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137
这一年岁末,沈暮击败了蜀王的八万大军，平息了因他而起的战乱也平息。
蜀王这次叛乱，与前朝乱党勾结,是打着复辟前朝的名号,可是被沈暮击败后,这些人也都被一网打尽了,其中大部分都死于沈暮刀下。
可皇上却下令,要沈暮不得伤了景容,必须要把人完好无损地押入京城．．．
就在景容被押入京城的那一天，顾倾放出了被关押多日的皇后侍女春儿。
春儿虽是囚犯，可顾倾却特意下了令，必须好好伺候她，不许让她受不分损伤．．．
见到春儿，顾倾也没多废话：“景容进被入押入宫中，你也该让她出来了。”
春儿面露惊讶之色：“皇上,你知道娘娘就在宫中？”
“怎么不知道。”顾倾冷笑着看着春儿,“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朕若是连这点都想不到的话，那这皇帝也不用当了。”
“皇上,奴婢也不知道娘娘现在身在何处。”春儿亦直视着怒火滔天的天子：“自奴婢被皇上关起来以后,就失去了娘娘的行踪,皇上若不信,尽可以杀了我。”
顾倾知道春儿没说谎，倘若阿颜真的与她有联系,监视她的人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他没再为难春儿,把她放了。
他知道阿颜就在这宫中某一处，这些日子，他几乎天天都在想她，他有很多话想问她，更想马上把她找出来．．．可他还是忍住了。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问题，若是一味用强，只会适得其反．．．
景容的处刑地点，就设在皇宫中。
一般人可能觉得这样的做法实在不妥，皇宫这样达官贵人出没，天子妃嫔居住的地方，怎么能做如此血腥不祥之事？
可如此荒唐的事，大臣们却没有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的，因为大家已经看透了，皇上是离不开那个女人的，更不用说废后了，既然如此，他们也只能依着皇上。
上次法场发生的事，事后皇上虽然尽力补救，还杀了不少人，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皇后的名声是彻底毁了，如今民间都在传说，她是潘金莲转世．．．
在宫里行刑，就算再皇后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好歹还能隐瞒住消息．．．
那一天，皇帝在宫中设了刑场，把宫中宫女太监都召集起来，让他们前往刑场。
景容的身体本就孱弱，在蜀地做乱时，估计还受了不少苦，长途跋涉被押到京城时，甚至连站的力都没了，只能无力跪坐在地上．．．
看着此时的景容，顾倾的心生出了一种不甘，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阿颜就是对他如此死心踏地，不离不弃？
日落西山，皇上却迟迟没有下达行刑的命运。
“皇上．．．”景容艰难地说：“你要杀我，直接动手就好，何必这么弄麻烦？”
“你以为朕不想吗？”顾倾眯起眼睛：“景容，你知道朕有多恨你？你在的时候，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你，就算你离开了，她依然忘不了你．．．”
景容怔住了，许久，他开口：“皇上，阿颜心中是有你的．．．”
“闭嘴！”景容不说还好，一说，顾倾就像炸了一样：“这么多年来，她每次做梦，喊的你都是你的名字，从来没有叫过我，一次也没有！”
景容无言以对。
“景容，朕知道你并非十恶不赦之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顾倾的激动的情绪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些：“若是你从来不曾于阿颜相识，朕或许会会放你一码，可惜．．．”可惜他是自己最爱女人的心上人，只凭这一点，他就必须死！
景容垂下眼帘，心知自己今天恐怕是必无疑了。
经历了这么多，对于死亡，他早已看透，只是，在死前没能见阿颜一面，没能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总觉得有些遗憾。
那一剑，她肯定很痛吧．．．
顾倾挥了挥手，命人把景绑到处刑架上。
处刑官到了，他恭敬跪地讯问：“皇上，要用何种刑罚？”
顾倾面无表情，冷冷地撇了景容一眼，口中吐出两个字：“凌迟。”
凌迟之刑，即是民间所说的“千刀万剐”，是最残忍的一种死刑，那是要一刀一刀的剐在犯人的身上，却又不能让他断气，直到最后一刀．．．
行刑官开始准备刑具了，尽管还没有正式初刑，几个胆小的宫女就已经吓得脸都白了，这样血腥的场面，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她们这些弱女子观看？
景容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一脸凶相的行刑官走到他面前，处刑用的刀具在阳光下闪着寒冷的光芒，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正当处刑人准备在景容身上剐下第一刀时——
“等一下！”
一个清丽的女声自人群中传了，引得人们纷纷侧目，这个声音是．．．
没有人知道，当这声音传来时，天子藏在衣袖下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终于来了！
宫女装束的沐夕颜徐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混在人群中的。
“你果然来了。”顾倾看着她，面上一派平静，可他漆黑的眼中却闪着激烈的火花：“你就这么爱他，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凌迟之刑一刀没下去，她就出现了，她这么心疼他，可是难道她已经忘了吗？那个时候，景容可是亲手把剑刺入她的胸口．．．
沐夕颜望着顾倾，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的表现：“放了他。”
顾倾眯起眼睛：“朕若不放呢？”
沐夕颜看了景容一眼，依然是淡淡的：“皇上，我已经，不爱这个男人。”
此话却引得顾倾一声嗤笑：“你以为朕会信？”
沐夕颜不语，只是缓步上前，到了他的面前．．．
偌大的广场，似乎在一刻只剩下他们两人，顾倾漆黑的眼中倒映着她的影子，纵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依然无法放下这个女人。
他放不下她。
自六岁那年，在父皇的龙床第一次看到她，他就入了魔，从此无药可救了．．．
就在皇上思绪万千的的这一刻，一把冰冷的匕首却架上了他的脖子。
事情发生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映过来！
“娘娘！”沈暮激动地大喝：“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沐夕颜冷笑：“还能做什么？沈将军，若不想皇上有事，就快把人放了，再给他一匹马，让他离开这个地方。”
众人一片哗然。
上次听说娘娘为救一个囚犯伤了皇上和那人跑了，宫中有些人还不信，可如今亲眼看到一向柔弱的皇后把匕首架在自己丈夫的脖子上，没人再会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了。
“阿颜，快把刀放下！”在场的林青青焦急不已：“别做傻事！”
可被挟持着的皇帝却没有一丝惊慌：“阿颜，你真的要为了这个男人杀我？”
“为什么不呢？”沐夕颜看着他，琉璃似清透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皇上，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我对你有半分情意吗？”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可听阿颜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顾倾心里还是很难接受，态度亦不在那么从容了：“若朕就是不放他呢？”
“皇上，这段孽缘，是时候该做个了解了．．．”沐夕颜闭上了眼睛：“我们三个人，今天必须要死一个在这里！”
顾倾浑身一颤，看着沐夕颜，眸光沉痛：“阿颜，你要我死？”
沐夕颜却没再理会他，而是看向沈暮：“沈将军，你信不信，这一刀，我刺得下去？”
沈暮瞳孔一缩：“一日夫妻百日恩，娘娘你．．．”
“够了！”沐夕颜极度不耐烦地打断道：“我的条件，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暮的看着皇后淡漠的的眼睛，冷汗慢慢地落下来．．．
青青在他耳边说：“别冲动，阿颜不会真下手的。”
沈暮转过头望着心爱的妻子，他知道青青和皇后一起长大的，在青青的心里，皇后大概是当年那个天真纯洁的小妹妹，然而人心易变，如今的皇后早就为那乱贼迷了心志！
斟酌再三，沈暮觉得还是不能拿皇上的安危冒险，反正景容也不可能跑太远。
有人给景容松绑了，一皮油光毛滑的骏马被牵到他面前，旁人示意他赶紧骑上，他却一直犹犹豫豫的不愿上马，一直回头往皇后的方向看．．．
“白痴，你还愣着干嘛？”皇后的声音似不耐烦，可是她对景容的疼惜谁都听得出来：“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快走！”
景容的眼眶湿润了，“阿颜．．．”
“快走！”
景容终于艰难地上了马，抓住缰绳，他又恋恋不舍回望了一眼。
那个时候，景容绝不会想到，那一眼，他是今生最后一次看到阿颜。
马蹄声渐渐远去，一人一马已经出了宫门，沈暮转向沐夕颜，面无表情地说道：“娘娘，你的要求的末将已经为你达到了，请你放开皇上吧。”
顾倾挑了挑眉，冷冷地说：“阿颜，你的手不累吗？”
男女之间力量差距被就悬殊，皇上还是练武之人，娘娘又是如此娇弱的女人，她竟能用一把小小的匕首把皇上制服，想想也觉得诡异。
时间如静止了一样，沐夕颜的匕首放下了，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顾倾看着她，并没有阻止．．．
她走到顾倾的背后，对着他的后背，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顾倾没有动，闭上眼睛，一颗心犹如坠入冰窖，她果然．．．果然是要杀自己吗？
也罢，能死在她手里，自己也是值了，好歹能在她心里留下一点痕迹。
可是等了半天，痛感却却没有传了，只听到耳边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顾倾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阿颜倒在地上的身影，她的身下，殷红的血缓缓流出．．．
“阿颜！”顾倾大骇，慌忙跑上去抱起她的身子：“阿颜，阿颜！”
此时的沐夕颜已经气若游丝，在她的胸口处，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已深深没入心窝。
顾倾犹如五雷轰顶，嘴唇不住颤抖，怔了好久才暴喝起来：“传御医，快传御医！”
场面又是一阵混乱．．．
顾倾用手帕按住她的伤口，可是雪白的绢布却很快变成了红色，拿着被血染红的手帕，顾倾的手不住的颤抖，他也算是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人，手起刀落，血溅当场的事他没少做，若是平时他根本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这一次，他却怕了．．．
“太医呢？怎么还不来？”
“没用了．．．”沐夕颜艰难地喘息：“阿倾哥哥，我就要死了．．．”
顾倾心痛欲碎：“阿颜，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皇上，自杀的人，是要下地狱的，我本是想，让你亲手杀了我．．．”她轻轻咳嗽，鲜血混着她的泪水：“可是、可是．．．我要做的事，总是做不到．．．”人死之前，都会回望走过的人生路，蓦然发现，她竟没做成过，哪怕一件事．．．
这样的人生，真是可悲至极啊。
顾倾尝试着将内力输进她体内：“阿颜，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让你死了！”
沐夕颜疲惫地摇摇头，“皇上，我们这辈子．．．相互伤害得很深，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就不要再有任何的牵扯了．．．”
“你休想、你休想！”顾倾咬牙切齿：“不管今生还是来世，你休想摆脱我！”
沐夕颜已经很累，没有力气再与顾倾做太多纠缠，血留不止，她的生命亦快速流逝，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她将脸自顾倾的怀里转开，望着宫门口的方向，眼睛终于缓缓合上了．．．
染血的素手垂落在地上。
“阿颜，阿颜！”
．．．
正在逃亡路上的景容，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他皱起了眉头，伸手轻轻按了按胸口。
怎么回事？
策马狂奔，城门就在前方，只要出了这道门，他就暂时安全了。
景容心道：无论能逃多久，他都会坚持下去，因为——
阿颜希望他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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