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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过期


她醉了好久,  冰冷的水并没有让她完全清醒过来。也没挣扎,就这么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任由水珠拍打在她身上。

        唐糖把水关了,  出口质问,“这一次是不是又是因为何以随?”

        宋清然每次颓废都是因为何以随,大三的时候,  她有次醉酒给她打电话哭了一晚上。她们当时本来是约着要去重庆的,  三个人计划了好久,最后还是因为她说社团临时有事情没有去成。

        那晚,  她醉着酒给她打了电话,又哭又喊地说了好些话,  不知道哪个男生把电话拿了过去,她问了才知道,他们在a大联谊。

        根本不用再问下去,必然跟何以随有关系的。

        她从西藏回江城那晚,  她和她说都放不下。

        她说,可是,  她还爱他。

        她们都一样傻逼,  喜欢上一个人就戒不掉了。

        对待感情一向习惯用逃避和懦弱了事的宋清然却在何以随头上勇敢了两次,  遗憾的是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水声哗啦啦再度响起,  唐糖这次直接对着她的脸浇。像是要浇醒她,也像是要浇醒自己。

        水涌进眼眶,眼睛酸涩,  宋清然忍不住伸手抹脸。

        唐糖沉着声,又问了一遍,  “你他妈清醒了没有?”

        “你爸要做手术这事你知道吗?手机关机,  去哪里也不说一声,  王阿姨打你手机一直关机,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要不是彭会卿正好来自己的酒店住了一晚,遇到了她,又跟池询提起宋清然也住在这里。江城那么大,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找她。

        唐糖也是气极,直接吼了出来,“我就问你,是不是这辈子只顾着这些情情爱爱,是不是在你心里何以随就是比你亲爹还重要?”

        宋清然慌忙站了起来,浴室里到处都是水,才站起来就滑到在地,她扶着浴缸借着力还是没能站起来。

        她这几天几乎什么都没吃,根本就没有力气。

        唐糖长叹一口气,伸手去把她搀扶起来,宋清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揪着她的衣袖,“你骗我的吧?我爸什么时候生的病?”

        她说这话时候的气息很轻,轻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怎么可能啊?宋老师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突然就做手术了?

        妈妈也是这样,身体一直都很健康,突然就心脏猝死了。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她甚至来不及告别。她是在太平间见到妈妈的尸体的,那么冰冷,肚子鼓鼓的。

        那双一贯温暖的手,每次牵她的时候都是那么的温柔,她伏在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回答她了。

        那天,她晕了过去。

        倏忽,巨大的恐惧朝她席卷而来,宋清然甚至产生了一阵眩晕感,重心不稳,仿佛下一秒就要往后倒下去。

        这是这一次,她不能了。

        这一次,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两人匆匆赶到医院,宋清然站在病床旁看着宋老师,那个总是轻易就能举起她的男人,此刻是那么的苍白脆弱。她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真正的为人子女,再一次真切地体会到离别的恐惧。

        只是这一次,命运给她留下了余地。

        “王阿姨,谢谢您。”

        她说完对着王阿姨鞠了个躬,宋清然很想狠狠地扇着自己几个巴掌。她父亲半只脚都要踏进鬼门关了,而她自私地只考虑了自己,她已经二十八岁了,不是十八岁。

        宋清然收起情绪,去找了宋老师的主治医生。

        大概了解了一番,手术的治愈率很高,风险很小,可宋清然还是听红了眼。这最起码已经是一个月的事情,差不多就是她身陷舆论风波那段时间。

        后来她去了救助站,每天都很忙,周末回家也是草草吃顿饭就走。若不是王阿姨执意如此,宋老师肯定是不打算告诉她手术的事情了。

        手术室外,王阿姨拍着她颤抖的肩膀宽慰着她。

        “你爸也是不想让你担心。”

        唐糖也蹲下身来,轻声说:“好了,你也听到医生说的话了,这个病没那么难治,手术失败的风险很小。”

        她明白,她都明白的。

        宋老师临进手术室之前都还在记挂着她,他从来都不盼她出人头地,只希望她安稳幸福。她早该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她已经快三十岁了,还像从前一样任性妄为。

        都是些安慰的话,宋清然听着却只觉得越发愧疚。她早该察觉到的,宋老师吃药被她撞见过几次,他说是降血压的,她也就稀里糊涂地信了。

        医院走廊陷入了冗长的静默,宋清然双手合十,此刻她什么都不求不盼了,她只希望手术能成功。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可能上天也觉得她已经够可怜了,实在不忍心再剥夺她那点仅剩的光。

        “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放心了。”

        此话一出,宋清然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深夜,宋老师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的宋清然,乌青的黑眼圈道尽了她这些天的疲惫。

        他看着她疲惫的倦容,好像已经好久没好好看过她了。他都快忘记抱她的感觉了,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才碰到她就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下一秒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出来。

        “爸。”

        这声爸叫得实在委屈。

        她永远不会问宋老师为什么要瞒着她,就像宋老师从未开口说抱歉,却一直在抱歉。

        他们父女多年的心结在那晚,随风而散。没有任何的言语,依靠的仅仅只是父女间的心照不宣。

        其实早就该说清楚的,是她一直以来都习惯了逃避。

        连着下了几天雨,终于转晴。

        宋清然去食堂打饭,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胡媛。

        她看到宋清然手上的饭盒,就问:“清然姐,你是来看朋友吗?”

        她笑着点头说是。

        倒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想到江北栀那晚给她发的短信,知道她们的那个小群的事情之后,宋清然不太想让她知道。

        按照江北栀的说法,胡媛知道,她也会知道,那么何以随自然也会知道。

        其实哪怕是到现在她也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心思,可是无论从什么方面考量,她都不想,也不愿再跟何以随有任何的牵扯了。

        前两天池询来的时候,随口问了她一句,什么时候跟何以随那么熟了?

        其实这话他那次就想问了。

        都知道何以随向来是不愿意用何家的关系的,但那次为了宋清然的事情,不仅破了自己的原则,还求了人,欠了人情。

        那天在彭会卿的办公室里,他俩问他是怎么想的?

        “我小的时候经历过的,不想别人再经历一遍。”

        他当时只说了这一句话,但他俩听明白了,无非就是把自己代入了。

        可是现在,他觉得好像不仅如此。

        池询那天和她说别看何以随这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其实过得挺苦的,看似对谁都不上心的一副死样子,实则我们三个人里,想的最多的就是他。

        那天,她什么都没说。

        她能说什么呢?

        她想说他对她有好感,但他爱的人不是她。

        是黎薇。

        她难过的不是那部电影,也不是黎薇。而是他又一次因为黎薇,夺走了她所有的勇气。

        为什么每一次她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们之间就会出现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怎么跨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都说事不过三,她已经努力过两次了。

        “何主任去出差了,应该再过两天就回来了。”

        嗯,她知道,栀子在微信里和她说了。

        三句不离何以随,不想再继续聊下去,宋清然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回了病房。

        江北栀说她押错桩了,其实不是的。

        她押得对,他们本就没有可能了。

        下午的时候,姚七寻又回了一趟江城,宋清然和她说了很多次,宋老师的病已经差不多痊愈了,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但她执意如此,宋清然也就作罢,不再劝她了。

        只是这样,有唐糖她俩陪着宋老师,她也能稍微闲下来一点。和宋老师吃完晚饭后,姚七寻她俩陪着宋老师下。

        围棋太难,宋清然学了好久都下得不好,倒是姚七寻误打误撞学得很好。每次她一来,必定是要和宋老师一较高下的。

        她得了空,回家洗了个澡。

        她那晚踩在地板上的泥巴脚印一直没来得及打扫,前天回来换衣服的时候还在,现在已经没有了,阳台上满地的啤酒易拉罐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应该是唐糖打扫过了。

        宋清然点了熏香,躁动的心静下来不少。

        视线落到小六月的猫窝上,不知道它想不想她,她倒是挺想它的。不过好在这些天有林一达帮忙照顾,不然她还得每天辗转于医院和家。

        沐浴露的清香在浴室里弥漫开,好些天没这么放松的洗过澡了。

        吹好头发,回房间拿换洗衣物的时候,打开衣柜就看到了那件黑色外套,心颤了一下,连带着睫毛都跟着颤。

        他的办公室依旧如故,可能是产生幻觉了吧,宋清然觉得空气中仿佛还存留着他身上独有的那股淡淡的薄荷清香味。

        柜子上还摆着几瓶她在美团上给他买的牛奶,已经过期了。过期的岂止是牛奶,她突然想起那晚从救助站回来,饿得睡不着。想起零食柜里放着两袋螺蛳粉。

        尽管有些不舍得,还是拿了下来。水都烧开了,要下粉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过期了。

        果然,越是舍不得的,越容易失去。

        她把外套放在桌子上,连带着给他做的那个平安挂坠。

        这个平安挂坠做得最是精细,她花了好几个晚上做出来的。

        即使不能和他相伴余生,即使没能等到他爱上她,可她还是希望他平安。

        就像他说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开心如意的事。

        万事顺遂的确很难,那就希望他平安就好。

        她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拉上了门,合上了她所有的青春往事,包括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

        她走在走廊上,穿过树枝溜进来的夕阳将她的背影拉得老长,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夏天结束了,那段暗恋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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