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睦邻友好
“乔,你到底去干什么?”美格问。一天下午,大雪纷飞,美格看到妹妹脚踏胶靴,身披风袍,头戴风帽,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提着铁铲,正踏着坚实的脚步走出过道。
“出去锻炼。”乔顽皮地眨眨眼睛说。
“早上散了两次步,走了那么远,该够了吧!外面又冷又阴沉,劝你还是和我一样,待在火炉边,这里又暖和又干燥。”美格说着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不听劝!不能整天待着不动。又不是懒猫,我可不想在火炉边打瞌睡。我喜欢冒险,想出去找点刺激。”
美格伸腿,继续烤火,读《艾凡赫》[1]。乔开始奋力铲雪。雪下得不厚,乔很快就绕着花园扫出了一条路。这样,太阳出来时,贝丝就可以在花园里散步了,她的病宝宝们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呢。马奇家与劳伦斯先生的屋子中间只隔了一个花园。这是城郊,还是有点像农村,到处是树丛、草地、大花园和宁静的街道。一排矮矮的篱笆把两家隔开。篱笆的一边是褐色的老房子,光秃秃的,显得有点破败,夏天缠绕在墙上的藤蔓和屋子周围的花朵都早已凋零。另一边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石砌楼宇,里面有大马车房和玻璃暖房,庭院修整得干干净净,透过华丽的窗帘,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考究的摆设。这一切都彰显了屋内的舒适和豪华。但是,屋子显得有点孤单,缺乏生气,草地上看不到孩子嬉闹,窗口也见不到母亲的笑脸,除了一位老绅士和他的孙子,很少有人出入。
乔富有想象力。在她眼里,这幢漂亮的房子就像一座魔法宫殿,金碧辉煌,充满赏心乐事,却没人享受。她老早就想去看看这些隐藏的豪华摆设,认识一下“劳伦斯家的少年”。他似乎也想结识人,只是不知如何开头。自从参加舞会以后,她的这种愿望变得更加强烈,并已经设计出许多与他交朋友的方法。可最近没有看到他,乔开始认为他已经走了。一天,她看到楼上窗口有一张晒得黑黑的脸,若有所求地俯视着她们的花园,贝丝和艾美正在那里打雪仗。
“那个男孩正受罪呢,没有朋友,没有欢乐。”她心里想,“他爷爷不知道该给他什么,把他独自关在屋子里。他需要一帮快乐的小伙子来陪他玩,需要活泼开朗的年轻人来做伴。我真想过去看看,把这些话告诉那位老先生!”
想到这里,乔乐了。她胆子大,喜欢做一些鲁莽的事,还常常行为古怪,每每使美格颇为震撼。乔没有忘记“过去看看”的打算,这天午后,大雪纷飞,她决定见机行事。看到劳伦斯先生乘车出去了,她赶紧开始扫雪,一直扫到篱笆边,然后停下来观察了一番。一切都很安静——楼下的窗户都挂着窗帘,看不到一个仆人,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只有楼上窗口露出一个黑色鬈发的脑袋,在一只瘦小的手上托着。
“他在那儿。”乔心想,“可怜的小伙子!在这样阴沉的日子里,孤苦伶仃,太不像话了。扔个雪球上去,让他往外看,就可以安慰上几句了。”
乔抓了一把松软的雪,扔了上去。楼上的人马上转过头来,脸上无精打采的神情一扫而光,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乔笑着点点头,挥舞着扫把叫:
“你好,病了吗?”
劳里打开窗,用渡鸦般嘶哑的声音说:
“好多了,谢谢。得了重感冒,已经困在家里一个礼拜了。”
“真不幸。拿什么来消遣呢?”
“什么都没有,这里无聊得像座坟墓。”
“不看书吗?”
“看得不多,他们不让我看。”
“没人读给你听吗?”
“爷爷有时候读给我听,可我的书他不感兴趣,我也不想老是麻烦布鲁克。”
“那么叫人来看你吧。”
“谁都不想见。男孩们太吵,我头疼受不了。”
“难道没有好女孩为你读书消遣吗?女孩们文静,喜欢护理人。”
“没有认识的。”
“可你认识我们啊。”乔开始说,然后大笑起来,很快又停了下来。
“没错!你能来吗?”劳里大声问。
“我不文静啊。要是妈妈答应,我就会来的。我这就去问她。听话,把窗户关上,等我来。”
说着,乔扛起扫把,向家里走去,一边揣摩着家里人都会怎么说。一想到有人做伴,劳里感到一阵惊喜,四处飞奔去做准备。正如马奇太太所说,他是个“小绅士”。为了对来客表示敬意,他梳理了卷曲的头发,换上了干净的衬衣领子,还整理了一下房间;仆人倒有五六个,房间里还是乱得一塌糊涂。不久,听到一声响亮的门铃声,然后是沉着的声音,要找“劳里先生”,满脸惊奇的仆人跑上来说,一位年轻的小姐来访。
“好的,把她领进来,那是乔小姐。”劳里说着来到小会客室的门口迎接。乔走进来,脸色红润,亲切友好,神情大方;她一手拿着盖着盖子的碟子,一手抱着贝丝的三只小猫。
“我来了,把全部家当都带来了。”她爽朗地说,“妈妈向你问好,要是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她会感到高兴的。美格要我带些她亲手做的牛奶冻,她做得很好吃的。贝丝说,她的猫咪可以安慰你。知道你可能会觉得好笑,可我不能拒绝,要知道,她渴望助人。”
不料,贝丝借出的滑稽猫咪还真管用。劳里对着这些猫咪直笑,顾不得害羞,立刻变得善于交际起来。
乔揭开碟子的盖子,露出牛奶冻,周围是一圈绿叶和艾美最得意的天竺葵红花。“看上去真精美,都叫人舍不得吃。”他说着开心地笑了。
“这算不得什么,只是她们的一点心意,想要表示一下。叫女佣人放好,你喝茶的时候吃。就这点小东西,你就吃吧。又软又滑,喉咙痛,吃下去也不碍事。这房间真舒服!”
“如果收拾干净的话,是很舒服。可是,女佣们都懒,我也拿她们没办法。这让我伤透了脑筋。”
“过两分钟,我就能把房间收拾整齐。只需把壁炉掸一下,这样吧——把壁炉架上的东西放齐,就这样——把书放到这里,把瓶子放到那里,沙发不要对着光,枕头弄松一点。好了,这样你这里就好了。”
他这里真的一切都好了。也就是说笑的那点工夫,乔飞快地把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房间里焕然一新。劳里静静地注视着她,内心充满了敬意。乔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他满意地叹了口气,感激地说:
“你真是太好了!啊,这房间是需要这么收拾一下。现在请坐到大椅子上,让我做点什么,逗客人开心。”
“不用,我来就是逗你开心的。要我为你读会儿书吗?”乔热切地注视着不远处几本诱人的书。
“谢谢,那些书我都看过了,不介意的话,我宁愿聊天。”劳里回答。
“完全同意。如果你让我讲,我可以讲上一天。贝丝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刹车。”
“贝丝是不是脸色红润,老是待在家里的那位?她是不是偶尔才拎着个小篮子出来?”劳里饶有兴趣地问。
“是的,那就是贝丝。她很乖,我最疼她了。”
“漂亮的那位是美格,卷头发的是艾美,是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劳里脸色霎时绯红,但坦然地说:“怎么了,要知道,我常常听到你们你喊我,我喊你。一个人待在楼上,忍不住要朝你们的房子看。你们姐妹似乎一直都过得很愉快。请原谅我这么无礼,可有时你们忘了把窗帘放下,就是放着鲜花的那个窗户。灯亮的时候,看到炉火前,你们和妈妈围坐在桌边,就像是看一幅图画。她的脸正好对着我,透过鲜花看上去很亲切,我忍不住要看。你看,我没有妈妈的。”劳里的嘴唇不禁抽搐了一下,但他捅捅炉火,试图掩饰这一切。
劳里孤独、渴望的眼神,令乔热情的心深感震撼。她受到的教育十分单纯,脑子里没有半点杂念,虽然十五岁了,但她还是像个小孩,天真、率直。生病的劳里深感寂寞。想到自己真是富有,能享受家庭的幸福和温暖,乔乐于和他分享这份快乐。她满脸友好的神情,尖嗓门也变得格外文雅,说道:
“我们以后不再拉上那个窗帘,我要让你看个够。我只是希望,你别再偷看,可以过来看看我们的。妈妈人很好,她会给你很多的帮助。要是我求求贝丝的话,她还会为你唱上一曲,艾美会跳舞。我和美格会让你看我们可笑的舞台道具,让你痛快地笑一场。我们会玩得很愉快。你爷爷会让你过来吗?”
“我想,如果你妈妈能跟他说,他会同意我过去的。他其实心地很善良,只是看不出来罢了。只要我喜欢的事,他都会放手让我做的。他只是担心我会打扰陌生人。”劳里说,心情越来越好。
“又不是陌生人,我们是邻居。千万别担心。我们想认识你,我可老早就想这么做了。我们搬到这里的时间还不长,可所有的邻居都认识,除了你们。”
“要知道,爷爷就知道读书,外面发生什么都不管。还有,布鲁克先生,就是我的家教,他不住在这里,没人陪我四处走走。我只能待在家里一个人过。”
“太糟糕了。努力一下,要是有人来请,你应该去拜访的。这样,你就会认识很多朋友,也可以到很多有趣的地方去。别担心害羞,多出去走走,就不会再这样了。”
劳里的脸又红了,乔说他害羞,他可没有生气。乔是出于好意,心直口快中的真情他怎能不领会?
他看着炉火发呆,而乔兴致勃勃地顾盼左右。“你喜欢你的学校吗?”沉默了片刻之后,男孩把话锋一转,问道。
“我可不上学,我是个实干家。我是说,我是个干实事的女孩。我服侍姑婆,她还是个既可爱又专横的老太太。”乔回答。
劳里刚要开口再问,但猛然想起,过多地打听别人的私事不礼貌,于是就及时地住了口,显得有几分尴尬。乔喜欢他有教养,并不介意他嘲笑马奇姑婆,于是她有声有色地描绘这位烦躁不安的老太太,她的胖狮子狗,那头能说西班牙语的鹦鹉,还有自己最热衷的藏书室,劳里简直都听得入了迷。她讲到,一次有位老绅士穿戴整齐,来向姑婆求婚,正当甜言蜜语时,鹦哥扯下了他的假发,令他大为丧气。听到这里,劳里身子向后一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连一位女佣都探头进来看个究竟。
“哦!真让我受益匪浅。请接着讲。”劳里说。他在沙发垫子上抬起头来,高兴得脸上红光闪闪。
乔成功了,感到很得意。她便接着讲,讲的都是她们的戏文、打算,对爸爸的希望和担心,以及姐妹们居住的小世界里最有趣的事情。然后他们开始谈书,令乔感到高兴的是,她发现劳里与她一样爱读书,甚至读得比她还多。
“看你这么喜欢书,下来看看我们的书吧。爷爷出去了,不用害怕。”劳里说着站了起来。
“我天不怕地不怕。”乔把头一抬回答道。
“我相信你不怕!”男孩大声道,仰慕地看着她。可他心里还是暗暗地想,如果遇到爷爷心情不好,她一点都不怕才怪呢。
整座屋里的气氛与夏天一样热烈,劳里领着乔逐间观赏,遇到乔感兴趣的地方便驻足细看一番。这样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书房,乔见了兴奋得手舞足蹈,她平日特别高兴时都那样。里头一排一排摆满了书本,放着图画、雕塑,小橱柜装满了钱币和古玩,引人注目,还有《睡谷传奇》式椅子、古怪的桌子和青铜器,最令人叫绝的是一个敞开式大壁炉,精致的花砖砌成的。
“真是金玉满堂啊!”乔赞叹道,一屁股坐在了天鹅绒面椅子上,心满意足地环视周围。“西奥多·劳伦斯,你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孩。”她顾盼自雄着说。
“人不能光靠书活着。”劳里摇摇头说,他坐在了对面的桌子上。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门铃响了,乔跳了起来,惶恐地叫道:“天哪!是你爷爷来了!”
“哦,是又怎样呢?不是说,你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调皮地回答。
“我觉得有点怕他,可不知道为什么怕。妈妈说我可以来,我觉得来了也对你没什么坏处。”乔说。她眼睛盯着门,但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你来后我已经好多了,万分感谢。只是担心,你跟我聊天会很累。谈得真开心,真不忍打断。”劳里感激地说。
“医生来看你了,少爷。”女佣说着招招手。
“失陪一会儿,介意吗?我想得去看医生。”劳里说。
“我不要紧。我在这里乐不可支呢。”乔回答。
劳里走了,客人则自娱自乐。她站在那位老绅士精美的肖像前,这时门又开了,但乔没有回头,果敢地说:“我肯定不会怕他的。嘴巴冷酷,却慈眉善目,看样子挺有主见。没有我外公那么潇洒,可我喜欢他。”
“承蒙夸奖,小姐。”一个声音在她背后生硬地说。劳伦斯老先生就站在那里,这令她大为懊丧。
可怜的乔,脸红得不能再红了。回想起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她的心开始怦怦直跳。霎时她想到了跑,但那是懦夫的行为,姐妹们会嘲笑的。于是,她决定留下来,并尽可能摆脱窘境。她又看了他一眼,发现灰色的浓眉下一双充满活力的眼睛,比画中的双眼要慈祥得多,目光中闪着一丝诡秘,这使她心中轻松了许多。在那可怕的沉默之后,老先生生硬地说:“你不怕我,是吗?”他沙哑的声音变得更沙哑了。
“不太怕,先生。”
“你觉得我没有像你外公那么潇洒。”
“是的,先生。”
“我挺有主见,是吗?”
“只是我这么认为。”
“即使这样,你还是喜欢我,是吗?”
“是的,还是喜欢,先生。”
听了这回答,老先生十分高兴。他微微一笑,握握她的手,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往上一抬,严肃地仔细端详,然后放下手点头说:“长得不像你过世的外公,倒还继承了他的精神。他是个好人,孩子。更难得的是,他勇敢、诚实,我很自豪与他有交情。”
“谢谢你,先生。”他的话正中乔的下怀,听了以后心里很惬意。
“喂,你对我家孙子干了什么?”老先生尖锐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我只想尽力做个好邻居,先生。”乔告诉了他来访的缘由。
“你认为他需要开心一点,是吗?”
“是的,先生。他好像有点孤独,年轻人或许能帮助他。我们只是女孩子,可要是能帮得上忙,我们倒很愿意的。您送的圣诞礼物很棒,我们还没有忘记。”乔热情地说。
“啧,啧,啧!那可是孩子出的主意。穷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很好,先生。”乔快嘴快舌,把胡梅尔家的所有情况讲了一遍,并告诉他,妈妈已经说服几个殷实的朋友来帮助她们。
“和她父亲一样助人为乐。告诉你母亲,抽空我要来看看她。用茶的铃声响了,由于男孩的缘故,我们早点用茶。下楼来吧,继续做个好邻居。”
“只要您喜欢请我,先生。”
“我要是不喜欢的话,就不会请你。”劳伦斯先生用传统的礼节,向乔伸出手臂。
“不知美格对此会怎么说?”乔边走边想,想到自己回家后要描述这里的情景,眼睛高兴得一闪一闪的。
劳里跑下楼来,看到乔竟然和令人生畏的爷爷手挽着手,满脸惊诧地站住。“嘿!怎么了,这孩子碰到什么鬼了?”老先生问。
“不知道您已经来了,先生。”他开口说。乔给他使了个眼色,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
“明摆着的,看你冲下楼的样子就知道了。来喝茶吧,少爷,拿出点绅士的风度。”劳伦斯先生慈爱地扯了扯男孩的头发,继续往前走。劳里跟在他们身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滑稽的样子引得乔差点哈哈大笑起来。
老先生喝了四杯茶,没有多说话,只是注视着两位年轻人。两人很快就跟老朋友似的聊开了,孙子的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现在,男孩脸色红润,充满生气,仪态活泼,连笑声中也充满了真挚的欢乐。
“她说的没错,小家伙确实孤独。我倒要看看,这些小姑娘家能帮他做些什么。”劳伦斯先生看着听着,一边心里琢磨着。他喜欢乔,因为她古怪、率直的做事方式正合他的心意,也因为她似乎十分了解这个男孩,她自己简直就像是个男孩。
如果劳伦斯祖孙真的如乔原来所说的那样“循规蹈矩、死气沉沉”,她完全不会与他们合得来,因为这样的人往往使她害羞、尴尬。但她现在却发现他们坦率、随和,这就使自己感到无拘无束,也给人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他们起身时,她提出要走,但劳里说,还想请她再看些东西,遂带她来到暖房。灯火已经特地为她点亮。乔在走道上徘徊,借柔和的灯光,欣赏着两边墙上盛开的鲜花、四周美妙的藤蔓树木,尽情呼吸芳香宜人的潮湿空气,仿佛置身于仙境。这时,新朋友剪了满满的一捧美不胜收的鲜花,扎起来,带着令她愉快的神情说:“请把这些鲜花交给你妈妈,就说我很感谢她送来的药。”
他们来到大客厅,只见劳伦斯先生站在炉火前,可乔的注意力却被打开着的大钢琴深深吸引了。
“你弹琴吗?”她转向劳里问,脸上露出敬佩的表情。
“有时候弹。”他谦虚地回答。
“现在请弹弹吧。我想听听,回去再跟贝丝说。”
“你先请吧。”
“不会弹,太笨了,学不会,可我很喜欢音乐的。”
于是劳里弹,乔把鼻子埋入天芥菜花和香水月季丛中聆听着,十分惬意。他弹得美妙无比,没有半点造作,这增加了她对“劳伦斯家少年”的敬重。她希望贝丝能够听到他弹琴,可没有说出来,只是赞不绝口,直到他感到局促不安,最后还是爷爷前来解围。
“好了,好了,小姐,甜言蜜语太多,对他可不好。他弹得是不错,可我希望他在正经事上能同样做得出色。要走了吗?好吧,我很感激你,希望下次再来。替我向母亲问好。晚安,乔医生。”
他亲切地与她握手作别,但显得好像有什么事不高兴。走到过道时,乔问劳里,她是否说错了话,他摇摇头。
“没有,都怪我,他不喜欢听我弹琴。”
“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约翰会送你回家,我不行,恕不远送。”
“不必了,我又不是娇小姐,何况没几步路。自己多保重,好吗?”
“我会的,希望你能再来。”
“只要你答应我,病好以后来看我们。”
“我会的。”
“晚安,劳里!”
“晚安,乔,晚安!”
乔把下午的经历告诉大家,惹得一家人想全体出动去拜访。每个人都发现,篱笆另一边的大房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马奇太太想跟老人谈谈自己的父亲,因为老人还没有忘记他;美格渴望到暖房去走走;贝丝憧憬着那架大钢琴;艾美则很想观摩一下精美的图画和雕塑。
“妈妈,劳伦斯先生为什么不喜欢劳里弹琴呢?”生性好问的乔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想必是他儿子的缘故。劳里的爸爸娶了位搞音乐的意大利姑娘,老人的自尊心极强,心里很不高兴。虽然这姑娘贤淑可爱、多才多艺,可老先生就是不喜欢。他们婚后,他没有再见儿子一面。劳里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双双去世了,是爷爷把他领回了家。这孩子生在意大利,身体不太健壮,我猜想是老先生唯恐失去他,因此谨小慎微的。劳里和他妈一样,天生就爱音乐,我敢说,爷爷是怕他也想当音乐家吧。无论如何,他的琴艺使老人想起不投缘的儿媳妇,所以他‘瞪眼睛’,正如乔说的那样。”
“哎哟,真浪漫!”美格嚷道。
“真傻帽儿!”乔说。“他喜欢当音乐家就当呗,他讨厌上大学,就不要送进去受罪好了。”
“我想,所以嘛,他才有一双漂亮的黑眼睛和优雅的举止。意大利人总是风度翩翩。”美格说。她有点多情。
“他的眼睛和举止你知道什么呀?你没跟他说过话,几乎没有。”乔嚷道。她可并不多情。
“我在晚会里见过他的,你讲的东西说明了他懂得举止得体。他说的妈妈送药那几句话多有意思。”
“想必他是指牛奶冻吧。”
“真是个笨孩子!他是指你,绝对没错。”
“是吗?”乔睁大眼睛,仿佛以前从没有这样想过。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人家恭维你还不知道。”美格说,摆出对这种事情熟门熟路的小姐的样子。
“我认为这种事是胡说八道。别这么傻,扫我的兴,我倒要谢谢了。劳里是个好男孩,我喜欢他,我不要听什么恭维呀之类的废话,太多情。我们都要待他好,他没了亲娘。他可以过来看我们的,您说对吗,妈咪?”
“对,乔,非常欢迎你的小朋友。我也希望美格记住,少女不应该过早搞得这么复杂。”
“我认为自己不算少女,我还不到十三岁呢。”艾美说。“你说呢,贝丝?”
“我正在考虑我们的《天路历程》。”贝丝答道。她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考虑我们如何下定决心学好,以便走出‘深渊',穿过‘边门’,努力爬上陡坡;也许那边那座装满漂亮东西的屋子,便是我们的‘丽宫’呢。”
“我们得先偷偷走过狮子群身边啦。”乔仿佛憧憬着。
[1]英国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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