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赵蓉儿离开后,沐夕颜就去找了顾倾。
她不想欠皇上的情，然而她也实在狠不心来不管赵蓉儿，虽然刚刚在自己的面前,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沐夕颜知道,她进宫真正的原因,定然是为了自己。
当年,因为她和许青萍一起报复谋害皇上的事,她身边的侍女也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可就算是这样，蓉儿还是为了自己放弃自由进了宫。然而那几年自己精神状态实在很糟糕，没有精力关注自己身边人和事，而姐姐似乎也怕蓉儿的存在会让自己忘不了过去，就把她安排在离中宫很远的地方任职，导致她们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面。
蓉儿在宫里的生活,定然不是特别好过的,那刘总管对她照顾颇多，两人朝夕相对,情意就这样一点一滴在心中累积，以至于情根深重难以自拔．．．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人的人情,这段孽缘既是因她而起,自然也要由她来解决．．．
顾倾听完这些事后,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阿颜,你若同意，朕可以给他们指婚,然而让他们离开皇宫，去外面过自由在在的生活。”
“可是．．．”沐夕颜还是有些犹豫,其实皇上说的，也正是她心里所想的，可是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帮了蓉儿，还是害了蓉儿？
顾倾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阿颜，你是觉得刘七终究不是正常的男人，可能给不了赵蓉儿真正的幸福，对不对？”
沐夕颜满面忧郁，轻轻地点了点头。太监不是正常的男人，就算他再好，也不能给蓉儿一个男人可以给的东西，虽然她个人觉得那些东西真的不是很重要，然而这并不表示蓉儿也和是她一样的想法，就算她现在不在意，也不表示她日后不会后悔．．．
若日后她后悔，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阿颜，你不用担心．．．”顾倾显然看出了沐夕颜心中顾虑，他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这个刘七，他不是真正的太监。”
沐夕颜惊讶地抬起头，一时有些难以理解顾倾这话的意思：“皇上，你说什么？”
“刘七他不是太监．．．”顾倾又说了一遍：“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这个消息实在太出乎意料了，沐夕颜久久回不神来。
顾倾又解释道：“这个刘七，算来应该是刘公公的侄子，当年他的家乡发大水，家人都死在那场浩难中，只有他一个人幸免于难，可是当时他尚且年幼，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所以他就离开家乡，一路乞讨来到京城投靠这个叔叔，却阴差阳错地被卖进了宫，差点就挨了那一刀，好在刘公公及时发现了他的身份，做了些手脚，也算是为他的家族保住了最后的血脉吧。”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接受蓉儿？”沐夕颜很不解，若刘七真是个太监，他为了赵蓉儿的幸福考虑，拒绝她的心意，这样沐夕颜还能理解，可是他既然真男人，那为什么不接受蓉儿？
顾倾幽幽地叹道：“大概是因为自卑吧。”
“自卑？”沐夕颜更不解了：“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卑？”
顾倾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她。
其实他非常理解刘七的心情，因为他也有与他相似的境遇。
顾倾温柔地凝视着面前的沐夕颜，在他小的时候，他虽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子嗣，可是父皇却不喜欢他，对他冷淡至极，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而他的母妃，虽然真心疼爱自己的，可她也对自己寄以了厚望，因此他对格外地严格，这也给了他不少压力，虽然宫里的人都他毕恭毕敬，有求必应，任他为所欲为。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并不觉得有多快乐，每天看着那些在他面前讨好献媚的人，他只觉得心里空空的，直到那一年，他在父皇宫中看到了阿颜．．．
顾倾的目光让沐夕颜很不习惯，她轻轻别过头，巧妙地避开他的凝视：“皇上，你是怎么知道刘总管不是真正的太监的？”这种私密之事，就算他是皇上，也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得知的。
顾倾说道：“三年前，刘公公因病过世，临终前，他才对朕讲了这件事，他希望朕能关照一下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安稳度子，朕答应了刘公公，本来是想恢复刘气的身份，再给他一个闲散官职，可是他拒绝了。”
“他为什么要拒绝？”沐夕颜依然想不通，多好的事，那刘七为什么要拒绝？
顾倾轻叹道：“就是因为自卑，他走不出自己心中的阴影．．．”
因为阿颜，他走出了黑暗，可是这刘七显然没有他这么的幸运，他在宫里生活几十年，纵然身体上没有损伤，然而这宫中的黑暗肮脏，在他心里留下深深地伤痕，这种伤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愈合，只会慢慢的溃烂，乃至于病人膏肓，所以他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不过，看他现在有了喜欢的女人，心中地伤痛大概好得快差不多了。
然而沐夕颜却觉得，那刘总管会拒绝皇上的好意，这其中应该还有蓉儿的原因，如果他恢复了男儿身，离开了宫廷，那他就再也照顾不到她了．．．
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啊。
沐夕颜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顾倾说道：“既然那刘七不是太监，还就请皇上做主，他们既然是真心相爱的，就让他们在一起，离开皇宫，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吧。”
“朕明白．．．”顾倾含笑着说道：“朕马上把他找来，对他坦明一切，这个赵蓉儿，他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臣妾多谢皇上。”沐夕颜微微服身，向他行了个礼。
沐夕颜这疏离的态度，还是顾倾很不快，“阿颜，刘七愿意为赵蓉儿隐忍，放弃离宫过正常人的机会，其实朕也一样的，只要你开开口，朕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沐夕颜打断：
“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说着，沐夕颜福了福身，径直走出了皇帝的寝宫，他的深情告白，她仿佛没听见。
呵，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吗？
沐夕颜不屑地想，那件事，这些年来她求了他那么多次，可是他却怎么都不愿意放过她，既然如此，又何谈为她做任何事呢？
这事也算得到了一个圆满的解决。赵蓉儿和刘七成亲后，决定江南生活，临走前，她来到皇后居住的宫殿，想要再见夕日的主子一面，也好当面想她表达自己的谢意。
可是，当她来到皇后的寝宫门口时，却被一个圆脸的少女拦住了：“赵姑姑，皇后娘娘今天身体不舒服，不想见任何人。”
“身体不舒服？”赵蓉儿顿时紧张起来，关切地问：“娘娘她病了吗？”
方小红点了点头，这时，一旁的宫女拿了一个拖盘上来，方小红拿起脱盘上的那个盒子，双手拿给赵蓉儿：“赵姑姑，这是娘娘送你的新婚礼物，她不能亲手交给你，你收下吧。”
赵蓉儿接过盒子，轻轻打开，盒子里躺着一枝白玉簪子，做工精致，质地极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温润的光芒，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宝贝，不过更让赵蓉儿在意的是，这簪子中隐藏的二小姐对她的情义．．．
想到这，赵蓉儿有不死心地问一遍：“小红姑娘，娘娘她．．．真的不愿意见我吗？”
方小红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赵姑姑，娘娘的想法，我也搞不懂。”
赵蓉儿叹了口气，望了眼紧闭的宫门．只得失望地离开。
她从小伺候娘娘，又怎会不知道，娘娘的性情古怪，尤其是在遭遇那种事情之后，就变得更喜怒不定了，她不愿意见她，也许只是心情不好。
本来也这没什么，无论她多难过，心情总还会有好转的一天，可是，她今天就动身离开京城赶往南方了，这一走，不知道时候才能见她一面，想到这里，赵蓉的心情就沉甸甸的，难道她此生就没有机会亲自向二小姐表达她的谢意吗？
怀着沉重的心情，赵蓉儿走出了这个她呆了多年的深宫．．．
然而当看到宫门口焦急等待自己的新婚夫君时，赵蓉儿的心情又好了起来，阳光灿烂，她飞奔着扑到了他的怀里，亲昵了好一会儿才和他一起携手离开。
没关系，人生那么长，她总会再与二小姐见面的，到那个时候，她一定要亲口感谢她，感谢是她成全了自己，让自己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赵蓉和刘七这段禁忌恋情，也成了宫里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人已经走了，可这并不妨碍闲人对他们的事说三道四，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刘气不是真的太监，只觉得赵蓉儿为了这么一个阉人放弃了女人最基本的幸福，实在是够蠢的．．．
这些话听到方小红耳中，她自然只能一笑而过，她是不会对那些长舌之人耐心解释的这段曲折离奇的恋情的。不过，她个人也觉得赵蓉儿有点亏了，那个刘七她见过，长得极为平凡，甚至还可以说有点丑，皮肤黝黑粗糙，身材也算不得高大，和清秀漂亮的赵蓉站在一起，至少在外形上确实不太般配，不过感□□，谁又能解释得清楚，皇上那样的男子，容貌武功才学权势都算得上当世无二，又对娘娘那么痴情，可娘娘还不是连看都不想看到他？
这天，太子又来皇后宫中求见自己的母亲，还是如前几天那样他的母后借病拒绝了，这在宫中已经成了常见的状况，宫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对皇上冷漠，对自己亲生儿子也不怎么热心，虽然很多时候，她会寻常母亲那样对儿子嘘寒温暖，关怀备至，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现在这样，她就如对待自己夫君那样，看都不愿意看到这个儿子．．．
看着太子落寞离去的小小身影，方小红心里很不好受，太子虽然是个小人精，比同龄的小孩早熟多了，可毕竟也只是个七岁的小孩，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是最渴望母亲的疼爱的，可是他却三番两次地受到娘娘的冷遇，心里定是很不好受吧？
方小红决定劝劝皇后娘娘，至少让她再见见太子，安抚一下他。
然而才走进皇后娘娘的寝殿，方小红就闻到了一股浓郁酒味，怎么回事？宫里的人都知道娘娘最讨厌酒味，可是这么浓的酒气，难道有人不要命了，敢在娘娘宫偷喝酒？
走到里面才知道，宫中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不要命的人，能在皇后娘娘寝宫中喝酒的，自然也只能是皇后娘娘自己了。
可是娘娘不是最讨厌酒的吗？
望着有已经有些醉意的沐夕颜，方小红关切地问道：“娘娘，你怎么喝那么多酒？”
沐夕颜摇摇头，含糊不清地说：“蓉儿还喜欢的在一起了，本宫高兴”
方小红勉强地笑笑，说：“娘娘，你不要喝了”
娘娘说她是高兴才喝酒的，方小红是不信的，她的主子景颜爱酒，她多年来耳濡目染，自然分得清开怀畅饮和借酒浇愁的区别．．．
可是她有何忧愁呢？
沐夕颜拿起酒壶，在白玉酒杯上倒了满满一杯酒，端起酒杯仰头饮下，许是喝得太急，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小红，你说我怎么可悲啊！”
方小红看在眼里很是不忍：“娘娘，究竟怎么了？”
沐夕颜抹了抹眼睛，呐呐地说道：“蓉儿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可以离开皇宫去过新的生活，而我．．．只能留在这深宫里，慢慢等死．．．真是生不如死啊！”
“娘娘，你千万不要这么想．．．”看到皇后娘娘这个样子，方小红心里很不好受，她想要劝慰劝慰她：“娘娘，你贵为皇后，母仪天下，皇上那么宠爱你，太子殿下又那么聪明可爱，只要你用心去体会，你就会知道自己其实是很幸福的。”
“幸福？呵．．．”尽管已经醉得不轻了，沐夕颜却依然继续自斟自饮着，带最后连声音带着浓重的醉意了：“小红，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幸福了。”
“娘娘．．．”即使皇后娘娘不说，方小红也猜得出她借酒浇愁的原因，想来是赵蓉儿和刘七的幸福刺激到她了，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初恋，那个刻骨铭心的男人．．．
“小红，你说，人生为什么回这么苦？”沐夕颜轻轻捂着嘴，眼泪落了下来：“真希望就这样闭上眼睛，永远都不要在醒过来了！”
方小红听得心惊肉跳，娘娘这话的意思，是不想活了吗？
“娘娘，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啊．．．”方小红觉得自己一定得打消娘娘这厌世的念头：“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可以解脱的。”
“解脱？”沐夕颜绝望地笑着：“还能怎么解脱？”
方小红眼珠一转，脸上忽然露出狡黠的微笑，她低声在沐夕颜耳边说：“娘娘，你若实在不喜欢皇宫，不喜欢皇上，你可以逃啊！”
闻言，沐夕颜似乎酒醒了一大半，抬头诧异望着方小红：“逃？”
方小红点点头：“娘娘，你可以离开皇宫，去找景容掌门，他这么多年来也一直一个人，心里定是深爱着你的，你也爱着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沐夕颜苦笑着摇摇头：“皇上不会同意的。”在宫里的这些年来，她也求了皇上很多次，她想要和他和离，让他放自己出宫．．．可是每次得到只会是拒绝。
久而久之，她也死心了。
“所以才要逃啊！”方小红继续说着：“娘娘，民间不被父母允许在一起的情侣，往往都会趁着夜色逃向别处，这就叫私奔，娘娘，你也可以．．．”
沐夕颜怔怔地望着方小红，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方小红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愚蠢，亦有多么荒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方小红，只得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娘娘，你慢慢喝，奴婢还事，告辞了！”
说完，她就飞一般地跑出了皇后的寝殿．．．
可是即使到了外面，方小红的心还是砰砰乱跳，她真恨不得甩自己个耳刮子，刚才那话要是被皇上听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不过方小红生性乐观，很快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
虽然这话被皇上听见定会龙颜大怒，可皇上又不知道，她怕什么？只要皇后娘娘不听了她的话真的跑，这就是几句她随口说出的荒谬之言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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