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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苏格拉底:现在针对受教育者和未受教育者的实质,来打这样一个比方。想象一下,有座地下室,好像一个洞一样,跟外边有一道很长的廊道相通,光可以通过廊道照进洞中,而这道光的宽度正好跟洞持平。洞中住了一些人,他们自幼便生活在这里,只能望着前方洞的后墙,无法行走,无法扭头,因为他们的头部、脖子、腿都被捆绑起来了。一堆火正在他们身后很远、略高处燃烧。在洞外这堆火跟这些囚徒中间有一条路,路边建了一道墙。墙很矮,表演木偶戏的演员将木偶举到墙上,为观众表演,这道墙便是他们建造的一道隔离墙,隔开了他们和观众。

格劳孔:我能想象。

苏格拉底:然后,我们再想象有些人举着各种各样的器具,以及用木材、石块等制成的人和动物模型,从墙后头经过,从墙对面能看到他们举的这些东西。你能想象,这些经过的人部分讲话,部分沉默。

格劳孔:你这个比方很奇异,这些被囚禁的人也很奇异。

苏格拉底:不是这样的,这些人跟我们没有区别。除了他们面对的洞穴墙壁上火焰照出的影子,你觉得他们还能看见自己或伙伴的什么东西吗?请回答。

格劳孔:要是他们的脖子受限,始终无法动弹,怎么可能看见其余什么东西?

苏格拉底:那他们除了后边经过的人所举东西的投影,还能看见这些东西的什么?

格劳孔:自然看不见。

苏格拉底:若被囚禁之人能相互交流,那他们是否会在谈到自己看见的投影时,断言这就是事物自身?

格劳孔:肯定会这样。

苏格拉底:若对面的墙壁因某个经过的人制造了某种声响,而发出回音,那被囚禁之人便会据此判定,是对面墙壁上的投影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是这样吗?

格劳孔: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所以他们肯定想不到,除了投影,以上这些东西还拥有何种真实存在。

格劳孔:这是毋庸置疑的。

苏格拉底:那若他们能恢复自由,纠正之前的错误,请你想象一下,他们会有何种表现?想象一下,若他们之中有个人忽然被解开枷锁,不得不站起身来,四下走动、观望,仰头看那堆火,此时他会如何?在这样做的过程中,他会很难受,且因为头晕眼花,根本看不到那些真实的东西,而先前他只能看见它们的投影而已。你觉得,他要是听到别人说,他之前习惯看的所有东西都是虚幻的,现在才看到了相对真实的东西,向这些相对真实、实际存在的东西扭转、靠拢,那他会怎么说?难道你不觉得,要是有人指引他看所有从墙上经过的东西,迫使他说出每种东西的名称,他便会无言以对,且会觉得跟当前看见的真实事物相比,自己先前看见的投影显得更加真实?

格劳孔:是要真实很多!

苏格拉底:若有人逼迫他去看那堆火,他会觉得眼睛疼,因此转身跑去看原先那些投影。他能把后者看得一清二楚,并确定它们比其余人指出的那些真实事物更加清晰,也更加真实。他会这样吗?

格劳孔:会的。

苏格拉底:难道你不觉得,他若被人强迫走上曲折陡峻的上坡路,不许中途折返,要一直走到洞外,看到洞外的阳光,如此被逼着行走,他会非常难受且愤怒,并会在阳光照耀下眼冒金星,当前所谓真实存在的事物,他一个都看不清,是这样吗?

格劳孔:要一次性都看清,确实不现实。

苏格拉底:所以我觉得,应该给他一段时间,让他慢慢适应,然后他才能在洞外地势较高的地方看清事物。最容易看清的应该是投影,紧随其后的是水面上人和其余事物的投影,然后才是事物自身。他看完这些东西,可能就会产生这样一种感受:跟白天看太阳、阳光相比,夜晚看天象、天空、月亮、星星的光芒,要更简单一些。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我觉得,到了这时,他应该就能不再借助水面或是其余媒介显示的投影看太阳,而能直接去看太阳原本存在的地方,看太阳自身,看其本来面目了。

格劳孔:肯定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然后,他应该就能推导出,是太阳导致了季节的变换,年复一年的轮回,是太阳掌控着这个能被看见的世界中的万事万物,也正因为太阳,之前他们才能以迂回的方式,看见那些东西。

格劳孔:他应该能在随后推导出这种结论,这是显而易见的。

苏格拉底:回顾原先在洞中的生活,当时的智力水准,还有现在依然未能获得自由的同伴,他便会为同伴感到抱歉,为自己的改变感到欣慰,你觉得是这样吗?

格劳孔: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你觉得,这个已经获得自由的人,还会对以下奖励怀有热忱吗?先前那些被囚禁之人会举行选举,其中有些人擅长分辨出现的投影,对通常情况下,投影出现的先后顺序记忆最为深刻,所以最擅长预测之后将出现何种投影,凭借这点在选举中获得荣耀。另外,他会妒忌被囚禁之人敬重的首领,与之抢夺洞中的权力吗?还是他宁可在外面的世界,过着荷马笔下被穷人奴役的艰苦生活,也不想再过回原先被囚禁的生活,跟那些被囚禁之人持有相同的观点?

格劳孔:我认为,他不会希望过回原先被囚禁的生活,哪怕要为此承受各种折磨。

苏格拉底:那你觉得,他若又返回自己原先在洞中的位子,又会如何?忽然返回地洞,远离阳光,在黑暗之中,他的双眼会不会无法看到任何事物?

格劳孔:肯定会。

苏格拉底:他还没有充足的时间适应黑暗,而这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他的双眼此时还看不清东西,若有人要求他跟一直被囚禁于此的人进行“投影评定”比赛,他便会沦为笑柄,不是吗?大家会表示,他的眼睛因为他去上边逛了一圈,所以看不见了,去上边这件事,就算只是想一想,都是没有价值的,难道不是吗?若他们可以抓住那个想要给予他们自由,带他们去上边的人,将其杀死,难道他们不会这么做吗?

格劳孔:他们肯定会这么做。

苏格拉底:亲爱的格劳孔,接下来,我们要将地洞比喻成能够看见的世界,将火比喻成太阳的功能,务必要将这个比方全部用到之前提到的事情上。你心急想听我的解释,若你能在以下两种过程之间建立关联,便能领悟我的解释:其一是从地洞上升到上边的世界,在上边的世界看到东西的过程;其二是灵魂向能够知道的世界上升的过程。而除了神明,任何人都不知道这种解释正确与否。可我始终认为,最后在能够知道的世界中看到的事物,且是付出巨大心血才看到的事物,便是善的观念。我们必然能在看到它之后推导出,所有事物中对的和美的成分,确实都起因于它;在能够看见的世界中,光明及其源头便是它;在能够知道的世界中,真理与理智的最大源头也是它;在个人生活或是公共生活中,所有能理智做事的人,必然发现了善的观念。

格劳孔:我对我能理解的内容都没有异议。

苏格拉底:那请你也认同我的以下观点,不要吃惊于会出现以下状况:人们达到这种高度后,心灵便始终对停留在上边的真实环境中,怀有强烈的欲望,不想再去处理俗世中的小事。我们不应吃惊会出现这种状况,除非我们的比方有失妥当。

格劳孔:我们是不应为此感到吃惊。

苏格拉底:你会吃惊一个人在以下情况下,表现得很窘迫很滑稽吗?他从神圣的观察中回归俗事,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看清周围的事物,便被逼到法庭或其余场所,与人就正义的投影或是制造投影的木偶,就从来没有看到过正义自身的人想象出来的正义观,展开辩论。

格劳孔:我完全不会吃惊。

苏格拉底:可所有聪明人都知道,视力模糊分为两种,性质各不相同,分别对应着不同的起因:其一是从明亮的地方来到黑暗的地方,其二是从黑暗的地方来到明亮的地方。相同的事情也会发生在灵魂身上,这点聪明人都能明白。他不会想都不想就去笑话视力模糊,因此无法看清楚的灵魂,而会先调查灵魂为何会视力模糊,是因为从比较明亮的生活走进了黑暗,还没有适应黑暗,还是因为从愚昧的黑暗走进了比较明亮的生活,还没有适应明亮。他据此判断,其中一种经验和生活之路很幸福,另外一种却很让人同情。跟从下边到上边的明亮处相比,从上边到下边的这种更好笑,但前提是他希望把这当成笑话看。

格劳孔:你说得有理有据。

苏格拉底:若是这样,我们就一定要对这些事怀有以下观点:跟一些人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中宣扬的内容相比,教育其实是另外一回事。就像往盲人眼里输入视力,这些人宣布自己可以向灵魂输入其原本没有的知识。

格劳孔:他们确实这么说过。

苏格拉底:不过,根据我们当前的论述,任何人的灵魂都存在一种能力,即知识,任何人学习的器官都好像眼睛。眼睛不能在全身方向不变的情况下,从黑暗走进光明。而灵魂作为一个整体也是一样,一定要改变这个世界,最终让自己的“眼睛”能从正面看到真实存在和最光明的真实存在,这是不是就是所谓善?

格劳孔:是。

苏格拉底:因此,此处可能要用到一种技术,让灵魂改变方向,过程中尽量花费最小的精力,实现最大的效果。这种技术认为灵魂自身是有视力的,不过要极力推动视力改变方向,因为其无法保持正确的方向,或没有看向应该看向的方向。至于要在灵魂中制造视力,并非这种技术要做的工作。

格劳孔:这种技术存在的可能性很大。

苏格拉底:所以心灵的其余美德,好像跟身体的优点很接近。身体的优点源自出生后的教育与实践的培育,不是先天就有的。不过,心灵的优点却能恒久保持自己的能力,其性质好像的确很神圣。其会因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实用与利益兼备,或无用与害处兼备。你是否留意过,时常被称为聪明的坏人的那种人拥有何其锐利的眼光?他们的心灵很小,他们的眼光在自己留意的方面却非常锐利。他们之所以“小”,是因为视力被逼要效忠恶,不是因为视力很差,这导致他们做坏事的数量,将随着他们视力的增强而增加。

格劳孔:的确如此。

苏格拉底:可若是从很小的时候,心灵的这部分便受到磨炼,以至于像摆脱了沉重的负担一样。在这个变动的世界中,原本就存在这种沉重的负担,在这种负担的拖累下,人类的灵魂视力仅能看到人们在下边被感官放纵紧紧纠缠着不放,比如放纵自己的食欲。这些人心灵中相同的部分,会在摆脱了这种沉重的负担后,转而冲向真理,用如今看自己眼前事物时的好视力,去看真理。

格劳孔:这是很有可能的。

苏格拉底:那以下两种人都没有能力成为国家统治者——一是没有接受过教育,对真理没有了解的人;二是被准许将毕生精力用于研究知识的人。这是种正确的结论,且是以上论述必将导致的结论,难道不是吗?因为一个人若没有接受过教育,便无法针对同一个生活目标,进行自己所有的个人活动和公共活动。至于知识研究者,尚在人世时便开始想象步入乐园,远离人世的生活,便不会主动做哪怕一件真实的事。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作为该国的建立者,我们的责任便是强迫最出色的心灵得到最高境界的知识——我们之前曾提到过这种知识——发现善,然后升至善的高度。不过,我们会在他们升至那样的高度,并欣赏够了以后,禁止他们再做当前的事。

格劳孔:你在说什么?

苏格拉底:我是说,禁止他们停留在上边,不想再到下边跟被囚禁之人为伍,跟后者共同承担大大小小的艰辛,以及大大小小的荣耀。

格劳孔: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他们能过上相对高层次的生活时,要求他们去过相对低层次的生活,忍受这种糟糕的待遇?

苏格拉底:朋友,我们立法的目的在于让整座城邦作为整体,获得幸福,而非让城邦中任何阶层获得独有的幸福,你又把这件事忘了。通过游说或是强迫,立法让所有公民协调统一,共同分享自己能为集体带来的好处。其将城邦公民塑造成这样,就是为了让他们团结一致,变成一个城邦公民的整体,不可分割,而不是让他们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格劳孔:你说得没错,我是把这件事忘了。

苏格拉底:我们中间的哲学家从我们这里得到的待遇是很公正的,哪怕是被迫关注、保护其余公民的观点,同样是种公正的待遇。格劳孔,这点你要明白。我们会跟这些哲学家说:“出生在其余国家的哲学家并非政府有意培育塑造的,纯粹是依靠自己的努力,才成为哲学家,因此其拒绝从事艰苦的政治工作,是合情合理的。任何才能出众的人,只要其才能不是源自培育,而是源自自己的努力,那其便不必背负半点儿人情债,不必有想要回报他人培育恩情的热忱。然而,为了你们以及其余城邦公民,我们培育你们成为蜂房里的蜂王和统治者。跟其余人相比,你们接受的教育更出色也更完整,你们可以在两种生活中,展现出更出众的才能。所以轮到你们当值时,你们一定要到下边去,跟其余人一起生活,一起适应不清晰的投影。由于你们已经见识过了真正的美、正义、善,因此你们只要适应了,就能看得远比他们更加清晰,就能分辨出各不相同的投影及其展现的事物。所以你们能跟我们共同管理国家,而这种管理是十分清晰的,有别于现在大部分国家,那些国家的管理一片混沌,其统治者为了那些投影和他们所谓的至善,即权力,斗得不可开交。若城邦中确定的统治者是最不热衷权力之人,那城邦的管理必然能达到最大程度的善与稳定。若反过来,那城邦的管理必然能达到最大程度的恶。实情便是如此。”

格劳孔:这是必然的。

苏格拉底:听完这番话,我们的学生还会拒绝遵从命令,拒绝在轮到自己当值时,肩负起辛苦管理国家的工作吗?但大多数日子,他们还是被准许在上边生活的。

格劳孔:我们提出了这种正义的要求,针对的又是正义之人,他们不可能拒绝。可他们跟现在所有国家的统治者都截然相反,必然是把职位当成了一项无法拒绝的工作,才选择接受。

苏格拉底:我亲爱的朋友,这是因为要得到一个管理出色的国家,首先必须为将来的统治者提供一种比成为国家统治者更好的生活。因为由真正富裕的人担当统治者,仅限于这种国家。这种富裕是指对幸福生活不可或缺的善与智慧的富裕,而非有很多金子。若国家将来的统治者是穷人,管理就好不到哪里去。这些穷人没得到过什么好处,担当公职后便想以权谋私。因为一旦大家开始为争夺统治大权相互厮杀,通常的结果便是在毁灭国家的同时,毁灭统治者自身。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你能列举出在真正的哲学生活以外,还有什么可以对政治权力表示轻蔑的?

格劳孔:我真的列举不出来。

苏格拉底:可我们要避免内部纷争,必须把权力交由对权力并不热衷的人掌控。

格劳孔:这是必然的。

苏格拉底:除了以下两种人,你还能逼迫什么人承担保卫城邦的责任:第一种人最清楚怎样用最好的方式管理国家;第二种人能获得其余酬劳,拥有比政治生活更好的生活?

格劳孔:没有了。

苏格拉底:我们现在开始研究怎样塑造这种才能出众的人,怎样让他们好像传说中从冥界升至天堂的人一样,被带到上边光明的所在,对此你有异议吗?

格劳孔:我自然没有异议。

苏格拉底:从隐约的黎明升至真正的白昼,即我们所谓真正哲学的真实存在,过程好像并不像翻贝壳游戏那么简单。

格劳孔:必然不会那么简单。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我们就应寻觅何种知识能做到这一点,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格劳孔,什么知识能这样带着灵魂从变动的世界走出去,走进真实存在的世界?我忽然回想起我们曾提及,青年时期,这种人一定要成为征战沙场的勇士,有这么回事吗?

格劳孔:有这么回事。

苏格拉底:所以还有一种才能,同样是我们正在寻觅的这种知识必不可少的。

格劳孔:是什么?

苏格拉底:对战士而言,其并非不能发挥作用。

格劳孔:一定要能发挥作用,这是自然的,除非根本没有这种可能。

苏格拉底:我们之前安排战士们接受两种教育,一是体操,二是音乐。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体操会对身体素质的强弱发挥作用,因此其关注的对象是一切事物的诞生与死亡。

格劳孔:这是显而易见的。

苏格拉底:所以体操跟我们寻找的那种知识,并不是一回事。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我们之前描绘的音乐教育,跟这种知识是一回事吗?

格劳孔:音乐对应着体育,音乐借助习惯为保卫者提供教育,借助曲调培育精神方面的协调统一,但并非知识,还借助节奏培育大方高雅,借助纯属虚构或偏重于真实的故事语言,培育相互接近的品性,这些渠道你都还有印象吧。然而,其中没有一种能追逐你所追逐的善。

苏格拉底:你记得一点儿没错,因为这里面并不包含这种元素,实情就是如此。啊,格劳孔,既然这样,我们到底在寻找什么知识?谈到手工艺技术,好像全都带着些卑微。

格劳孔:的确。但在音乐、体操、手工艺之外,还有什么知识?

苏格拉底:若我们想不到其余知识,就来列举一样东西,大家都能用到。

格劳孔:什么东西?

苏格拉底:比如所有技术、思想、科技知识都能用到的一种东西,所有人都务必要学习这种东西,其是最关键的东西之一。

格劳孔:是什么?

苏格拉底:就是区分“一”“二”“三”,也就是算数,这是很普通的一种东西。实际上,这是所有技术与科学必然要用到的,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战术也是如此,不是吗?

格劳孔:这是肯定的。

苏格拉底:所以每回巴莱米德斯现身,阿伽门农身为将军,都会变得滑稽至极。你有没有留意过,巴莱米德斯宣布自己发明了数字,随后便对特洛伊军队的各个分支做了重组,把船和其余所有东西都数清楚了,好像此前没数清楚过一样?你有没有留意过,阿伽门农却因为不懂得算数,对自己统领的步兵数目,应该并无清楚的认知?你觉得阿伽门农在那样的情况下,算是一名怎样的将军?

格劳孔:若实情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认为他作为一名将军,是非常荒诞、滑稽的。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规定军人必须具备算数的能力,是否有必要?

格劳孔:统领军队乃至只是做最平凡的人,都必须具备这项能力。

苏格拉底:我觉得这就是那种知识,你觉得呢?

格劳孔:什么知识?

苏格拉底:我们正在寻觅的本能引导思想的知识,其中好像就包含算数。不过,尽管这种知识的确能指引灵魂抵达真实存在,但能通过正确的方式,对其加以利用的人,并不存在。

格劳孔:你在说什么?

苏格拉底:我会把我内心所想的,竭尽所能跟你解释清楚。我会把我怎样在内心之中将以下两种东西区分开来,解释给你听:一种东西拥有我谈到的那种引导的力量,另一种东西则没有。若你肯继续跟我探讨,并对我说出你认同与不认同的东西,那我的想法正确与否,便会更加清晰明了。

格劳孔:你说吧。

苏格拉底:那好,由于感官完全能对一些感觉做出判断,因此不必对这些感觉进行理智思考,对此你是了解的。不过,也有一些感觉不是感官能正确判断的,要借助理智才行。

格劳孔:很明显,你是在说远方或是画里的东西。

苏格拉底:我的话你根本没听懂。

格劳孔:那要怎么理解?

苏格拉底:我所谓不必进行理智思考的东西,即不会在同一时间引发截然相反的感觉的东西。我所谓要进行理智思考的东西,即会在同一时间引发截然相反的感觉的东西。感官要正确判断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的。要说这关系到距离,这种说法并不成立。你听到我的以下阐释,就会有更加清晰的了解。举个例子,我这儿有小拇指、无名指和中指三根手指。

格劳孔:看到了。

苏格拉底:我拿手指作为例子,是将其视为在很近的距离内能看到的东西,你要记住。此外还有一点,需要你留意。

格劳孔:是什么?

苏格拉底:每根手指看起来都是手指,没什么不同,在此不必理会其是中间还是两侧的手指,以及黑白粗细等问题。因为此处并不存在任何事物,会逼迫普通人的心灵提问或是思索到底何谓手指,心灵也从来没有接收过手指同时是手指的反面这样的视觉信号。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这样的感觉不会要求或是引发理智思考,这是很自然的。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不过,依靠视觉,能够对手指的大小做出区分吗?对视觉来说,手指在中间还是两侧有区别吗?而触觉能对粗细软硬做出区分吗?一切感官在感知这种性质时,其实都存在不足,难道不是吗?要说其发挥作用的方式,可以先以触觉为例,与硬关联,必然也与软关联,所以触觉会认为一样东西软硬兼备,并将这样的信号发给心灵,难道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若心灵听触觉说一样东西软硬兼备,那心灵是不是必然会问何谓触觉所谓硬?或相应的感官将重的说成轻的,轻的说成重的,所谓轻重又是指什么?

格劳孔:确实是这样的,心灵要对这种让自己困惑的信号进行研究。

苏格拉底:所以灵魂面对这种处境,会先把算数能力和理智叫过来,尽可能研究收到的是一个信号还是两个信号。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若是两个,那这两个是否各不相同?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理智会将各不相同的两个,视为彼此分离的两个,否则心灵便会将它们想成一个而非两个。

格劳孔: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我们是不是提到过,视觉看到的大与小是一起的,而非彼此分离的?

格劳孔:是提到过。

苏格拉底:而理智想看清楚大小,只能让二者彼此分离,不再合为一体,跟视觉的方法截然相反。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那我们接下来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是不是到底何谓大与小?

格劳孔:这是毋庸置疑的。

苏格拉底:我们为何要采用两个称呼“能够知道的事物”和“能够看到的事物”,原因就在于此。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为了尽量解释清楚,我刚刚才会提到,有些事物要求思考,有些事物则没有这种要求,第一种事物即能在同一时间给感官带来相反刺激的事物,第二种事物即不能做到这一点的事物。

格劳孔:我已经搞清楚了,我也持相同的观点。

苏格拉底:那在你看来,数字“一”属于其中哪种事物?

格劳孔:我不清楚。

苏格拉底:那请你自己推导,推导的依据是我们之前谈到的内容。因为“一”自身若是视觉或其余感官能清楚感知的,那它便无法跟我们列举手指的例子时做出的解释一样,引导心灵掌握真实存在。可若“一”身边时常出现与之相反的东西,二者看起来同样都是“一”,这时马上就会产生一种需求,要对这二者做出判定,这将导致陷入困惑的心灵想要研究、思索到底何谓“一”。心灵就这样被对“一”的研究,引向了对真实存在的关注。

格劳孔:同一样东西,我们能看到其在同一时间既是“一”,也是无数,所以对“一”的视觉,的确最能突显你说的这一特征。

苏格拉底:若对“一”来说,该原理是成立的,那对其余一切数字来说,该原理是不是也是成立的?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而算术与数学都跟数字相关。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该学科似乎能引领灵魂走向真理。

格劳孔:没错,其超越了其余所有学科。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寻觅的那种知识应该包括该学科。军人要统领军队,一定要掌握该学科。哲学家要变成真正的算术者,一定要摆脱能够改变的世界,学会真理,因此也要掌握该学科。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而我们的保卫者兼具军人和哲学家这两种身份。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所以格劳孔,我们在立法时,好像应将算术这门学科确定下来,这是其应得的待遇。任何人日后想在城邦中担任重要职位,我们都应游说其学习这门学科,这种学习是深层次的,最终要能利用自身纯粹的理智,看清数字的实质,只是粗略地学习一番,是不够的。我们让他们学习该学科目的在于,在战争期间应用,并促使心灵从变动的世界走向真理与真实存在,而不是为方便做生意,为成为大生意人、小商小贩做准备工作。

格劳孔:说得非常正确。

苏格拉底:另外,我认为,大家若是为获得知识,而非为做生意才学习算术,那在我们实现该目的的过程中,算术作为一种工具,便能称得上用处多多。

格劳孔:这是为什么呢?

苏格拉底:算术极力带动心灵往上爬,逼迫心灵探讨纯粹的数字,坚决拒绝探讨跟能够看见或触碰的事物相关的数字,这些我们刚才都已谈到了。因为精通算术者会觉得尝试从理论方面切分“一”的人很可笑,他们不会认同这种做法,但你在切分“一”时,若采用了除法,他们便会采用乘法应对,步步紧逼,永远都不允许“一”看起来是由很多部分组合而成的,而并非“一”,这些你肯定都已了解了。

格劳孔:你说得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格劳孔,要是这种人被问及:“亲爱的朋友,如你们所言,所有‘一’都跟其余‘一’相等,没有任何差异,其本身也不会分成多个部分,既然这样,你们在讨论什么数字呢?”你觉得,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们会如何回应?

格劳孔:我觉得,他们会说自己谈到的数字,不能用理智以外的任何一种方法掌握。

苏格拉底:所以朋友,很明显,这门学科能逼迫灵魂借助纯粹的理智追求真理,因此对我们来说的确无法缺少,这点你也看到了。

格劳孔:的确如此。

苏格拉底:而且生来算术很好的人,多半也很擅长其余各门学科的学习。算术培训还能让反应慢的人反应快一些,另外还有其余好处,这些你是否留意过?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我还觉得,跟算术相比,很少有学科难度更高或与之持平。

格劳孔:的确。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要借助算术,教育我们的公民中天分最高者,无论如何不能忽略该学科。

格劳孔: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格拉底:那我们就确定这也是课程之一,接下来再思考之后那门课程有无价值。

格劳孔:什么课程?难道是几何学?

苏格拉底:没错。

格劳孔:显而易见,几何学在军事方面很有价值。因为指挥者是否学习过几何学,对以下几点影响很大:建立营寨,划分区域,行军打仗期间的队形排列,包括纵队、横队等。

苏格拉底:但稍微学一些几何学和算术,已经足以应对军事需求了。在几何学中,艰深的内容占据了绝大多数,它们能不能让大家在掌握善的观念这件事上,表现得更加游刃有余,便是我们要思考的对象。所有逼迫心灵向心灵必须极力看清楚的最神圣部分——即真实——转变的学科,都能发挥上述作用,这便是我们的观点。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它的作用源自它逼迫灵魂去看真实,可它若是逼迫灵魂去看能够改变的世界,便会失去自身的作用。

格劳孔:这也是我们的观点。

苏格拉底:所以跟几何学专家的语言展现的内容相比,几何学发挥了截然相反的作用。就算只是粗略理解几何学的人,也不会反对该观点。

格劳孔:为什么?

苏格拉底:尽管几何学专家的语言并非出自自愿,但的确非常滑稽。举个例子,几何学完全以知识作为自己真正的目的,但在探讨化方、绘图、延长之类的问题时,几何学专家却都像是在做某种事情,所有推理都以实际应用为目的。

格劳孔:说得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我们在以下问题上,是否必然还能达成统一?

格劳孔:什么问题?

苏格拉底:几何学的研究对象并非时而诞生时而毁灭的事物,而是恒久存在的事物。

格劳孔:几何学是为了研究恒久存在的事物,这点毋庸置疑。

苏格拉底:所以亲爱的朋友,几何学应该能引导灵魂走向真理,并可能引导哲学家的心灵走到上边,不会像我们现在这样,引导其走到下边——这是种错误的做法。

格劳孔:肯定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所以这个理想国的公民必须把几何学看得非常重要才行。除此之外,几何学还能带来额外的利益,同样很关键。

格劳孔:这额外的利益是什么?

苏格拉底:你之前提到,其能应用于战争。在学习其余各门课程时,几何学同样能带来一些利益,学习过几何学的人跟没学习过的人会有很大区别,这点我们也已了解。

格劳孔:的确有很大区别。

苏格拉底:那我们是否可以将几何学确定为年轻人不可不学的第二门课程?

格劳孔:可以。

苏格拉底:至于第三门课程,你觉得能否确定为天文学?

格劳孔:完全可以。在农业、航海方面,对季节时间感觉相对敏锐固然很有价值,而在战争方面,其也具备相同的价值。

苏格拉底:很明显,你在忧心大家会觉得你提议的这些课程没有价值,这点很有意思。不过,要确定所有人的心灵中都存在知识的器官,其在被习惯破坏,丧失视力后,可以因这些提议的课程学习清除污垢,重见光明,要确定这一点,确实很有难度。由于该器官是所有器官中唯一能看到真理的,因此保养一万只眼睛,都没有保养它关键。同样相信这点的人会觉得你说得再正确不过,而对这点毫无了解的人,却会因看不见这种学习能带来的重要好处,觉得你的话一点儿意义都没有,这是很自然的。请你来决定接下来跟哪一方展开辩论,或是尽管你不反对其余人从中获利,但你的论述主要目的是为造福自己,因此不会跟任何一方辩论。

格劳孔:我主要是为了自己,才论证、提问并解答,所以我宁愿选择后者。

苏格拉底:既然这样,在对几何学的讨论结束后,我们继续讨论的这门课程选择失误,为此你需要后退少许。

格劳孔:哪里失误了?

苏格拉底:讨论完平面,我们紧接着去讨论运动的立体,中间略过了对纯粹立体的讨论。从二维推进至三维,才是正确的顺序。而立方体以及所有拥有厚度的东西,都具备三维,这是我的观点。

格劳孔:没错,可该学科好像还未得到良好的发展,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之所以会这样,有两种原因:第一种是大家都不愿学习该学科,因为所有城邦都不看重它,而它自身又颇具难度;第二种是要成功学习该学科,一定要有人从旁指引才行,可老师很难找,就算找到了,学生也未必会接受其指引,而不骄傲自大,毕竟现在的风气就是骄傲自大。可若是整座城邦共同管理倡导这件事,就能说服那些研究者长期努力研究,从而明确几何学的很多问题。尽管当前很多人都对几何学很不重视,研究者也无法正确对待几何学,因为对其真正能发挥的作用并不清楚,几何学的发展因此受限。即便如此,几何学还是战胜各种阻碍,凭借自身原有的吸引力取得了一些进步,并有可能被研究得很透彻。

格劳孔:几何学确实非常有意思,也非常吸引人。不过,你刚刚提到,几何学研究的是平面,请你说得更明确一些。

苏格拉底:我是说过几何学研究的是平面。

格劳孔:你紧接着又提到了天文学,之后再退回几何学。

苏格拉底:我心急求快,反而无法如愿。谈完平面几何,我们原本应再谈立体几何,可我却直接谈到了天文学,即探讨运动过程中的立体,匆匆忙忙之间,忽视了尚不够发达的立体几何。

格劳孔:你就是这么做的,没错。

苏格拉底:假设在城邦管理中,那门在讨论中被忽视的学科能发挥作用,那我们就把天文学当成第四门需要学习的课程吧。

格劳孔:非常好。苏格拉底,刚刚你还批判我对天文学的评语,有功利主义的庸俗目的。眼下,我要转而借助你的原则,对天文学表示赞美。该学科必然会逼迫心灵往上看,指引心灵从此处出发,到更高的地方,看那里的东西,我认为这点所有人都已了解。

苏格拉底:但我不了解,可能除我之外的人都了解。

格劳孔:你的观点是什么?

苏格拉底:在我看来,若探讨天文学时,能效仿指引我们学习哲学的人当前的探讨方式,那天文学能带来的唯一结果,便是让灵魂的视线大幅向下边转移。

格劳孔:这是为什么?

苏格拉底:在“学些上边的东西”这件事上,我认为你的理解并不庸俗。可能在你看来,所有仰头看向屋顶的人在学习过程中,借助的都不是眼睛,而是心灵。可能愚昧的是我,而你是正确的。因为我唯一能想到,可以让灵魂的视线朝上的学习,便是对真实存在和无法看见的事物的学习。我不会觉得,张着嘴巴仰望或眨着眼睛俯视,对能看见的事物展开研究的人,是真的在学习,其灵魂是真的在看上边,因为要从这种事物中寻找真正的知识,根本不可能。就算他在陆地或是海洋上,脸朝上躺着学习,我也会觉得他在看下边。

格劳孔:你的批判很正确,是我做错了。若达成我们的目标,非学习天文学不可,你又觉得现在这种学习天文学的方法不合适,那你认为什么方法才合适呢?

苏格拉底:我认为,我们可以把这些天空的装饰物——天体,当成能够看见的事物中最美丽、最准确的。不过,正因为其能够看见,因此远远比不上真实,也就是说它们拥有真实的数目,所有真实的形状,以及真正迅速与缓慢的事物运动,两种运动相互关联,又相互依托。只借助眼睛,看不到真实事物。唯有借助理智与思考,才能掌握这种事物。你的观点可能跟我不一样,是吗?

格劳孔:不,我的观点跟你一模一样。

苏格拉底:所以,一如某个人刚好看到代达罗斯[ 古希腊神话中有名的艺术家。——译者注

]或其余画家或画师,正在精心描绘设计图,我们一定要把天空的图纸也当成设计图,其唯一的用途是在我们学习天空的真实存在时,提供援助。因为看见这样的画,所有具备几何学知识的人都会称赞其画得很精巧,但他们依旧会觉得以下做法很荒诞:有人相信画中的东西都是真的,希望从中发现跟相等、倍数等比例相关的绝对真理。

格劳孔:这必然是很荒诞的。

苏格拉底:在仰望天体运动的过程中,真正的天文学家会产生与之相同的感受,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在他看来,天空及其上面的天体已经被造得非常完美了,可若是有人觉得,白天和黑夜,一天和一个月,一个月和一年,或是其余天体的运行周期彼此之间,其跟日、月、年之间,存在某种恒久不变的比例,那这种观点在他看来,同样是很荒诞的。这些天体都是物质的,能够看见,只有荒诞之人才会在它们中间寻觅真实存在。

格劳孔:我听完你这些话,已经没有异议了。

苏格拉底:所以真正要对天文学展开研究,就需要对心灵天生的理智正确加以利用,这样我们就不能理会天空中能够看见的东西,而应采用跟几何学类似的研究方法,先是提问,然后解答。

格劳孔:跟当前的天文学研究相比,你这种研究方法要复杂很多倍!

苏格拉底:我认为,这类要求我们还要提出更多,否则无法发挥立法者的任何一种作用。关于适合学习的课程,你还有其余想提议的吗?

格劳孔:一时之间,我什么都想不到了。

苏格拉底:我认为,运动有很多种类型,而非只有一种。哲学家可能需要将各种运动类型都罗列出来,可连我们都只能罗列两种类型而已。

格劳孔:分别是什么?

苏格拉底:分别是刚刚提到的天文学和与之对应的事物。

格劳孔:什么事物?

苏格拉底:格劳孔,我觉得,不妨这样说,这两门学科是一对兄弟,这是毕达哥拉斯派的观点,并得到了我们的认同。这跟眼睛的诞生是为了天文,耳朵的诞生是为了和谐的声音是一个道理,是这样吗?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我们是否需要询问毕达哥拉斯派研究者在这方面有没有更好的观点,除此之外,他们还有没有什么观点?毕竟这件事并非小事。但我们在此还是要留意自己的事,且要一直如此。

格劳孔:什么事?

苏格拉底:避免我们的学生跟我们刚刚讨论天文学时说的那样,尝试学习某种东西,跟我们的目标并不相符,且最终往往无法成为任何事物的目标。在和音研究中,他们又犯了天文学研究中的错误,但你可能还不了解。他们去听声音,对能听见的声音粗略估量,浪费了很多精力,跟研究天文学没有区别。

格劳孔:果真如此,这也太荒诞了。他们就音程展开讨论,像听邻居说话般仔细聆听。有些人表示,自己能将两个音中间另外一个单位最小的音程辨别出来。另有一些人却坚定地表示,这些音程并无任何差别。这些人都不想动用心灵,只想动用耳朵。

苏格拉底:你说的是那些拷问琴弦的著名音乐家,他们为了逼迫琴弦说出真心话,将它们绑到了弦柱上。他们拷打琴弦,控诉琴弦,琴弦却厚着脸皮狡辩,我原本能这样继续这个比方。然而,由于跟这些音乐家相比,我更看重的是毕达哥拉斯派,刚刚我们谈及要就和音向他们提问,因此现在我要把这个比方扔到一旁。因为毕达哥拉斯派寻觅的是能听见的声音之间的数目关系,从来不会进行深层次阐释,他们会研究和谐与不和谐的数目关系分别是什么,有什么原因,这些都跟天文学家没什么两样。

格劳孔:普通人要做到这些,根本不可能。

苏格拉底:我认为,这门学科若是为了寻觅美与善,便能带来利益,若其目的并不在于此,便不会带来任何利益。

格劳孔: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另外,我觉得,要避免为研究这些学科付出的努力白白浪费,我们就应将研究深入下去,直至明确其彼此间的关系和血缘,获得整体认知。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辛苦研究这些学科,才能得到一种结果,对实现预定目标产生推动力。

格劳孔:我也持相同的观点。不过,这需要做很多的工作,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你是指序文吗?在我们学习法律正文前,这些学习全都只是序文,这点难道你不清楚吗?我认为,以上学科的专家与辩证法专家不是一回事,对此你应该了解。

格劳孔:我确实了解,但也有很少的特例,我曾经遇见过。

苏格拉底:若是无法为个人观点做出逻辑的论证,那这种人能够掌握任何我们认为其应掌握的知识吗?

格劳孔:不能。

苏格拉底:格劳孔,现在已经进入了辩证法制定的法律正文,难道不是吗?尽管其属于能够知道的世界,但在之前谈到的视力变动中,能找到其复制品:一开始看到投影,然后看到真实的动物,之后看到星辰,最终看到太阳。在我们的比方中,那个人抵达了能够看见的世界巅峰,同理,一个人也能抵达能够知道的事物巅峰,前提是他为了抵达所有事物的实质,尝试借助辩证法推导,对感官感受则不予理会,且始终如此,直到只借助思想自身,便能明白何谓善的实质。

格劳孔:确实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然后呢?你不打算以辩证过程,来称呼这种思维过程吗?

格劳孔:我自然有这种打算。

苏格拉底:摆脱枷锁后,一个人从投影向产生投影的实物转移,继而向火制造的亮光转移,之后离开地洞,来到上边的阳光照耀下。此时,他还只能看水里神明制造的影子,以及实物的投影——跟比不上阳光真实的火光产生的投影不是一回事——而无法直接去看动物、植物、阳光。就像在我们的比方中,人全身最亮的东西[ 即眼睛。——译者注

]改变方向,看见了能够看见的物质世界中最亮的东西[ 即太阳。——译者注

],我们研究上述科技的全过程,也将引领灵魂的至善构成向上,直至其能看到真实存在的至善构成。

格劳孔:我认同你的观点。我很难不认同,但也很难全都认同。反正我们之后还会反复听到,而不只是听这一回,我们就先假设,这些事情跟刚刚谈到的一样,然后采用序文的讨论方式,开始讨论法律的正文。由于以下问题的答案,似乎能带我们走到休息的场所,旅行的终点站,因此请你来解答:辩证法拥有怎样的能力?这些能力分为几种类型?它们分别采用了何种方式?

苏格拉底:你已经无法跟我共同前行了,我亲爱的格劳孔。因为接下来我要让你看的是事物的真实存在,它准许我看多少,我便看多少,这是理所应当的,我不会再让你看我们打比方的投影了。不过,我个人并不愿拒绝你跟我共同前行。我们无法确定,我们看到的事物刚好就是真实存在,却能确定我们务必要看的真实存在就是这种事物,是这样吗?请说说你的看法。

格劳孔:自然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那我们能否表示,要让人看见真实存在,只有一种路径,就是借助辩证法,且能看见的人仅限于学过我们罗列的各门学科的人?

格劳孔:我们能够确定,该结论是成立的。

苏格拉底:不会有人觉得还有其余研究路径,其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系统确立每种事物真正的实质,跟我们的观点正好相反。至于其余所有技术学科,全都是为了以下三种目的:满足人类的观点与欲望,或形成、创造事物,或在这些事物问世后,让它们得到照顾。而几何学及其相关学科这些我们谈到的其余学科,尽管对真实存在产生了一定认知,但其看到真实存在时并不清醒,好像做梦一样,除非它们不再借助自己借助的假设,且不对其做出任何变动或提供任何解释。因为以不了解的事物作为前提,那无论最后的结论还是中间的过程,其构成都会是不了解的事物,这样达成的统一结论,能成为真正的知识吗?

格劳孔:绝对不能。

苏格拉底:所以在这项研究中,只有辩证法能在不借助假设的前提下,为了从第一原理中找到确凿的依据,不断向上攀升,直至抵达第一原理自身。辩证法可以在灵魂之眼真正掉进愚昧的泥潭时,在我们罗列的学科帮助下,很轻松地拽它出来,指引它上升。我们时常以习惯为依据,将这些学科称为一门门知识。其实,我们希望得到一种能让其显得比观念清晰,却又比知识模糊的新名称。之前,我们使用过一个名称“理智”。不过,在我看来,为一个词辩论是没有必要的,因为现在我们要辩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之前,我们称第一部分为知识,第二部分为理智,第三部分为信念,第四部分为想象,并将第一、第二部分并称为理性,第三、第四部分并称为观念,现在就继续沿用这些名称好了。观念跟世界的诞生相关,理性跟真实存在相关。理性与观念之间的关系,跟真实存在与世界诞生之间的关系类似。知识与信念、理智与想象之间的关系,同样跟理性与观念之间的关系类似。格劳孔,为了避免开始耗时更长的辩论,我们最好不要触及以下问题:跟上述心灵状态对应的事物间的关系,其继续细化成可作为观念和理智的两部分。

格劳孔:好,在我能跟上你的范畴内,你对剩余部分的观点,我都没有异议。

苏格拉底:那你是否认同,能为所有事物的真实存在提供正确的证明,这种人应被称为辩证法专家?你又是否认同,无法做到这一点,也就是无法为自己及其余人提供正确的证明,这种人缺乏理性,且对事物的真实存在缺乏了解?

格劳孔:我如何能不认同?

苏格拉底:那对善人来说,该观点是否也适用?在你看来,无法做到以下几点的善人,对善自身和所有特定的善人都没有真正的认知:一是借助论述,区分善人的观念和其余所有事物,并定义何谓善人的观念;二是承受种种考验,一如在战场上承受种种进攻;三是无论观察何种事物,都尽量不借助观念,而借助真实存在,在论述的过程中始终坚持正确的方向,由始至终避免一切错误。不过,在触碰到它的大概后,善人对它并无知识,只有观念,那他是不是一生都将沉浸在梦中,最终在梦中死去,不再醒来?

格劳孔:没错,我对此一点儿异议都没有。

苏格拉底:可你现在仅仅是用言语教育你那些孩子,若你真正开始教育他们,那我认为,你断然不会允许这些缺乏理性,宛如几何学中的无理线的孩子,成为国家的统治者,为国家重要事务做决策。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所以你需要通过立法,要求他们格外注重培训自己的如下能力:用最科学的方式提出问题,解答问题。

格劳孔:我要这样立法。

苏格拉底:那你是否认同,我们将辩证法放到了教育制度的最顶端,好像一块墙头石,这是我们的课程重点,我们无法再在这上头放其余任何课程,否则就会犯错?

格劳孔:我认同。

苏格拉底:接下来你还要选择这些课程的研究者,确定选择的方法。

格劳孔:没错,很明显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那你对我们之前挑选什么人做统治者,还有印象吗?

格劳孔:自然还有印象。

苏格拉底:那你就要相信,我们在大部分领域中选择的对象,都务必拥有相同的天分与品性。他们务必要最有毅力,最富勇气,且要尽可能做到最优雅。性格方面,他们务必要尊贵、庄重;天分方面,也务必要跟这种教育相适应。

格劳孔:你说的天分包括什么?

苏格拉底:朋友,第一,他们一定要对学习充满热忱,且能比较容易地学习。因为跟体力工作的辛劳相比,学习的辛劳带给心灵的恐惧要强烈很多,毕竟后一种辛劳并非心灵与肉身共同承受的,而只由距离其更近的心灵承受。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此外,我们也需要他们拥有很好的记忆力,对各种辛劳都心存爱意,无论遭遇何种挫败,都不愿屈服。如若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完成这么多学习、训练的课程,将所有肉身的辛劳一一承受下来?

格劳孔:只有拥有上佳天分的人才能做到这点。

苏格拉底:之前,我曾提及,我们之所以会犯现在这种错,并因此轻视哲学,是因为其同伴与追逐者都不够格。他们应成为真的,而非假的。

格劳孔:我不清楚你的意思。

苏格拉底:第一,面对辛劳,想要投身哲学的人绝不能一半喜爱工作,一半又畏惧工作,姿态宛如跛脚之人走路。比如对种种体力工作,包括狩猎、决斗等满怀热情,却对学习、听课、研究等智力工作没有兴趣的人。反过来,只对后一种工作满怀热情的人也是一样。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下面这种人的灵魂,从真实角度看同样残缺不全,难道不是吗?对于故意的虚假,他心存厌憎,无法容忍自己有这种虚假,更相当气愤看见这种不足出现在其余人身上。不过,对于非故意的虚假,他在接纳时却不会有任何怨言。若自己的知识匮乏展露人前,他会像在泥里摸爬滚打的猪似的,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的愚昧。

格劳孔:这样一种人的心灵,根本是残缺不全的。

苏格拉底:同样的,我们务必要非常留意一切美德,包括克制、勇敢、宽容等的真假。因为若缺少分辨真假必不可少的知识,个人或国家便会在选择朋友或国家统治者时,在不经意间做出错误的选择,选中跛足者或是虚伪的好人。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务必要小心避开所有类似错误。若能挑选出拥有健康的身体和心灵的人,并在很长时间内坚持对他们进行教育、培训,便能摆脱正义的责怪,维护城邦与城邦的制度。而选择另外一种人却会让哲学遭受更强烈的讥讽,得到截然相反的效果。

格劳孔:毋庸置疑,这会非常羞耻。

苏格拉底:尽管这是事实,确凿无疑,但我却觉得,我正让自己看起来有少许滑稽。

格劳孔:这是为什么?

苏格拉底:我居然表现得如此庄重,忘记了我们只是在开玩笑。讲话期间,我一下留意到了哲学,因其无辜遭到诽谤而心生厌恶,我在提及相应的责任承担人时,语气严肃得像在发泄怒火。

格劳孔:可我并未感觉你严肃过度,这是实话。

苏格拉底:可我站在说话者的角度,感觉自己太过严肃了。不过,过去我们选中的往往是老人,在此处却不能这么选,这点绝不能忘记。梭伦[ 梭伦(前638年—前559年),古希腊雅典城邦首任执政官,著名政治家、改革家、立法者。——译者注

]曾表示,老人可以学到很多。对于他这种观点,千万不要信以为真。人唯有在青年时期,才能承担各种辛劳的工作,老了以后,多跑步不行,多学习更不行。

格劳孔:这是必然的,有理有据。

苏格拉底:既然这样,一定要在他们的青年时期,教他们学习所有在学习辩证法前,务必要先学习的预备课程,包括算术、几何等。至于教学方法,自然不能选择强制的。

格劳孔:这是为什么?

苏格拉底:因为身体被强制劳动,不会给身体带来害处,可强制学习却无法在心灵中深入扎根,强制任何自由人学习任何课程,都是很不应该的。

格劳孔:的确。

苏格拉底:所以朋友,应通过游戏的方式而非强制的方式,让孩子们学习。在游戏的过程中,你能对每个孩子的本性有更深入的认知。

格劳孔:你说得有理有据。

苏格拉底:我们还曾提到,一定要让孩子们骑在马背上,到战场上见识一下战争,让他们在安全区域像小兽一样接近战祸,品尝鲜血的滋味,对此你还有印象吗?

格劳孔:还有印象。

苏格拉底:我们应选择这样一种孩子,他们在上述各种艰苦的身体训练、学习、可怕的战争中,通常都有最出色的表现。

格劳孔:那年龄呢?

苏格拉底:过了这段时期,被选中的年轻人将从二十岁开始,获得比其余人更多的荣耀,被要求总结早年分开学习的各门功课,考察其彼此间有何关联,考察其跟事物实质又有何关联。

格劳孔: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得到恒久的知识。

苏格拉底:要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学习辩证法的天分,这是最关键的依据。因为要成为辩证法专家,必须要在关联之中看事物,做不到这一点,就无法成为专家。

格劳孔:我赞同你的说法。

苏格拉底:之前我们已将在学习、战争和其余义务的履行中,表现异常坚毅的年轻人选了出来。你应铭记上述对天分的要求,对这些年轻人进行二次选择,将其中天分最高的年轻人选出来,让他们在三十岁时得到更大的荣耀,另外还要对他们进行辩证法测试,找出其中能跟随真理抵达纯粹的真实存在自身,却不必动用眼睛等器官的人。不过,朋友,你在此一定要慎之又慎。

格劳孔:为什么?

苏格拉底:辩证法研究现在引发的严重后果,你没有留意吗?

格劳孔:引发了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苏格拉底:辩证法研究者违背了法律。

格劳孔:的确如此。

苏格拉底:在你看来,他们的心灵状态有哪些值得惊讶,是否不应被宽恕?

格劳孔:你在说什么?

苏格拉底:不妨借一个比喻解释一下,一个有很多家庭成员的有钱大家族收养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身边围绕着很多人,讨好他,侍奉他。长大以后,他得知以他的父母自居的人,并非他真正的父母,至于他真正的父母,他又不知道他们在何处。了解真相前后,他对讨好自己的人、对自己的养父母会有何种看法?你可以想象一下,但你可能会想了解我有何猜测,是这样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我的猜测是,在了解真相之前,他对自己的养父母和其余所谓亲人的敬重,超过了对身边那些讨好他的小人,他更关注前者的需求,他对前者做违背法律的事,说违背法律的话,或拒绝在大事方面听从前者劝说的情况,都比对后者少。

格劳孔:这是很有可能的。

苏格拉底:可在了解真相之后,他若没有非常正直的本性,我猜他会越来越不敬重,越来越不关注自己的养父母和其余所谓亲人。跟先前相比,他会将更多注意力转移到那些讨好他的小人身上,他将遵从这些小人的规则度日,公然与这些小人为伍。这段时间,他将彻底无视自己的养父和其余所谓亲人。

格劳孔:这些全都很有可能。不过,怎样才能在这个比方和哲学辩证者之间建立关联呢?

苏格拉底:我来解释一下,自幼我们便对诸如何谓正义,何谓荣耀的问题,有了自己的观念。这种观念就像父母的喂养一样,促进我们成长。对于它们,我们怀有敬重,保持遵从。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然而,也有风俗习惯与之相反。因为它们可以把快乐带给别人,所以能够迷惑、引诱人类的灵魂。正直之人会对父亲的教导怀有敬重,保持遵从,即便正直之人并不会臣服于后者。

格劳孔:这样的风俗习惯的确存在。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那“何谓荣耀”?在以从立法者处学到的道理为依据,为这种问题做出解答时,个人将在辩论中遭遇驳斥。他会在多个地方频繁被驳倒后丧失信心,认为跟无耻的事物相比,荣耀的事物并不会获得更多荣耀。若在他们尊敬的所有重要事物,包括正义、善等方面,他都产生了相同的感受,那他之后将如何敬重、遵从这些传统?请你想象一下。

格劳孔:他的敬重与遵从必将有别于从前。

苏格拉底:在找到真理之前,在他认为不必再敬重、遵从过去这些信念之后,他将选择怎样的生活?是不是那种能迷惑他的生活?

格劳孔:是。

苏格拉底:如此一来,我们就会发现,他从遵从法律变成了违背法律。

格劳孔:这是不可避免的。

苏格拉底:但以这种方式进行哲学辩论,理所应当会引发所有这些结果,而这是非常值得体谅的,就像我刚刚所言,是这样吗?

格劳孔:没错,还非常值得同情。

苏格拉底:你一定要小心翼翼指导你那些进入而立之年的学生,对这种问题展开辩论,这样才能避免同情他们,是不是?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有一项非常关键的预防举措,就是避免他们在很年轻的时候开始辩论,是这样吗?最初辩论时,年轻人会觉得很有趣,因此热衷于四处辩论,效仿他人提出反驳,总想用语言去咬别人,好像小狗总想去咬一切靠近自己的人。我想,这些你肯定都留意到了。

格劳孔:你说得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多次驳倒他人和多次被他人驳倒的经历,会让他们迅速开始质疑所有自己先前觉得正确的事,这种质疑会变得相当激烈。他们和哲学事业整体在人们心中的信誉,都将因此遭到毁损。

格劳孔:完全正确。

苏格拉底:如此疯狂的表现,在稍微年长的人身上便不会出现。这种人不愿去模仿仅仅为消遣辩论的人,而情愿去模仿为追寻真理辩论的人。正因为这样,他会表现得进退有度。他能提升自己研究的哲学的信誉,而不至于让其遭到毁损。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预防出现这种情况,便是我们发表上述所有观点的目的所在。根据我们的要求,只有拥有恰当、坚定品性的人,才能参加这种辩论,像当前这样,所有不合规定的人都能参与其中,是不是不被准许的?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像在体操训练中那么关注、那么持之以恒地学习辩证法,而花费的时间相当于前者的两倍,这样是否足够?

格劳孔:你的意思是花费六年或是四年?

苏格拉底:确定成五年好了。五年以后,你还需要把他下放地洞,迫使他做所有适合年轻人做的公共工作,比如在战争中担当指挥等,从而使他获得不逊色于其余人的真实经验。此外,为了观察他能不能抵御形形色色的引诱,会不会胆怯或是逾矩,务必要在这些公共工作中为其安排考验。

格劳孔:你想把这段时期确定为多少年?

苏格拉底:十五年。在工作实践、知识学习的各种考试中都成绩优秀的人,将不得不在五十岁时接受终极考验。根据我们的要求,他们的心灵之眼需要朝上凝视光的源头,万事万物都在其照耀之下。他们通过这种方式,看到了善自身,在管理国家、公民、自身时,便需要把善当成原型。他们需要在余下的日子里,为哲学研究投入大多数时间。然而,他们之中的任何人在当值时,都要根据城邦的需要,而非为获得荣耀,出任统治者,处理繁重的政务,不计较个中艰苦。所以他们能在培养出跟自己一样,能代替自己保卫国家的继承者时,辞掉官职,移居极乐世界。若比西亚的神明启示没有异议,国家便会为他们建造纪念碑,向他们献祭,一如向神明献祭;就算有异议,在向他们献祭时,也要把他们当成类似于神明的大人物。

格劳孔:苏格拉底,你为统治者塑像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你的表现跟雕塑家一样尽善尽美。

苏格拉底:格劳孔,我们在此谈论的统治者,同样包含女人。只要女人拥有必不可少的天分,就同样适用于我就男人发表的言论,这点你务必要相信。

格劳孔:没错,前提是她们想跟我们描绘的一样,参加男人参加的所有活动。

苏格拉底:我的意思是,针对国家与政体,我们提出的建议并不完全是空想。若能像我们之前谈到的一样,选择正确的道路,就可能把这件有难度的事情变为现实。这需要把国家统治权交由一名或是多名哲学家掌控。现在人们心目中所有荣耀的事,在他们看来都是卑微的,缺乏价值的。正义和通过正义获得的荣耀,是他们最看重的。正义在他们看来,既是最关键的,也是最必要的。他们在促使城邦步入正轨的过程中,借助的就是对正义的推进与倡导。我这样说对不对?

格劳孔:那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苏格拉底:他们会到乡村去,让人们把本城邦超过十岁的孩子送到他们身边。借助我们之前描绘的他们自行制定的习惯与法律,他们对这些孩子受父母作用的生活方式做出纠正,将孩子们抚养长大。再没有比这更方便的路径,能让我们谈及的国家与制度建立并走向繁荣,同时为民众创造最多的福利了。

格劳孔:这种路径的确十分方便。苏格拉底,我觉得你已经把建立这种国家的方法,解释得非常清晰了。

苏格拉底:关于这种国家和跟这种国家对应的人,我们是不是已经做出了充足的说明?毋庸置疑,我们已将此处所需的人说得相当清楚了。

格劳孔:同样清楚的是,我认为我已为你的问题做出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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