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1
废弃的工厂里，火堆燃烧，噼里啪啦响，高胜寒坐在飞行员面前。
“肉体的痛楚，虽然难耐，但是经过适应性训练，结合内心的顽强信念，不是不可以克服。”高胜寒说，“我会教授你们，如何适应严刑拷打的痛楚，如何在敌人的审讯人员面前演戏，在不出卖军事机密的前提下，减轻个人肉体所遭到的虐待。注意，我强调了一点——内心的顽强信念。这是我们的精神防线，这个精神防线才是最核心的，是不能被攻破的，一旦精神防线出现了缺口，你很快就会溃不成军。这种顽强的信念来自对党和人民的忠诚，对人民解放军的热爱，也来自你的坦荡内心。”高胜寒看着崔华盾，“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是故意逼你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大家，他们信任你，你不能欺骗他们。如果你对自己要带入险境的部下都不能说实话，一旦他们发现，他们的信念也会产生裂痕，严重的话，就是缺口，甚至崩溃——唯有坦诚，才有忠诚。”
“我没有资格教育你们，我不是你们的上级，只是一个教官。这只是我就本专业教学所谈的经验——唯有坦诚，才有忠诚。对战友的隐瞒，一旦被揭穿，会造成严重的信任危机。在危难关头，生死之间，如果战友之间不再相互信任，结果就是被各个击破。全世界军队，都有干我这行的，我同意你们的观点，这叫浑蛋行家——无耻浑蛋！我们熟悉人性的弱点，擅长制造俘虏内心的恐慌和猜疑。”高胜寒站起身，“在这些无耻浑蛋的眼里，你们是什么？你们就是实验室里面的小白鼠，这些无耻浑蛋会用各种手段，肉体的精神的，来折磨你们这些小白鼠。除非特别急迫，否则，真的不着急让你们开口。那会失去很多乐趣，这种乐趣在别的地方可不容易见到。”
顾意小声嘟囔着：“死变态！”高胜寒眼里闪着寒光：“你说什么？”顾意腾地站起身：“报告！我是说——死变态！”高胜寒笑：“认识很准确，一旦你们被俘，你们面对的就是一群——死变态！日内瓦公约到底管多大用，我估计在看过那一次烈火金刚以后，没有哪个年轻人会跟我较劲。日内瓦公约是好的，是战争当中人性的太阳光芒，但是——总是有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总是有黑暗和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有阳光和天堂，就会有阴暗和地狱。”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地狱呢？”高胜寒笑了，顾意扬起头，“你笑什么？”高胜寒鼓掌：“很好，我喜欢这丫头，她让我想起我的学生……”顾意咬牙恨恨地：“那个带狗的女魔头是吧？”高胜寒笑：“看来你们已经很熟悉。”顾意还想说，被崔华盾的眼神逼回去了，坐下不吭声了。高胜寒笑笑：“你的学生不错，有勇气，有胆识！我很欣赏你，你的豪情让我觉得你该是我这一队的。你愿意加入……”
崔华盾一愣，顾意斩钉截铁：“不愿意。”
“这么果断？”
“必须果断，我才不跟那呆鸟学呢！好好的空中雄鹰不做，非要做土豹子！土……我，我说错了！”飞行员们扑哧一声，许飞站在对面脸色很难看。顾意白他一眼。高胜寒笑笑：“坐下吧，我很喜欢你的答案。”
顾意扬扬得意，刚要坐下，高胜寒突然一把抓起顾意，把她拽到前面。崔华盾一惊：“你干什么？”高胜寒不说话，抓着顾意拽到前面，按在篝火边跪下，直接往篝火里面拽。顾意拼命挣扎着：“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子——你浑蛋——你要干什么——啊——”火光映着高胜寒的脸：“你不是喜欢出头吗？这就是出头的代价！”顾意死命挣扎着，许飞于心不忍：“飞狼！”高胜寒呵呵一乐：“呀，内部还有反水的？”许飞尴尬地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是说……别伤着她……”高胜寒笑笑：“你心疼了？看来你还是战虎的人啊？你可以归队了。”
“我来都来了，哪儿还有那么多想法？飞狼，我是说，毕竟这是自己的战友，不能真的伤着了……”
“你知道现在的规定情境吗？我们演的是匪！”高胜寒的眼里射出寒光，“你现在是想英雄救美，滚出霹雳火，还是完成自己作为教员的职责？”许飞的内心挣扎着，顾意跪在地上挣扎着：“呆鸟，这不关你事！”许飞看着她，心里很难过。马路走过来：“你可以出去。”许飞忍住眼泪，看看顾意，又看看飞行员们，摘下武器，转身出去了。
高胜寒转向顾意，顾意硬挺着：“我是不会怕你的！”崔华盾看向高胜寒：“如果你非要折磨一个人，那你就折磨我，我是她的上级！”队员们也纷纷应声。
“够了！”高胜寒一声虎吼，“对你们，我已经够了！现在轮不到你做主，这个变态的地方，我这个死变态说了算！”高胜寒看着顾意，“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扑！”顾意一口唾沫吐在高胜寒的脸上，高胜寒纹丝不动，“有本事，你就毁了我的容！没那胆量，就给姑奶奶松开！”
高胜寒一把把她拉起来，抓起篝火里面烤着的烙铁。高胜寒一松手，马路死死地抓住她，一根通红的烙铁就上去了，吱！——顾意闭眼一声惨叫，面前升腾起一阵油烟。马路一把丢开，顾意倒在地上捂着脸还在惨叫着。
旁边，王星举着铁锅收回来，拿起里面支支冒油的牛肉闻了闻：“带血丝的还是好吃。”王星张嘴想吃，谢思潇一把抢过牛肉，随手一扔，牛肉划出一道弧线，黑龙跳起来一口叼住，吧唧着吃了。崔华盾苦笑：“你真会玩人。”
高胜寒看着地上惨叫着的顾意，笑笑，顾意反应过来，摸摸脸，什么事儿也没有。她坐起来，看着高胜寒。高胜寒脸上没什么表情：“痛苦，不足挂齿；恐惧，才是真正的敌人——这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
2
许飞从屋里走出来，大步流星，站在空地上仰头长啸。赵小丫跟在后面，心疼地看着他。许飞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赵小丫藏不住了，走出来：“我说你能不能别跟个娘们似的，多大点事儿啊？”许飞不看她：“说得轻巧，你根本不知道我内心的感受！”赵小丫若有所思：“那你又知道别人内心的感受吗？”
“什么感受？你个小丫头片子，还能有什么感受？”
赵小丫的眼泪在打转：“你知道我内心的感受吗？”
“不知道，和我有关系吗？”
“有关系！”赵小丫哽咽着，“你知道我为什么到陆航旅来吗？你还记不记得你上高中的暑假，天天在我表姐家玩游戏！”
“记得啊，《武装直升机》，那时候游戏机稀罕，就你表姐家有，我就是因为……”
“我明白了，你就是因为想玩游戏，才和我表姐谈对象的！”
“我也没答应她啊，我就是想去玩游戏……”
赵小丫哭笑不得：“可是我表姐是真喜欢你啊！”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我那时候也是真喜欢你啊！”赵小丫眼泪流了下来，“你还说你要去陆航做武装直升机飞行员！就那天在表姐家里，你一边儿玩儿着《武装直升机》，一边跟表姐说的。她听见以后，嗤之以鼻，嘲讽了你几句，说当兵有什么好的，你想做飞行员还不如去民航。你很生气，你告诉她你说到做到。你们俩吵了起来。我在屋里写作业，一直听着你们吵。后来你摔门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理表姐。”许飞愣愣地看着赵小丫：“没错，我们俩就是那天分手了。你记得？”赵小丫哭着：“我当然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许飞呆呆地：“你……你不会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的吧？”
“是又怎么样？”赵小丫哭着，“你跟我表姐分手以后，我也没机会再见到你了。但是我一直关注着你，后来，我听说你真的考上了陆军航空兵学院，当上了飞行员。我就拼命地学习，我也想考陆航学院，想跟你一样当飞行员，幻想着有一天能见到你！可是我体检没过关，我特别失落，只能上军医大学。毕业分配我放弃留校读研，就是因为用人部队有飞虎旅，你知道吗？我见到你了，我的梦想实现了吗？你又在乎过我内心的感受吗？我抱怨过什么吗？哪里像你，你连个男人都不是！还不如我这个小丫头！”赵小丫转身跑了。许飞愣在原地，他是真的被震撼了。
3
陆航旅作战指挥中心，高云飞和几名技术人员一起观看着武直-10的各种战术动作。高云飞脸色严肃，旅长王浩坐在旁边：“战虎特种航空队正在全力挖掘装备潜力，已经有了不小的突破。”高云飞笑着点头：“很好，我想亲眼见证实战化条件下的表现。”旅长笑：“我们早就有这个打算，从装备到现在，我们也希望能够提供一些改进可能给高总工啊！”高云飞苦笑：“我就知道，你还不是很满意！”旅长连忙说：“哪里话，哪里话！”高云飞的脸色严肃起来：“科学无止境，研究无止境，改进也是无止境的！那就安排一下，我想尽快看看，也尽快赶回去，把在部队获得的经验变成我们的改进方案！”
“好，正好我们准备组织一次实战环境下的实兵实弹救援突击演习，代号呼啸山鹰。战虎特种航空队和霹雳火战术救援突击队协同作战，顺便说一下，高胜寒也担当重要的角色啊！”
“那孩子，不成器！不成器！”高云飞说着，却笑了起来。
4
飞虎旅办公室，李珊站在门口：“报告！”
“进来！”
李珊推门进来：“海豚，你找我？”曾紫陌示意桌上的电话：“啊，你的电话，你爸爸打来的。”李珊一愣，没动。话筒里传来声音：“珊珊，珊珊是你吗，珊珊？我都听到你的声音了，接电话啊？珊珊……你总不能永远不和爸爸说话吧？哎呀，珊珊，爸爸是亲爸爸，又不是后爹，你快接电话啊……”曾紫陌站起身：“那什么，你先接电话，我去一下机场。”说着拿起帽子走了。
李珊还愣在那儿，心一横，拿起电话：“喂？说，什么事？”电话那头沉默着，李珊冷声道，“没事我挂了。”
“珊珊，别挂，我是爸爸。”
李珊深呼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是谁，你说，什么事儿？谁让你往我部队打电话的？”
“珊珊，我毕竟是你亲生父亲，就算我跟你妈离婚多年，你也还是我的骨肉……”
“你现在想起来，我是你的亲骨肉了？”
“……珊珊，爸爸有错，爸爸都知道。爸爸对不起你，你就看在爸爸风烛残年的分儿上，宽恕爸爸吧……”李珊的眼泪落下来，“爸爸身体已经不行了，百病缠身，难道我的亲生女儿，就不能原谅我吗……”李珊擦了一把眼泪：“谈不上原谅不原谅，只求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再见！”——啪！挂了电话，转身跑出去了。
走廊里，曾紫陌跟郝玲玲走着在说事，李珊捂着嘴跑出去了。两人一愣，曾紫陌在想着什么。郝玲玲说：“海豚，我，我去看看！”曾紫陌点点头，思索着。
5
办公室里，曾紫陌坐在电脑前，高胜寒推门进来：“怎么了？”曾紫陌皱着眉：“是不对啊。”高胜寒走过去：“什么不对？”曾紫陌看着电脑：“她……她母亲去世，是单亲家庭，等于是个孤儿。”高胜寒一点儿也不意外：“对啊，这些材料我都看过。”曾紫陌看向高胜寒：“刚才她父亲打电话找她。”高胜寒走过去，倒了一杯水：“她和她父亲，肯定是关系一直不好，不然也不会写单亲，母亲去世了。”曾紫陌若有所思：“我们要不要了解下她父亲的情况？”高胜寒点头，曾紫陌拿起电话：“给我接军务股。”
高胜寒把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曾紫陌接过来：“这是什么？”
“演习计划，呼啸山鹰，你抓紧看一下。”
“好，放这儿吧。”曾紫陌拿着电话，“军务股吗？我是霹雳火曾紫陌，找一下方股长。”高胜寒看看她，转身出去了。曾紫陌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
6
黄昏的余晖中，李珊坐在直升机前，看着远方，脸上有干涸的泪痕：“你们父母都来队探望过你们，那时候我强颜欢笑，其实……我也好想有健全的家庭啊，好想我的爸爸妈妈，可以来看我，像你们一样……把我捧在手心里，做心肝宝贝……十五岁，我父母就离了婚，你们根本想不到，我是怎么长大的……在同学眼里，我是个沉默寡言的小怪物，浑身带刺……好像从十五岁开始，我的世界就变成了灰色调的，没有了笑容……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武汉的夏天那么热，我们都不敢吹空调，因为交不起电费……”李珊的眼泪下来了。赵小丫和郝玲玲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妈妈精神状态一直不好，离婚对她的打击很大，医院诊断她得了抑郁症。还好，病情得到了控制……她是教师出身，我爸爸生意做大了以后她就辞职了，又重操旧业开了英语辅导班……我高二的时候，我妈妈就……抑郁症发作，跳楼了……我不可能，决不可能再原谅我那个父亲。”李珊流着眼泪，“十八岁，我高中毕业就报名参军了，我想远离那个城市，远离那些烦恼……我想重新开始……”郝玲玲满眼心疼：“玉兔，我，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些故事。”
“我怎么说啊？我难道逮着谁跟谁说，我父母离婚了，我爸爸又结婚了吗？”
“那，那你爸爸这次打电话给你，是想？”
李珊苦笑：“他再婚了，没孩子。医院检查过，是当年太花了，得了病，治疗以后，就没有生育能力了。”
郝玲玲瞪大了眼：“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骨肉了？”李珊苦笑：“我很想否认这一点。”
“那他现在找你，是想和你重归于好？”
李珊苦笑：“重归于好？他能离开我妈妈和我，你说我还能相信他还看重这份感情吗？几年了，没和我联系过，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了，拼命和我联系！简直了！明明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才想起来找我。”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来找你了啊？他也是你亲爸爸啊，对吧？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他好好谈谈。”
“他怎么想的，你们都不知道。他现在生意做大了，满脑子都是赚钱经，他想我退伍，去继承他的所谓事业！”
赵小丫吐吐舌头：“我去！玉兔，没想到，你还是土豪的女儿啊？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土豪的女儿，我和他没任何关系。”李珊擦干眼泪，“我不想理他，也不想见他，更不可能退伍——我热爱解放军，热爱飞虎旅，热爱霹雳火，只有在这儿，我才有家的感觉……”李珊哭出声来，跟姐妹们抱在一起。
7
清晨，山地丛林一片静谧，空气很好，不远的林子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声。突然之间，地动山摇，96A坦克方阵抖落掉身上的枝叶伪装，冒着青烟，一队整齐的坦克方阵在荒原上疾驰，轰鸣声起，掀起漫天尘土。
山丘上，军区副司令、旅长王浩和政委秦明，还有高云飞坐在观礼台上，拿着望远镜在观察。旅长侧头，看着高云飞：“这是蓝军部队，机械化步兵旅，红箭旅。一会儿我们的战虎该上了，高总工，好戏可在后头。”高云飞拿着望远镜，笑了。
山林间，武装直升机机群擦着树枝低空飞行，高速掠过。崔华盾驾驶着直升机：“注意，这是战虎组建以来首次实战演习，也是我们真正的亮相！大家打起精神来，战虎特种航空队——”
“沉默行动！高效杀敌！”
荒野上，庞大的坦克方阵轰鸣着在疾驰，身后一片滚滚浓烟。突然，武装直升机编队从枝头冒了出来，车长嘶声高喊着：“空袭——”
观礼台上，高云飞紧张地站起身，拿起望远镜，举目远眺。
武装直升机低空掠过，机身下的反坦克导弹赫然在目，崔华盾果断按下发射键，反坦克导弹带着尖利的啸叫声在空中飞行，瞬间，荒野上的坦克方阵陷入一片火海……
军区副司令严肃地拿着望远镜看着，脸上浮起微笑。观礼台上，将校们纷纷鼓掌。空中，武装直升机低空掠过，下方一片火海。崔华盾拉动操纵杆，武装直升机迅速拉高。
一处隐蔽的丛林里，道尔防空导弹车开始旋转，咻！一枚防空导弹打出去，崔华盾大吼着躲避：“导弹袭击——！”
武直编队迅速分散，导弹追着崔华盾和顾意。崔华盾果断命令：“我们准备迫降！”顾意问：“难道一定要迫降吗？”崔华盾笑：“不然霹雳火怎么出场？配合下嘛！”顾意一笑，操纵直升机，下降。
观礼台上，高云飞面色严峻。旅长王浩看向军区副司令：“下面进入演习的第二阶段，霹雳火空降救援战术突击队要上场了。”高云飞有些紧张地拿起望远镜。
荒野间，两架武直-10在架直-8的护航下从山林上空飞出。机舱里，全副武装的霹雳火队员们脸上涂着伪装迷彩，手持95自动步枪，钢盔下的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更加精悍生猛。高胜寒拉下耳麦：“猎鹰，这里是霹雳火，我们已经出发。”
地面上，武直-10停在丛林空地上，崔华盾和顾意打开舱盖，拿起微冲跳下直升机：“飞狼，我们没有受伤，直升机已经失去动力，现在正在建立防线！请霹雳火迅速到位！”
“收到，我们在路上了。”
崔华盾和顾意持枪跑到一处高地上，迅速卧倒隐蔽，四周不断响起爆炸声，穿着敌军军服的步兵从四周渐渐逼近。
观礼台上，高云飞紧张地注视着，突然，高云飞隐隐觉得胸口有些作痛，摸摸心口，忍住不吭声，继续观察着。
丛林间，在武直双机编队的火力掩护下，武直-8迅速抵达上空。驾驶舱里，飞行员侧头看看地面，转头对高胜寒说：“到达目的地，准备！”直升机在一处空地上空悬停，螺旋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盘旋的飓风刮得地上的树叶乱飞。高胜寒对着飞行员伸出大拇指，随后转身拍拍王星，王星打开底舱，垂下大绳。队员们陆续滑降下去，落地后，立刻组成环形防御，四处警戒。
队员们将崔华盾和顾意保护在队伍中间，持枪护卫，飞行员们来到直-8附近，迅速登机，直-8强行起飞，刚一拔高，地面一片火海……
观礼台上一片掌声，军区副司令露出满意的笑容。突然，高云飞捂着心口，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旅长和政委大惊失色。
8
医院里，手术室门口的灯还亮着。冯芸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口，蓝妞抽泣着，高胜寒抱着她。军区副司令在将校们的簇拥下疾步走过来：“情况怎么样？”王浩不敢说话，副司令看向院长。院长面色严峻：“情况……不是很好，我们在想办法。”副司令握着院长的手：“高总工……是对国家和军队有特殊贡献的科学家，我们……我们没办法向军委首长交代，你……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挽救他的生命。”
手术室里，医护人员都在紧张地忙碌着。高云飞躺在手术台上，脸色煞白。旁边的心跳仪微弱地闪着红线。主刀医生站在手术台上，动作娴熟地进行着手术，有汗水不断地从他额头渗出，一旁的护士赶忙擦汗。心跳仪越来越微弱，嘀一声长响，主治大夫愣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灯啪地灭了，所有人都站起来，紧张地盯着门口。大夫走出来，噙着眼泪。冯芸的嘴唇翕动着，不敢问。大夫慢慢地摘下口罩：“对不起……”冯芸一下子晕了过去，高胜寒急忙抱住母亲，蓝妞哇哇大哭着要爷爷，曾紫陌也是泪如雨下。
9
高云飞的追悼会是在飞虎旅大队部举行的。大厅，黑白的相框里高云飞的照片赫然立在那里，燃烧的蜡烛，娇艳欲滴的鲜花衬托着压抑的现场和一声声哽咽的哭泣声。此刻，高云飞平静地躺在党旗下，高胜寒身穿常服，坐在他面前。
高胜寒注视着父亲凝视的面容，泪光在闪动。手里拿着一封信，颤抖着。
“我的儿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在我们30多年的父子关系当中，这确实是一个特例。我们不擅长表达对彼此的情感，我对你要求严格，对你苛刻，你倔强桀骜，个性刚烈。从小我就不知道怎么表达对你的爱，这可能是我们父子永远的遗憾吧。
“儿子，爸爸从小对你照顾就不够，也没有什么关怀，一切都是你妈妈在照料。爸爸现在告诉你，真的不是不想把精力放在你的身上，而是实在腾不开精力，因为爸爸有关系到国家命运和民族未来的使命，这个使命沉甸甸的，压在爸爸的心头，不能忘却。这一点上，爸爸对你是内疚的。爸爸是贫苦山村的放羊娃，在国家培养下，成为一名大学生，是整个地区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学航空。爸爸这一代大学生，说迂腐也好，说执着也罢，是把国家命运看在第一位的。爸爸这一批从山区农村来的大学生，被总理亲切接见，总理能叫出爸爸的名字，还把爸爸称作‘山里飞出的雏鹰’，你知道爸爸的内心有多激动吗？
“那时候总理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是他坚持跟我们这些学理工的大学生一一握手，勉励我们要为国家的崛起而读书，为民族的复兴而献身。看着他老人家花白的头发，殷切的目光，爸爸觉得，责无旁贷，哪怕是付出一切，也要完成总理赋予的使命。爸爸的生命，与国家的命运，民族的复兴，紧密联系在一起，再也不可分割！国家培养爸爸出国留学，培养爸爸成为高级工程师，爸爸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承受过太多的苦难，太多的屈辱！位卑未敢忘忧国，国家和民族的强盛，和我们每一个人休戚相关！爸爸和战友们，同志们，都有一个中国梦。”
高胜寒泣不成声。
“这个中国梦，就是中华民族永远不再受欺负，中华民族永远强盛。你是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革命军人，我相信，这也是你的中国梦。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看见信的时候原谅爸爸，没有告诉你病情。不要责怪你妈妈，是我阻止她告诉你的。你是战士，我相信你最希望的，不是在伤病的时候撤出战场，而是可以牺牲在属于你的战场上。爸爸也一样。
“我最亲爱的儿子，让我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你比我的眼睛还要珍贵！十年来，我们不说话，不见面，不联系，我的心里跟刀割一样难受！你不知道我爱你，同样，你也不会告诉我，你爱我。我们父子之间，永远羞于说出‘爱’这个字。此时此刻，在你看信的时候，爸爸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告诉你，爸爸好爱你！希望你能原谅爸爸，并且继续努力，爸爸很为你骄傲，希望你能继续让爸爸骄傲下去，做一个优秀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革命军人！”
高胜寒再也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躺在烛光里的高云飞，面容慈祥，高胜寒努力抑制着，肩膀在耸动，他看着党旗下父亲不再伟岸的身躯，眼泪哗啦啦地从脸上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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