作为几姐妹里面最年长也最稳重的一位,微微皱了眉,“夕珺。”

        崔夕珺满不在乎地道:“姐姐原谅,祖母把戴了五六年的佛珠给了她,我心里妒忌才出此言。”

        说罢不理众人,携了丫鬟离去。

        崔夕宁对这个堂妹甚是无奈,朝谢渺歉然道:“夕珺快人快语,谢表妹不要同她计较。”

        谢渺笑笑,“我不会放在心上。”

        崔夕珺虽幼时丧母,但家庭和睦、父兄宠爱,养成任『性』、冲动的脾气并不意外。在崔家,众人疼她包容她,这是她的福气。

        谢渺曾经很羡慕,如果可以,她也想成为崔夕珺这样的人。但同时她也知道,屡教不改的脾气总会为崔夕珺、乃至崔家带来灾害。即便她的好兄长崔慕礼总会替她扫平磨难,造成的伤害仍无法挽回。

        这是崔夕珺的人生,她应当自己承受。

        崔夕宁领着崔夕瑶、崔夕蓉在前面走,鹅黄『色』的裙摆如涟漪散开。

        谢渺想到前世崔夕宁的结局,再想想自己与崔夕珺,不免心中怅然。

        世人皆苦,谁又能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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